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灼第一次出来徒步。
他不喜欢出门，放假睡觉学习打游戏，偶尔画几张。
他的世界里就没有多少大自然，他的画里也没什么绿色。但是艺考要考，硬着头皮画。
就当来采风才答应了徒步。
但是进山之后就觉得值得了。自然的空气很舒服，吸进肺里，全身都放松了，从来没有觉得呼吸是这么享受的事情。十月的秋老虎都被隔离在了这一篇绿色的氧吧外面，微微凉的山风吹过、溪水流过都好像在跟他讲述过去的故事。
湿润的空气覆盖在皮肤上，像是被母亲的手保护着。
宋其灼记事起就只见过宋慧几次，匆匆地一眼，甚至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这时候却莫名地觉得张开手臂就好像在拥抱妈妈，他突然有点想宋慧，眼眶有点泛红。
陈觉进山就疯了，到处跑上跳下，体力又不好，跑两步就得停下来喘气。累得要死还笑得嘻嘻哈哈的。
祝越拿着手机一个劲儿拍照，给陈觉拍，拍正在速写的宋其灼和站在旁边专注看他的方衡，拍偶尔拉一把或者蹲在路边等着宋双双的沈思明，给同样也在拍照的陈叔拍照。
前面是徒步团的大学生哥哥们，见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放慢了速度等着他们玩儿个够。
祝越给哥哥们也拍了合照，团长拉了个群，山里信号不好，等下山她全部同步到群里。
这会儿他们都凑到她手机上看照片，还别说，她的构图比不上宋其灼，但是比一般人拍出来还是好看很多的。
宋其灼看了都连连夸赞，还不忘吐槽他姐：“我头发上的这个光线捕捉得真的好看，都是女的宋双双你怎么就从来拍不出来这种效果。”
“你别搞性别论啊，这儿这么多男的也没都跟你似的会画画啊。”宋双双快要累死了，还被自己亲弟弟挖苦，想发脾气说出来的话都有气无力的，给了宋其灼很大的放肆机会。
“这儿太好了，我感觉我就是只猴儿，我都返祖了，这里就是我家，我都快能跟这个大自然融合了。”陈觉真的开心得不得了。
“你跟大自然融合个鬼，你跟那边几个哥哥赶一下进度就知道你还是菜鸟一只。”宋双双坐在小溪边儿一块石头上，捧了一捧水在洗脸，看见陈觉窜来窜去就烦。
团长一行人听了也就哄笑一场，他们这次出来就当闲逛了，根本达不到平时十分之一的运动量。
看方衡就知道了，全程没大喘气，汗都没怎么出。他就光顾着看宋其灼画画了。
宋其灼带了一个硬壳的素描本，时间不够完成画作，只能是铅笔快速地勾勒线稿，尽量用脑子记住所有的感受，配合拍几张照，回去再挑记忆深刻特别喜欢的景完善。所以他看到每一处喜欢的都会找好位置，停下来。
方衡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好几次他差点没踩稳，方衡立马在后面托住了他。
“你别管我，你这样我会放松警惕，万一你待会儿不在后面了，我不就马上摔下去了吗。”宋其灼跟方衡说。
“你尽管放松，我一直都在。”方衡说，声音有点沙沙的。
随随便便一句话，说得宋其灼的耳朵红红的。
“听团长他们说，你之前很喜欢出来徒步？”宋其灼问。
“不想在家待着就上山了呗，山上空气好，脑子能清醒很多。”方衡说。
“你还喜欢空气好的地方呢，那你之前还抽烟。”宋其灼说，“最近都没看见你抽烟了。”
“本来也没瘾，你不是不让我抽了吗？”方衡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宋其灼的头发。
方衡时不时地就喜欢揉他的头，微微自然卷的头发蓬蓬松松的，手感很好，宋其灼也没拒绝过。
宋其灼听完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这人真的这么听话呢，让不抽烟就不抽烟。
陈觉看方衡揉宋其灼的头发，很舒服的样子，伸手也想揉一把，手抬到宋其灼头顶就被一支铅笔给拍上了手腕。
“嘶～痛！”陈觉大喊。
“你手不安分，活该。”宋其灼说。
“方衡摸得我摸不得是吧！就你俩好，你俩天下第一好，你就是方衡的小媳妇儿！”陈觉气得不行。
团长他们还在旁边，宋其灼伸手过去赶紧捂住陈觉的嘴巴，他俩彻底打闹到一坨。
方衡还一直在旁边护着，生怕宋其灼摔倒磕碰到了，陈觉那边是一点儿没护着。
这也被祝越拍下来了。
很多年后方衡翻老照片的时候才看到当年自己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只有宋其灼。
日暮的时候他们才爬到山顶。
夕阳黄澄澄地染红了一整片天，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洋洋的。
随便一拍都是富士滤镜效果。宋其灼都后悔没有带颜料上来，生怕自己回去再也调不出这个颜色。
在团长的指导下，陈叔帮着大家支好了帐篷。两个女生一个帐篷，沈思明和陈觉一个帐篷，方衡当然是跟他“媳妇儿”宋其灼一个帐篷，陈叔自己躺一个帐篷。
