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刘大夫,赵家老二立在门口,半边身子倚着门,拱手向阿福说道:“小兄弟,劳烦你回去向你们家姑娘说上一声,今日多谢她了。”
就连赵家老大也一改先时的不满,他略有些愧疚:“方才是我太失礼了,还请小兄弟千万不要见怪。至于抓药的钱,你放心,我们会自己付的。”
阿福赶紧说道:“可别,刘大夫都说了,要记在我们家账上。便是你要付,他也不会收的。他那人呐,就是这么个古怪的脾气。”
“这……”赵家老大看了他媳妇一眼,很是难办。
阿福继续笑道:“横竖也没多少钱,正如刘大夫所说,就当是给我们家姑娘积德行善了。”
赵家老大夫妇还想再说什么,还是他们阿弟出声打断:“既然小兄弟都这么说了,我们若是再做婉,倒显得小气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承叶大小姐这个情了。”
赵家老大见他阿弟这般说,再加上媳妇也点了头,他便说道:“那好吧。”又殷勤拉了阿福坐下,“时候也不早了,就在我们家吃了饭再回去吧。”他笑道,“我媳妇擀的面条可有劲道了。”
阿福赶紧站起来:“那怎么行?嫂夫人有病在身,如何敢劳动她?”
“不妨事。”赵大娘子笑道,“我们乡下人哪有那么金贵?若是不做活,这家里也就没法看了。”她说罢便进厨房去了。
赵家老二也不进屋里去,反而走到院中来,叫他大哥将墙边的一张竹床放了下来,他趴了上去。
阿福好奇道:“听说你昨日便挨了打,怎么不叫大夫来瞧呢?”
赵家老二笑道:“我们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算什么?若是为着这点小事都要请大夫,那只怕是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可到底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啊。”
赵家老大倒了碗水来,脸上带着些歉意:“小兄弟,家里没茶,只这一碗水……”
阿福赶紧接了,笑道:“我就不爱喝茶,喝水挺好的。”
“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字呢。”赵家老大笑道,“小兄弟倒是知道我们兄弟俩姓赵了。”
阿福将碗放到小方桌上,笑道:“巧了,我跟刘大夫一个姓,叫刘福至,他们都习惯叫我阿福。我姐姐,那日你们也见着了,就是跟在姑娘身边的。
我们是叶家的家生子,我爹如今做着叶家的管事;我娘呢,原先是伺候姑娘母亲的,后来又给姑娘做了乳母;我姐姐也是打小就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我呢,就管姑娘出门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赵家老二支着上半身,“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家姑娘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我们家少爷的?”
阿福摇摇头:“这里头的事情呢,我却也不清楚,只是姑娘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赵家老大点点头:“就该是这样。”
正说着话呢,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前个我说让你们交房租,你们说没钱,今个倒好,却有钱请这城里最好的大夫了。”
伴随着话音,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婆子。
她见院里还有个眼生的后生,又一眼瞧出他身上穿戴不一般,便阴阳怪气道:“哟,这不知是哪一门子的富亲戚,难得上门来走动呀?”
阿福不认得她,只看了赵家兄弟。
那婆子说话如此不客气,赵家老大却还要唯唯诺诺赔笑道:“王妈妈,这阵子着实手上不大宽裕,不过您放心,等这个月的工钱结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将房租如数奉上。”
“三个月,都已经欠了三个月了。”那婆子伸出三根手指头,“等这个月过完,就四个月了。你们可别打量着我心善好欺负,就想赖着钱不给。再拖下去,我可就要赶人了。”
“不会不会。”赵家老大勉强地笑。
那婆子的视线却始终萦绕在阿福身上,她啧了一声:“有这么个有钱的亲戚,连刘大夫都请得起,不如就让他替你们把房租也交了,倒省得我天天过来催。”
阿福才要开口,赵家老二便抢先道:“您老就放心吧,这钱我们一定给。”
“是的是的。”赵家老大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半请半送,将那婆子引向门外。
婆子见状,只哼了一声,一跺脚便走了。
阿福看了他兄弟俩,奇怪道:“先前不是给了你们点钱吗?为何不先将房租交上呢?这样一天到晚被人盯着,岂不烦恼?”
