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南枝是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只觉得浑身僵硬，尤其是脖子，仿佛落枕了一般，稍微一动就牵扯得生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着繁复龙纹的明黄色帐幔顶端。
他眨了眨眼，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这是在陛下寝殿！
南枝瞬间惊坐起，心脏狂跳，慌忙低头检查自己。
外袍穿得整整齐齐，盘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腰带也束得紧紧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再摸摸头发，虽然有些松散，但束发的发带还在，并非披头散发。
南枝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还好！还好！看来昨晚他虽然困得不行，但最后关头还是守住了规矩，没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就这么靠着龙榻边缘的雕花柱子，硬生生坐了一夜，难怪脖子快断了。
至于那短暂模糊的、似乎梦到了温暖火炉和柔软靠垫的感觉？
南枝甩甩头，肯定是自己太困产生的错觉！梦里什么都有嘛！
他环顾四周，寝殿内静悄悄的，龙床上锦被叠放整齐，早已空无一人，显然沈阙池已经去上朝了。
南枝撑着酸麻的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正琢磨着是直接溜回昨天被安排居住的偏殿还是等宫人进来时，寝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淡青色宫装、面容清秀的大宫女端着铜盆和布巾走了进来，看到南枝已经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南将军醒了？陛下上朝前吩咐过，让奴婢等将军醒了便伺候您梳洗。早膳也已备好在偏殿了。”
南枝有些意外，这狗皇帝还记得给他安排早饭？看来这“贴身伺候”的活儿，虽然累人，但待遇还算过得去？
他点点头：“有劳姑姑。”
在宫女的伺候下简单梳洗完毕，南枝便跟着她去了偏殿。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熬得浓稠的碧梗米粥，还冒着热气。
南枝也不客气，坐下就吃。
粥的温度刚好，小菜也清爽可口，暖融融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身体上的疲惫，连带着对沈阙池的怨气也消散了些许——至少这早饭没克扣。
日子就这么在沈阙池的“南枝啊”和南枝的“臣在！”中平静的过着。
南枝也渐渐摸清了这位陛下某些难以捉摸的习惯，比如茶水要晾到微烫入口最佳；磨墨力道需均匀如细雨润物；书架高处取物时要记得先拍灰免得呛到陛下，虽然沈阙池总是一副嫌弃他多此一举的样子。
他现在甚至能在沈阙池刚放下朱笔、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时，就精准预判出下一秒会是“茶”还是“点心”。
虽说不知为何晚上突然不需要他守夜了（没人能拒绝一个睡着后会无意识蹭人的南枝，沈阙池不行，沈阙池他弟也不行），但南枝还是觉得伺候完皇上的自己，简直强得可怕。
这天午后，御书房内熏香袅袅，沈阙池正批阅奏折，南枝垂手侍立，努力对抗着午后暖阳带来的困倦。
“陛下，兵部尚书李大人求见。”小太监通传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沈阙池头也没抬：“宣。”
南枝精神一振。
李尚书？他记得这位，上次来汇报南蛮异动，害他多倒了好几次茶，这次又来，难道黑石峡那边又不太平了？
李尚书匆匆而入，脸色却不像上次那般凝重，反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憋着笑，又像是有些为难。
“臣李侯章，叩见陛下。”
“平身。李卿匆匆而来，可是南境有变？”沈阙池放下笔，目光沉静。
“回陛下，南境……确有新动向。”李尚书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斟酌措辞，“只是……此次异动，并非兵戈相向。”
“哦？”沈阙池挑眉，来了点兴趣。
李尚书从袖中取出一份装饰华丽的文书，双手呈上：“陛下请看，此乃南蛮王亲笔国书，由其特使快马送入京中。”
沈阙池示意南枝接过。
南枝上前，伸手地接过那份带着异域风情的文书，只觉得触手沉甸甸的，用料极为讲究。
他转呈给沈阙池。
沈阙池展开国书，目光扫过上面龙飞凤舞、充满异族风情的文字。
起初神色平静，看着看着，那好看的眉毛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唇角似乎也绷紧了一瞬。
南枝站在一旁，好奇得心里像猫抓。
不是打仗？那是什么？进贡？求援？看陛下这表情，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沈阙池合上国书，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眼看向李尚书，语气听不出喜怒：“南蛮王……想送他那位‘明珠’公主来我大衍‘进拜学习’？”
“是，陛下。”李尚书连忙躬身，“国书中言辞恳切，言其公主久慕大衍天朝上国之风华，仰慕陛下……咳，仰慕陛下之威仪，特来拜谒，以结两国永世之好。”
李尚书努力把“仰慕陛下之威仪”说得不那么像“觊觎陛下本人”。
南枝在旁边听得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家伙！原来是打着“进拜”幌子来和亲的！这南蛮王倒是会打算盘！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沈阙池，只见陛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更冷了几分。
沈阙池沉默了片刻，指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整个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凝滞。
“李卿以为如何？”沈阙池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李尚书斟酌着道：“回陛下，南蛮虽非心腹大患，但其占据西南险要之地，民风彪悍，若能借此机会结好，使其为我大衍西南屏障，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且公主‘进拜’，名义上亦无损我天朝颜面……更何况陛下的后宫……”
意思就是，反正你后宫也没人，收下当个摆设，安抚住南蛮，性价比挺高。
沈阙池没说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了旁边努力装背景板的南枝。
南枝被那目光一扫，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阙池。
看我干嘛？我又没拦着你娶媳妇。
就在南枝胡思乱想之际，沈阙池淡淡开口了：“南蛮王倒是好算计。此事……容朕思量。”
“是，陛下。”李尚书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不得。
“南枝。” 沈阙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南枝一个激灵：“臣在！”
“茶。”沈阙池只吐出一个字。
“是！”
南枝赶紧转身去倒茶，动作比平时麻利了一倍不止。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度适中的茶奉上。
沈阙池接过，却没像往常那样挑剔，只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南蛮国书上，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尚书又汇报了些其他军务，便告退了。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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