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为兄对你的了解,你这根木头疙瘩,怕是对那如花似玉的公主没半点心思吧?”
字里行间带着了然的笑意,仿佛隔着信纸都能看到林子期促狭的表情。
南枝心头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信纸粗糙的边缘。
他继续往下看。
“让为兄猜猜……以君你这会儿是不是正对着御书房那尊大佛,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该往哪搁?”
南枝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一下,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林子期……这家伙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像在他心里安了眼睛似的?
信里的字句仿佛带着穿透力:
“南以君啊南以君,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别人看不穿,我还看不穿吗?当年在太学你就对那位情有独钟,人家在亭子里看书,你就非得带着你那帮‘兄弟’在旁边的演武场‘练功’,练得震天响,结果呢?人家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是你,练两下就偷瞄人家一眼,眼珠子都快黏人身上了!”
南枝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少年情愫,被林子期毫不客气地翻出来,晒在信纸上。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演武场上飞扬的尘土,和亭中那个安静翻阅书卷、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清冷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胀。
林子期的笔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又夹杂着点“怒其不争”的调侃,仿佛隔着信纸都能戳他脑门:
“行了,别别扭了!你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也就你自己还当个惊天秘密藏着掖着!依我看啊,那位‘大佛’的心思,怕也是深得很!你以为他为何单单‘罚’你入宫?还贴身伺候?真当是惩戒你那点‘不敬’?南以君,你打仗的脑子灵光,这情之一字上,可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陛下那是……”
后面几个关键的字眼,似乎被一滴不慎滴落的墨汁晕染开来,糊成了一小团墨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徒留一片引人遐想的空白。
但紧接着,最后一段话却写得格外清晰有力,笔锋甚至透出一股豁出去的洒脱:
“‘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南以君,别辜负了这大好的‘侍奉’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与其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把‘本分’尽得更好!心之所向,便是归途。
别等到我这把骨头都被太阳晒成干了,还喝不上你的喜酒!记住了,不管你是当将军还是当驸马,或者……咳,别的什么,你永远是我林子期的兄弟!保重!西州的风沙快把我吹成腊肉了,回信多写点京里的热闹事给我解解馋!”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南枝捏着信纸,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林子期那些直白到近乎粗鲁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开了他心中那层自欺欺人的薄冰。
原来……那些下意识的关注,那些莫名的心跳加速,那些在御书房里感受到的宁静和安心,那些因沈阙池一句话而起的滔天波澜……都不是错觉,也不是什么敬畏或职责。
那是一种他从未正视过,却早已悄然滋生的情愫。
是对那个高高在上、心思难测,却又会在疲惫时让他取下冠冕,会在他窘迫时不动声色地替他挡掉麻烦,会用低沉嗓音在他耳边说“合朕心意”的帝王——沈阙池。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释然、恐慌、羞涩和某种豁然开朗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南枝。
他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握着信纸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抗拒父亲催婚,抗拒阿月娜,抗拒离开这深宫,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心,早已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这御书房里,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他猛地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御座方向。
沈阙池似乎刚批完一份重要的奏折,正放下朱笔,端起茶盏。
他似乎察觉到了南枝过于专注的目光,微微侧首,清冷深邃的目光隔着几步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南枝眼中未来得及收敛的、复杂而炽热的情绪。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沈阙池端着茶盏的动作顿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南枝此刻的模样——面颊绯红,眼神明亮又带着一丝无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沈阙池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浅、极淡,却带着了然和某种难以言喻愉悦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南枝,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等待。
南枝被他看得心尖发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封来自西洲的信。
林子期那句“心之所向,便是归途”在耳边轰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迎着沈阙池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陛下……茶……茶凉了,臣为您换一盏?”
沈阙池看着他强作镇定却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缓缓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一点,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嗯,去吧。”
南枝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去取新茶。
转身的瞬间,他飞快地将那封信塞进了袖袋深处,仿佛藏起了一个滚烫的秘密,也藏起了一份豁然开朗的决心。
沈阙池的目光追随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指尖在紫檀木的御案上,轻轻敲击出一个无声的、愉悦的节奏。
看来,林子期那小子……倒是送了份不错的“礼”来。
嗯,或许该让吏部想想,西州那个县令的位置……是不是该换个人去“历练历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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