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笙就知道，以谢衡对她的厌恶程度，他是断然不会收下那套文房四宝的。
所以当那只匣子被原封不动地给退回来的时候，她丝毫也不觉得意外。
倒是绣球忿忿不平：“什么人嘛，给脸不要脸！”
锦心拉了她一把，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叶莲笙只挥了挥手：“既然他不肯收，那就留着咱们自己用吧。”
绣球气鼓鼓地抱了匣子去书房放好。
锦心过来为叶莲笙添了杯茶：“按姑娘的意思，阿福跟来人悄摸打听了，果然那个替姑娘送东西的门子被打了一顿。”
“真是好严苛的家规呢。”叶莲笙冷笑。
她端起茶盅，拿盖子划了浮沫，又向锦心说道：“既如此，你让阿福叫上刘大夫，去那门子家走上一趟。”
锦心会意：“姑娘放心吧，阿福一定给办得妥妥的。”
那门子兄弟一家原不是谢家的家生奴仆，阿福很容易就打听到，他们住在海棠湾边上。
阿福找去时，正好碰见他家老大从外头担水回来。
蓉州城内家家户户都临水，也大多有井，似他这般还要去外头担水回来吃的极少，可见家中着实艰难。
“赵大哥。”阿福率先打招呼道。
那赵家老大见了他，又气又恼，不禁怒道：“你还来做什么？都是因为你和你家主子，我兄弟才挨了顿打，这会子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要不是管事的替我们求情，只怕连差事都要丢了。”
阿福见他当真生气，忙赔笑道：“赵大哥，你先别生气，我就是知道赵二哥挨了打，所以才来的。你瞧，这位刘大夫，就是我们家姑娘让过来给赵二哥瞧瞧的。”
“刘大夫？”赵家老大瞅了那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莫不是益元堂的刘大夫？”
刘大夫含笑点头，又问道：“哦，你知道我？”
“知道，当然知道。”赵家大哥赶紧放下担子，喜得直搓手，“这蓉州城里谁不晓得刘大夫医术精湛，我一直都想去瞧瞧。”
“哦？”刘大夫打量了他，“我看你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不是我不是我，”赵家老大赶紧摆手，“是我媳妇儿，她身子一向都不大好，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有位游医给看过，也开了张方子，只不过——”他面露赧色，“我们没钱抓药，所以也一直拖着。”
“有病怎么能拖着？快领我进去瞧瞧。”刘大夫急急道。
“哎，哎！”赵家老大一连声答应着，重新挑起担子，领他们往自家走去。
阿福内心狂喜，原本请刘大夫来，是想让他给赵家老二看伤的，没想到这下子歪打正着，都不用自己费什么口舌，这就直接进门了。
赵家的房舍着实不起眼，小小窄窄的一进屋子，两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赵家老大一扁担推开，先进去放下担子，又转身来迎刘大夫。
阿福跟着进去一瞧，不禁感慨，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点点大的地方，竟也分出了两间房，另有厨房是半露天的，只怕刮风下雨的时候，做饭也不容易吧。同样做下人，他在叶家的住处可比这要好得多了。
应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妇人从屋里出来，头上除了一块蓝色花布包头，再无其他装饰。她面色蜡黄，身材消瘦，便是阿福这种不通医理的人，也看得出她身上定是有什么毛病。
果然刘大夫见了她便皱起了眉：“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了吧？”刘大夫问赵家老大。
赵大娘子有些羞怕，求助地看向赵家老大。
赵家老大忙安慰她道：“这位是刘大夫，我一直想领你去看的，今个倒是凑巧。”他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回。
赵大娘子听了，忙将他们领向另一间屋：“我们兄弟在这里。”
谁料刘大夫却摆摆手：“你们那兄弟想来也是年轻力壮之人，挨几下板子打，不过是皮肉之伤，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这位娘子，”他示意赵大娘子过来，“你的病才是更要紧的。”
他环视了四周，想要找张桌子放药箱。
赵家老大还未反应过来，阿福却机灵，一手一个提了两张破竹椅过来，请刘大夫和赵大娘子坐了，又叫了赵家老大，两人合力，将厨房里那张小方桌给搬了出来。
刘大夫从药箱里取出脉枕，细细给赵大娘子诊着脉，同时观其面色，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再问她行经情况如何，夜里醒几回，如此种种，很是费了些功夫后，心里方才有了决断。
见他面色凝重，赵家老大夫妇不免都有些担忧。看他收起了脉枕，赵家老大方才大胆问道：“刘大夫，我媳妇的病……”
刘大夫不答反问道：“你说先前有个游医给你们开了张药方，可还在？”
虽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起这个，赵大娘子却还是答道：“一直都收着呢。”
“取来我瞧瞧。”
赵大娘子便进去屋里，将那张药方给取了出来，交到刘大夫手上。
刘大夫接了，从头至尾瞧了一回，末了抚须赞叹道：“妙哇，原本我还想着，我要开的药，只怕你们买不起，没想到啊没想到，给你们开这张方子的那位游医，才是个绝妙的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家老大夫妇听得一愣一愣的，刘大夫见他二人尚且不解，又摇头叹道：“依着这张方子抓药，也费不了几个钱，若是早早医治，只怕这时都已经好了。”
赵家老大夫妇对视一眼，窘迫道：“我们家里穷，最难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如何还有闲钱抓药呢？都是挨得一时算一时了。”
“那今日也算是你家走运了，”刘大夫指了阿福道，“有他在，你们的药让他包了。”
“这可如何使得？”赵家老大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刘大夫哼笑道：“这有什么？横竖我给你治这一个是治，治两个也是治，他家姑娘都说了，所有钱他们出，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阿福偷偷拽了拽刘大夫的衣袖：“可是刘大夫，你也得告诉我多少钱呐，这要是超了，我回去怎么向姑娘交代呀？”
刘大夫瞪他一眼：“你家姑娘少打个金簪子，就能救得十个赵家娘子了。”
说得阿福再不敢多言。
刘大夫将药方交还给赵大娘子：“待会儿就拿着这张药方，去我那抓药。”
赵大娘子懵懵懂懂地接了，又看向她丈夫。
赵家老大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竟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直到他阿弟扶着门板着个脸在那边埋怨道：“我说你们都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阿福这才一拍大腿：“差点就把姑娘给交代的正事给忘了。”
刘大夫只扫了一眼赵家老二，便不咸不淡道：“都能起身了，看来是没伤着筋骨。喏，”他从药箱里翻出一只纸包来，“把这个粉和了水，拿小炉子烤成糊状，趁热给他敷上，不出几日便会消肿了。”
赵家老大忙接了，又诚惶诚恐地问：“刘大夫，不用给他把把脉，或者看看伤势吗？”
“这就行了。”刘大夫白他一眼，“怎么，你不信我？”
吓得赵家老大赶紧低了头：“不敢，不敢。”
刘大夫跨起药箱，才要走，又对立在一旁的阿福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账我可都记上了。”
阿福哪敢说个不字，只能笑嘻嘻地应了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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