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阿月娜公主锲而不舍的“偶遇”和沈阙池不动声色的“隔离”中滑过。
沈阙池说到做到。
鸿胪寺呈上的行程单被朱笔一挥，添上了密密麻麻的“文化交流”项目：什么去太学听大儒讲经、观摩翰林院书画鉴赏、参观织造局学习云锦技艺……日程排得比沈阙池批奏折还满，几乎脚不沾地。
阿月娜起初还兴致勃勃，觉得能多了解中原文化，可三天下来，别说找她的南枝将军了，连路过御书房那条宫道的空档都被压缩得可怜。
她的小脸垮了下来，对着侍女阿雅抱怨：“中原的皇帝好狡猾！他一定是故意的！不想让我见南枝！”
阿雅深以为然，但也只能宽慰自家公主，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沈阙池对此很满意，看着南枝每日按时出现在御书房，研墨、递茶、偶尔陪他对弈，虽然南枝棋艺很臭，但沈阙池乐得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子。
或者在处理完政务后，听南枝讲讲两年前在北疆的风光，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阿月娜出现前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很快又被打破了。
这日午后，沈阙池难得清闲，在南枝的陪同下在御花园的临水亭中小憩。
初秋的风带着花香，吹散了暑气，也吹得人昏昏欲睡。
沈阙池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南枝则侍立在侧，目光落在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难得的放松。
突然，一阵清脆的金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女特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累死我啦！那个老学究讲的什么‘之乎者也’，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我不管，我要在这里歇会儿！”
是阿月娜，她竟然甩掉了陪同的鸿胪寺官员和“文化交流”的队伍，带着阿雅，循着人少的路径，一路“溜达”到了御花园深处，好巧不巧地撞见了正在休憩的皇帝和他的将军。
沈阙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冷地看向闯入者。
阿月娜也看到了亭中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定了沈阙池身后的南枝，眼睛“噌”地亮了。
她脸上疲惫一扫而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提着裙摆就快步朝亭子走来。
“皇帝陛下金安！”她敷衍地行了个礼，目光却黏在南枝身上，“南将军！好巧呀！你也在这里！”语气里的惊喜毫不掩饰。
南枝只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迅速垂下眼睑，抱拳行礼，声音刻意压得平板无波：“见过公主殿下。”
沈阙池将阿月娜那**裸的目光尽收眼底，又瞥见南枝瞬间僵硬的姿态，心底那点被打扰的不悦迅速发酵。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并未让阿月娜起身，只淡淡道：“公主今日的‘书画鉴赏’，看来收获颇丰？竟有闲暇来此赏花。”
阿月娜这才把目光勉强从南枝身上撕下来一点，看向沈阙池，小嘴一撇，带着点娇憨的抱怨：“陛下，那些字画好看是好看，可看久了眼睛疼！还是这园子里的花儿草儿鲜活可爱！”
她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南枝，仿佛在说“人更可爱”。
沈阙池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眼神微冷：“公主远道而来，当以国事为重，深入体察我朝文华精髓，方不负此行。鸿胪寺的安排，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暗示她“行程是朕定的，老实待着”。
阿月娜被噎了一下，有点不服气，但看着沈阙池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也不敢太放肆。
她眼珠一转，忽然指着亭外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秋海棠，对南枝道：“南将军！那花儿开得真好！我够不着，你能帮我摘一朵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期待。
南枝：“……” 他只觉得那丛秋海棠像长了刺，扎眼得很。
摘花？给公主？这要是接了，陛下那眼神怕是要把他刀了…
他立刻垂首，语气更加恭敬疏离：“公主恕罪，此乃御苑之花，臣不敢擅动。且臣职责在身，须臾不敢离陛下左右。”
南枝把沈阙池之前说过的话直接搬了出来，就差把“陛下说了算，你别找我”刻在脑门上了。
阿月娜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彻底，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有点委屈地看着南枝。
沈阙池看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心情莫名舒畅了不少。
他适时开口，语气带着点“解围”的意味，实则堵死了阿月娜所有念想：“公主喜欢海棠花？来人，去花房选几盆开得最好的，送到撷芳苑供公主赏玩。公主若无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下午还有‘织造观摩’的行程。”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顺便提醒她下午还有“牢”要坐。
“谢……谢陛下。”
阿月娜扁了扁嘴，知道今天是没戏了，只得悻悻地告退，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南枝一眼，那眼神哀怨又炽热。
南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直到阿月娜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暗暗松了口气。
亭中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沈阙池重新靠回美人靠，目光落在南枝身上，带着点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南将军方才……应对得不错。”
南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夸他拒绝阿月娜摘花的请求，忙道：“臣只是恪守本分。”
“嗯，本分……”沈阙池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点玩味。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石桌桌面，像是在斟酌词句，“看来这入宫侍奉的‘罚’，倒让南将军对本分二字，体悟得越发深刻了？”
南枝心头一跳，总觉得陛下这话里有话。
他抬眸，飞快地瞥了沈阙池一眼，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南枝垂下眼，不敢深想：“臣……惶恐。”
“惶恐？”沈阙池轻笑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磁性的震动，在这静谧的午后格外清晰。
他站起身，走到南枝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南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茶香。
“朕倒觉得，南将军如今……”沈阙池微微倾身，靠近南枝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南枝敏感的耳廓。
“比在北疆领兵时，更懂规矩，也更……合朕的心意了。” 他刻意在“合朕的心意”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暧昧和占有。
南枝的耳根“唰”地一下红透了，心跳骤然失序。
沈阙池看着他瞬间爆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侧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直起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恢复了清冷的帝王姿态：“起风了，回御书房吧。”
“……是。”南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沈阙池身后。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那句“合朕的心意”和拂过耳畔的气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那点因为阿月娜而产生的困扰，早被这更强烈、更直接的冲击炸得烟消云散。
沈阙池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心情愉悦。
嗯，看来偶尔让那南蛮小公主蹦跶一下，也不是全无用处。
至少，能让他的南将军更清楚地认识到——谁才是他真正该“合心意”的对象。
至于南枝侍奉的期限？沈阙池望着前方御书房的飞檐斗拱，眼神坚定。
是该好好想想，找个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这期限变成……无限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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