第二日，叶莲笙备下礼物和名帖，亲自去向谢衡道歉。
谢家暂住蓉州府衙，公堂大门自然是走不得的，马车径直拐进了巷子里。
来到后门处，两个谢家奴仆正守在门前，看见马车停下，其中一人上前来道：“这里是太守谢老爷的家宅，无事不可挡在此处，快走快走！”
驾车的是锦心的亲弟弟，小名唤作阿福，他跳下马车来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家姑娘正是来拜见谢公子的。”
“拜见我家少爷？”那人愣道，“你们是什么人？”
“阿福。”马车里传来锦心的声音。
阿福和谢家奴仆看过去时，就见锦心已经打起了车帘。
阿福赶紧过去，抽出脚踏来放好。
锦心率先出来，又转身去扶了叶莲笙：“姑娘小心。”她提醒道。
叶莲笙下了马车，向谢家奴仆礼貌一笑：“我姓叶，此番前来，是想见上谢公子一面，好亲自向他道歉。”
她从锦心手里接过名帖，双手奉给谢家奴仆：“还望您给通传一声。”
说着，她又给阿福使了个眼色。
阿福会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来，塞给那人：“天这么热，大哥守门也辛苦了，这点子钱就拿去买点凉茶喝吧。”
那谢家奴仆见了银子，拿在手里还沉甸甸的，自然是又惊又喜。
他接了名帖，满脸堆笑：“小的倒是愿意为这位小姐去跑上一趟，只是不知叶小姐与我家少爷……”他欲言又止。
叶莲笙明白，当即说道：“您只要说我姓叶，他就会晓得了。”
那人点头：“行，那我就进去说一声。”
他留下另一人看门，自己真进去通传。
恰好路上他又碰见跟着少爷的长随阿泉，便先告诉了他。
那日游湖，阿泉是随着他家少爷的，也亲眼目睹了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刻，不曾想今日那位叶小姐竟会亲自登门来致歉，倒是叫他好生意外。
那日见着她那般刁蛮任性，一言不合便要打人，怎么转头就会来道歉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先去报与他家少爷知道。
谢衡正在书房里整理着自己从京城带过来的书籍，听见阿泉叽里咕噜一通说，他拿着书册的手一顿：“她来道歉？”他皱眉。
“门上的人是这么说呢。”阿泉见他不接名帖，干脆放到书桌上，又抱了胳膊疑惑道，“要说那叶家小姐也是奇怪，性子阴晴不定的。”
谢衡哼了一声：“不过是商人的本性罢了，趋利避害，定是被她家里人给教训了，畏惧我父亲的权势，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吧。”
阿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见这位少爷又继续整理起了书籍，于是试探地问道：“那，少爷不打算去见她？”
“有什么好见的？”谢衡不以为意，“再说了，男女有别，我去见她，又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再次皱起了眉：“果然是不知理的野蛮丫头。”
他朝阿泉挥了挥手：“你打发人去叫她走。”
“这……”阿泉倒有些为难，“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说得太过直白……”
谢衡一想也是，便道：“那你就说我出去了，并不在家中。”
“也只能这样了。”阿泉说着，出来告诉门上的人，叫他依言去回话。
此时叶莲笙仍站在门外，百无聊赖之际，她打量了这处府衙后宅。
只见院里冒出来的青松苍苍，绿竹翠翠，看着倒是幽静，只不过年久失修，院墙上都长了青苔，有几处甚至还裂着纹，只怕再下几场暴雨，连墙都要塌了。
就连锦心也看不下去，凑在叶莲笙身边小声说道：“这园子也着实破旧了些。”
叶莲笙才想叫她不要多嘴，就见那谢家奴仆出来了。只看他脸上的神情，便知此行必定不顺。
果然听了他的话，叶莲笙也能略猜着一二，她知道是谢衡不愿意见自己，正如她与家婆预料的那样。
她也不多说，只叫锦心将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交与那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劳烦您再转交给谢公子吧。他既不在，我改日再来拜访。”
“这可使不得。”那人捧着匣子不敢动，但看那精雕细镂的盒子，便知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叶莲笙知他心思，笑道：“不过是寻常的笔墨纸砚罢了，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谢公子入碧桐书院都用得上。”
听见这里头装的是文房四宝，那人琢磨着：这能值多少钱呢？况且人家小姐一番心意，若是再拒绝了，叫人家脸上也不好看。
于是他便大着胆子做主：“既如此，我就先替我们家少爷收下了。”
“多谢。”叶莲笙微微一笑，带着锦心和阿福走了。
马车才离开巷口，谢家另一奴仆便担忧道：“阿弟，这样真的好吗？”
他阿弟笑问：“有什么不好的？”
他愈发忧虑：“你没听说她是要给少爷道歉来的，如今却连少爷的面都见不上，你还替少爷收下她的东西，也不怕少爷知道了生气？”
他阿弟笑道：“放心吧，一个姑娘家，再怎么得罪了少爷，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家本就脸皮薄，如今肯亲自来道歉，少爷若是还斤斤计较，那才是失了君子风度。”
“可是，若少爷执意不肯收她的东西，怪罪下来，只怕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挨板子有什么好怕的？”他阿弟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有这么些银子呢，便是挨上一顿打，那也值了。你我干上一年，恐怕也赚不到这些，有了这钱，就能给你媳妇请个好大夫来瞧瞧了。”
“阿弟，你……”他眼睛一红，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他这阿弟爽朗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得了，都是自家亲兄弟，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在这守着，我先把这个给送进去。”他捧了匣子进去。
谢衡见了那匣子，脸色也不大好看。
阿泉打开盖子，文房四宝一一陈列在内。
阿泉笑道：“那叶家小姐还怪有心的，知道少爷你要去碧桐书院上学，这家伙事儿都给备好了。”
他随意挑了一支毛笔出来把玩着：“都说叶家有钱，这赔礼道歉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嘛。”
谢衡的视线落在那方砚台上，他双眸低垂：“只怕你手中的那支笔，一年的月钱都买不了半只。”
“什么？这么贵？”阿泉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拿稳笔，赶紧小心翼翼地又放了回去。
“这些可都是名家制作，寻常人家哪买得起？”谢衡的视线扫过那笔杆上烫金的落款，又见匣子下压着的名帖，露出的一角是以簪花小楷写就的“叶”字，分明清丽雅致，还带着一份干脆利落。
若是见字如见人，那这端的是位娴静闺秀了。
可是……
谢衡眉间拧出的川字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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