赵家兄弟俩对视一眼,老大苦笑道:“阿福兄弟,你有所不知,虽说这房舍破旧,要不了几个钱,可我们在乡下还有老母和弟弟妹妹一大家子要养活,再加上我媳妇的病,唉……”
老二也无奈:“昨天晚上回来,又接到村里人捎来的消息,说我娘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跌了一跤,腿给摔伤了,如今也不能下地,那钱大半都让带回去了。
还剩下一点子,原本是想给嫂嫂看病的,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番际遇,又省了下来,回头少不得还要再捎回家去。
家里姐姐年纪也大了,一直没钱置不起嫁妆,至今都还没说人家,白白在家惹人笑话。”
阿福沉默,他虽也是是个下人,可上有爹娘照顾,主家也待他不错,自小也是衣食无忧,从未吃过没钱的苦。如今见赵家兄弟俩这般,他也很是感慨。
想着他便翻遍了荷包,将随身带的银钱都掏了出来,放到小方桌上:“我身上就这么点,也不知够不够你们的房租,你们先拿去顶上。若是不够,回头我再送来。”
“哎呀,这我们可不能收。”赵家老大将钱又推了回来,“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们兄弟俩本就无以为报,这钱实在不能收了。”
阿福却不管不顾,站起来拔腿就跑,任凭赵家老大在后头如何喊,他也不曾停下脚步。
“这……你看?”赵家老大看向他阿弟。
赵家老二看着桌上那些铜板和碎银子,他轻笑一声:“算了,虽说人穷志不短,可如今我们也的确缺钱用,暂且收下,以后再慢慢回报吧。”
赵家老大长吁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阿福回到叶家,在园子里临水亭榭中见到了叶莲笙,她手托青瓷小碗,正喂一群红色锦鲤。
阿福将赵家兄弟的事说了一回,又讲了刘大夫挂账的事。
叶莲笙听罢,只淡淡道:“知道了。如此一来,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阿福没忍住,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姑娘,我看那赵家着实生计艰难,不如雇到咱们家来,多少好点吧?”
叶莲笙捏了一撮饵食,回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好阿福,如今也知道心疼人了。”
阿福不清楚她这是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叶莲笙撒空饵食:“且不说他兄弟二人如今正在谢家当差,太守老爷家的人,谁敢去要?再者,我叶家也不是开善堂的,为万民谋福祉,那是皇帝老儿才要考虑的事情,我们不过一介商户,哪里顾得上所有?”
她又看向湖中争相抢食的锦鲤:“天底下比他们家还要生计艰难的人多得是,都要管,你管得过来吗?”
饶是再笨的人,此刻也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了。阿福无措,偷偷瞥了他姐姐一眼。
锦心手背向外推了推,又眼神示意了他快走。
阿福这才告了退,麻溜地走了。
见叶莲笙喂完了饵食,锦心过来接了碗,又笑道:“阿福这孩子就是心太软,看见人家不好过,他就容易替旁人操上心了。”
叶莲笙拿湿帕子擦了手,笑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这儿替他找补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只是我方才说的也是实话,有手有脚,无病无灾,当自强自立,而不是光靠人救济。”
锦心点头:“姑娘说得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叶莲笙抬眼觑了她:“哟,看来平时跟着我书也没白读嘛,也会文绉绉地拽词了。”
锦心笑道:“托姑娘的福啦。”
正说着,绣球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表少爷让人送了戏票子过来。”她将手中的事物递到叶莲笙眼前。
叶莲笙只瞥了一眼,问道:“送了几张来?”
“五张。”
叶莲笙这便高兴了:“他到底还是听了我的话的。”
她示意了绣球:“留下一张给咱们自己,剩下的分别送去……”
“我知道,汪家大小姐,苏家大小姐,还有董小姐和都督家那位小姐那嘛。”绣球抢答道。
叶莲笙赞赏地点头:“不错不错,这如今一个个的都机灵起来了。”
得了她的夸奖,绣球顿时便得意起来:“那可不,我可不是只会吃呢。”
“嗯,你还会做吃的。”叶莲笙敷衍道。
急得绣球就去推了她:“姑娘~”
“哎呀,好了好了,”叶莲笙被她晃得快要头晕,赶紧打发她走,“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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