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雨在凌晨停了。六点整，门铃连续震动，急促而有节律。沈墨睁开眼，视线落在天花板的白色顶灯上，呼吸平稳，手却已经伸向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没有新消息，门铃还在响。
他起身，动作干净利落。拉开门，冷风裹着湿气灌进来。门外站着顾危楼，单手提着早餐袋，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身后，是三四个背着电脑包的人，安静地站在走廊。
"早。"顾危楼抬了抬手里的早餐袋，"合作已经开始，时间宝贵。"
"你没有提前预约。"沈墨的声音平淡，"我的日程表是按小时规划的。"
"那就从今天开始，把我的名字也写进去。"顾危楼绕过他，径直走进客厅，"早餐我买了你常吃的组合，无糖豆浆，全麦面包，不加酱。"
沈墨站在门口，沉默了两秒，关上门。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领口微敞，细框眼镜下的眼神清透。顾危楼的目光在他锁骨处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先把'风之殿堂'的问题解决。"顾危楼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在造新方舟之前，先治好那条发疯的旧船。"
"你不是说'云巅塔'是你的下一个项目吗？"沈墨问。
"那是我的梦想。"顾危楼看向他，"但'风之殿堂'是现在的伤口。"
顾危楼的助理阿文上前，打开电脑，准备介绍项目。他刚说到"我们的基础风速数据来自——"，就被沈墨打断。
"你们用的是两年前的版本。"沈墨直接报出一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值，"这是最新的城市风场数据库结果。你们的设计依据，已经过时。"
阿文愣住，抬头看顾危楼。顾危楼没说话，只抬手示意他退下。
"我需要完整的设计资料和现场监测权限。"沈墨说。
"你会得到全部。"顾危楼看着他，"包括我本人。"
沈墨没有接话，走到餐桌前，打开早餐。他吃得很快，却不失条理。顾危楼在一旁看着，像是在观察一件精密仪器运作。
"今天上午，去现场。"顾危楼说，"我带你看一个，别人看不到的'风之殿堂'。"
"风之殿堂"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高楼。它是一座流线型的低层建筑，外墙由大量曲面和镂空构成，阳光从镂空处穿过，在地面上形成不断变化的光影图案。
一到现场，顾危楼就像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他用手触摸墙壁，站在特定角度感受光线变化，完全忽略了随行的技术团队。
"你可以开始了。"他对沈墨说。
沈墨没有理会他的"艺术行为"，直接指挥团队布点。"A组负责三维超声风速仪，B组布设微压差传感器，C组把次声波采集器按网格布置。"他拿出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间距五米，高度分层，从地面到檐口，每两米一个点。"
"这样会破坏建筑的整体美感。"顾危楼皱眉。
"美感不会拯救一个可能伤害人的空间。"沈墨回答。
顾危楼的核心副手，一位资深结构工程师，走到一处曲面墙前，"这里的结构绝对稳定，我可以保证。"
沈墨没有争论，只调出该区域的实时监测数据。屏幕上，一条轻微却持续的震颤曲线在缓慢波动。
"特定频率的共振。"沈墨说，"你们的肉眼看不到，但数据不会说谎。"
那位工程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的反应被顾危楼看在眼里，却没有被制止。
"我有个假设。"沈墨看向顾危楼，"问题可能不止于风振，或许存在人耳听不见、但能影响情绪的特定频率次声波。"
"你认为我的建筑在'低声说话'？"顾危楼挑眉。
"我认为有人利用了你的建筑，让它'说'了不该说的话。"沈墨回答。
他爬上高梯安装传感器，顾危楼下意识伸手扶住梯子底部。沈墨低头看他。
"怕你摔坏了，没人帮我做数据。"顾危楼语气随意。
"根据计算，你扶梯子的角度反而降低了稳定性。"沈墨回应。
顾危楼笑了，收回手，"那就让你的数据保佑你。"
安装工作持续了两个小时。沈墨在工作时专注到忘我，手指快速精准地操作各种仪器。顾危楼靠在墙边，看得入神。
"你为什么对风这么执着？"沈墨突然问。
"风是自由的。"顾危楼回答，"它穿过一切，带走一切，留下痕迹。"
"我研究风，是为了预测它的路径。"沈墨说，"为了让人安全。"
"你看，"顾危楼摊开手，"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走向同一个地方。"
中午时分，初步数据开始传回。沈墨快速浏览，眉头紧锁。
"异常次声波存在。"他说，"但来源不是通风系统，而是"他指向几张设计图，"这几处装饰结构，配合特定材质，形成了共振腔体。"
"那是我特意设计的。"顾危楼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防备，"为了让空间有呼吸感。"
"有人利用了你的设计。"沈墨看着他，"在你的呼吸里，藏了不该有的声音。"
回到顾危楼的开放式工作室，沈墨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我需要安静。"他说。
顾危楼正准备播放音乐，手停在半空，"我习惯在音乐里找灵感。"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数据，不是灵感。"沈墨已经走到主控台前，连接好所有设备。
顾危楼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打开音响。
沈墨将"风之殿堂"的次声波频谱图与全球相关研究论文进行AI比对。屏幕上，数据被快速处理、分类、标记。
"找到了。"他停下操作，"这些频率与人体器官的固有频率有重叠风险。长时间暴露，可能导致心率异常，焦虑，甚至恐慌。"
"这是建筑的生命感。"顾危楼坚持，"我可以驯化它，让它成为一种独特的体验。"
"刘总已经体验过了。"沈墨调出一份文件，"这是他的智能手表记录。每次进入建筑，他的心率变异度都会出现异常峰值。"
顾危楼看着那份数据，没有说话。
工作室的灯在傍晚时分自动调暗。夜深时，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沈墨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顾危楼走过去，取下他的眼镜，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沈墨突然惊醒，下意识去摸眼镜。顾危楼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微沉。两人短暂对视，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随后沈墨移开视线，重新戴上眼镜。
"继续工作。"沈墨语气恢复平静。
凌晨两点，沈墨在分析数据时突然停下。他放大一段频谱，眼睛眯起。
"这里有问题。"他说。