他们把防潮垫从帐篷里扯出来铺在地上看晚霞的时候，团长跟陈叔聊天，感叹道：“年轻真的好，我现在看着他们，我都觉得我老了。”
陈叔笑着看向他说：“你都觉得老了，我可怎么办，我还天天看着他们呢。”
“这几个皮猴子，跟我自己孩子似的，眨眼间说长大就长大了。”
昨天吃饭的时候已经介绍过陈叔是沈家派给沈思明他们的司机，从小就接送他们三个了，从年轻时候一头黑发送到现在都有几根白头发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辛苦，他们从小爸妈都没在身边吗？”团长问。
“爹妈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哪能带在身边养呢。”陈叔没说宋家的事儿，只说了沈家两口子忙，他见过沈家那个大宅子空荡冷清的样子，哪里像住人的地方。
“您也带得很好，这个年纪还在叛逆期的尾巴，但他们几个都很听话。”团长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带，我就是个司机，家里是阿姨带得好。”陈叔笑笑，喝了一口手边的矿泉水。
叛逆期？这三个孩子就没有叛逆过。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在摆好的简易瓦斯炉上架着小锅煮起了泡面。
这几个孩子都还在家里要求营养搭配的年纪，一碗泡面配上一罐可乐能给一个个的都香迷糊眼。
还是垃圾食品好吃。
吃足喝饱，有一个哥哥拿出随身音响放起了歌。
安静的夜里，没有人说话，没有城市的嘈杂，陈奕迅的声音清晰地唱着：“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方衡轻轻地跟着唱起下一句。
宋其灼不会说粤语，不知道他唱得是否标准，只觉得好听得着迷。
夜幕降临，星星渐渐铺满，翻身来看着天空，书里写的星星会眨眼睛在面前具像化了。
“真好看啊。”宋双双感叹道，顿了顿说，“谁要是在这么美的星空下跟我求婚，我肯定马上答应嫁给他。”
平时喜欢跟她呛嘴的宋其灼没有说话，大家都认真地看着星星，没有一个人取笑她，都默契地想在这个梦境般的地方守护这个少女的梦。
没人发觉沈思明微微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宋双双一眼。
风轻轻地吹着，伴着歌声，陆陆续续有人睡着了，陈叔轻轻地起身给几个孩子盖好了被子。
宋其灼没有睡着，他在想方衡的伤，想他的歌声，想他在身后稳稳地托住自己的那双手，和看自己画画的时候那双温柔的眼。
他伸手捏了捏手腕上的平安结手绳。
他一直那样不要坏笑就好了，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这么想着想着也是能沉沉地睡着了。
都在外面睡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扎那么多个帐篷。外面睡天一亮就照到眼皮上，不像在家睡觉，昏天黑地不知日月几何。
其他人早就醒了，都架好相机准备拍日出的延时视频了。
陈觉掏出自己的小手机怎么调都觉得丑，跟祝越请教了半天取景，最后干脆放弃，只等着在群里收照片。
宋其灼醒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陈觉叹气地把手机塞进裤兜儿里。
方衡刚好扭头，第一个看到他醒了，转身走了过来，拿了一瓶水递给宋其灼：“没睡到日上三竿，还不算太晚，喝点水，快起来，刚好赶得上日出。”
鱼肚白已经从天边显露。没有任何的画笔能描绘这样的美丽，再好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跟肉眼看到的这一瞬间相比，都差太多。
昨晚一起看过星空的这群人，也是今早一起看日出的这群人。
最美丽的不是景色，是陪你看景色的人。
“生日快乐。”方衡凑在宋其灼耳边悄悄说。
宋其灼瞪大了双眼看向他。
他怎么会知道？
“祝我们生日快乐，小灼。”宋双双也在这个时候跟他说。
今天是宋其灼和宋双双的生日，十六年前的今天，这个时刻，宋慧一个人勇敢地在产房把两个孩子生了下来。宋双双出发之前就跟他们几个说了，她今年想给弟弟一个惊喜，在宋其灼以为今年不过生日了的时候，招集了朋友，在这么好看的地方，祝他生日快乐，祝他们俩生日快乐。
“在古代我俩这都算成年了，我想着，提前预习一个成年礼吧！对着山河日出，一起许个愿吧我亲爱的弟弟！”宋双双拥抱了宋其灼。
他俩一起对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起许愿。
愿我们和我们的朋友们，如朝阳，如星辰，一路光明，熠熠生辉。宋其灼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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