"什么问题？"顾危楼凑过来。
"这段次声波中，有非自然的频率调制。"沈墨调出信号处理软件，"像是某种编码。"
"你能破译吗？"顾危楼问。
"给我时间。"沈墨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两个小时后，天快亮时，沈墨终于停下。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坐标。
"这是什么地方？"顾危楼问。
"需要进一步确认。"沈墨说，"但我怀疑，这是源头。"
顾危楼看着那组数字，表情微妙，"我可能知道这里。"
"哪里？"沈墨问。
顾危楼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你确定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我已经开始了。"沈墨合上电脑，"而且，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早上九点，工作室的门被敲响。阿文冲进来，脸色苍白。
"顾总，不好了。刘总的家人向媒体爆料，说'风之殿堂'害人。网上已经炸了。"他停顿一下，压低声音，"还有，我收到消息，李教授昨晚和顾宏深见过面。"
几乎同时，沈墨的手机震动。是一个同事发来的消息：李教授在学术圈散布谣言，说沈墨为利益出卖学术良知，为顾危楼洗地。
"他们动作很快。"沈墨说。
"李教授？"顾危楼问。
"我的前导师。"沈墨语气平淡，"他剽窃了我的毕业论文。"
顾危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会处理他。"
"不用。"沈墨摇头，"我已经准备好证据。今天，正好用上。"
工作室楼下聚集了大量记者。沈墨拿起平板电脑，径直走了出去。顾危楼没有阻止，只是跟在他身后。
"各位。"沈墨站在记者面前，"我是沈墨，气象学家。今天，我来解释'风之殿堂'的问题。"
他将平板电脑连接到现场大屏幕，调出三张图："风之殿堂"的次声波频谱图、刘总的心率数据关联图，以及那段被破译的异常编码信号。
"问题不在顾先生的设计理念，而在于有人利用建筑的物理特性，植入了有害的'声波病毒'。"沈墨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不是设计失误，而是蓄意为之。"
现场骚动。记者们开始疯狂提问。沈墨没有理会，继续展示第四张图，李教授一篇论文中的数据对比。
"这位李教授，"沈墨点名，"在两年前的一篇论文中，使用了伪造的数据。我今天将证据提交给学术伦理委员会。"
"你凭什么这么说？"人群中有人质问。
"因为那份数据备份，是我亲手做的。"沈墨回答，"每一个错误的小数点，我都记得。"
直播信号将这一切传向了全世界。工作室内，顾危楼看着屏幕上的沈墨，眼神中既有欣赏，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占有欲。
"我们需要查清那个坐标。"回到工作室，沈墨说。
"我带你去。"顾危楼回答，"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谈谈。"
"你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就抛出'声波病毒'的说法？"顾危楼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这让我看起来像个不知情的傻瓜。"
"这是最快转移焦点、解决问题的办法。"沈墨平静地说，"你可以继续做你的艺术家，而我来做那个被批评的科学家。"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顾危楼逼近一步，"你到底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证明你能掌控一切？"
两人距离很近。沈墨没有后退，直视他的眼睛："你害怕的不是失控，而是害怕发现，你的灵感来源，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污染了。"
顾危楼的身体明显一震。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脆弱，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我们需要彼此。"沈墨转身，调出那个地理坐标的地图，"查清这里的源头，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来解读它的意义。"
顾危楼沉默良久，最终点头，"明天，去看看那个地方。"
"今晚还有工作。"沈墨提醒。
"我知道。"顾危楼说，"我会在你身边。"
夜深了，工作室的灯光依旧亮着。两人并肩坐在电脑前，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却又不时交换意见。这种默契来得突然，却又自然。
凌晨三点，顾危楼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逐渐变化。
"什么？"他低声问，"再说一遍。"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沈墨，"医院打来的。刘总在昏迷中不断重复呓语，除了'星星'，还多了两个词：'盒子'和'观星者'。"
沈墨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观星者？"
顾危楼的表情复杂，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更多。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沈墨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牧星人。
"停止追查，否则你将不再是观测者，而会成为'星坠'本身。"
沈墨抬头看向顾危楼，"你认识这个'牧星人'吗？"
顾危楼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沈墨深吸一口气，重新聚焦于那个神秘坐标。他放大地图，精确校准后，瞳孔猛地收缩。
"坐标指向的是……"他看向顾危楼，"顾家祖宅。"
顾危楼的表情彻底变了。他站起身，伸出右手，眼神郑重。
"沈墨，合作升级。"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它不仅是关于建筑，更关乎我的过去，可能也关乎你的未来。你，还敢继续吗？"
沈墨看着那只手，沉默了两秒，握住。
"敢。"
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夜色中模糊。工作室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即将踏入顾家祖宅，揭开'观星者'的秘密。而'真理之门'，已经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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