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后，我在师父身前站定，缓缓抬手抱住他。
师父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如此，便算告别了。
抹去水镜上符咒的我如是想。
*
“玄炎，你输了。”清虚放下一枚棋子，单手支着下巴，语调慵懒。
玄炎真人捋了捋胡子，无奈笑笑：“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未赢过您。”
清虚似是回忆一番，随即唇角上扬，“无妨，你到底没我这个老妖怪活得长久，我所胜你的，不过是些年月的积淀罢了。”
玄炎微微垂眼，朝清虚拱了拱手，“师祖从前以梦指点晚辈，如今亲自下凡，不知所为何事?”
“这就不得不提到你钦定的下任掌门林晏了，”清虚轻轻吹动杯盏里的茶水，眼尾上扬，透出几分妩媚风情，“她很有天赋，也不像大多修无情道的修士那样误将薄情作无情，所以我点了她继承我的衣钵。当年我以身献祭，将魔域隔绝出三界之外，然而随时间的流逝，当初的封印愈发松动。如今的我不过是道分身罢了，修为十不存一，并不能再次设下封印。”
玄炎微微颔首，“难怪从前您要在梦里指导我，是早就预料到如今的局面了吗?”
清虚眨眨眼，“那倒不是。千年之前我算过一卦，人妖二界的希望藏在我亲手创办的清风派内，因此我会借各任掌门的梦找寻卦象上的希望。”
顿了顿，清虚笑着补充:“言归正传，我悉心培育林晏一番，如今她已在去往魔域的路上了。”
玄炎问:“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放下茶盏，清虚道:“魔尊乃是集至阴至暗之物所成，因而封印他只能用七星阵。只是这阵法需要献祭七个人，此外，布阵时魔域会产生一道裂隙，魔物会从裂隙通往阵法中央的清风派，——你们需守好派门，绝不能放走一只魔物。”
玄炎问：“这献祭之人可有什么要求?”
清虚笑答：“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清风派，主峰。
“事情就是这样，”玄炎扫视一圈殿内的弟子，叹息一声，“七星阵是唯一能克制魔尊的法子了，但布阵之人必死无疑，若你们谁不愿作这布阵之人，为师也不怪你们。现在有谁自愿退出?”
寂静的殿内落针可闻。
玄炎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玄炎的弟子！”
林语画笑嘻嘻地搭上林语倾的肩，“也不能让花蝴蝶这家伙一人当英雄，你说是吧，语倾?”
林语倾神色淡淡，身子挺立，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不过是份内之事。七星阵成之前，我们还需多诛杀些魔物，莫教其他弟子丧命。”
林琼和林韵清抱头痛哭:
“宝贝戒指们，下辈子我还当你们主人!”
“呜呜呜二师姐你死得好惨啊!”
林琼抬手敲了敲林韵清的脑袋，“瞎说什么呢师妹!二师姐还没死呢。”
林韵清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想着先提前把丧哭了嘛，万一我们死后没人给我们哭坟可怎么办?那也太寂寞了.....”
待殿内安静下来，林语倾出声询问：“师父，七星阵既需七人献祭，那剩下的一人又在哪呢?”
玄炎偏头看向身侧正笑眯眯品茗的清虚，道，“这位是清风派第一任掌门清虚上仙……的分身，她便是剩下的那一人。”
放下茶盏，清虚歪着脑袋朝几人挥挥手，“别紧张，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美眸微转，她懒洋洋地笑道：“一个鬼修、一个阵修，还有符修和剑修，果真是少年英才，个个都修为不俗。看来修真界比我预想的好，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
站起身，清虚朝殿外走去，“其余弟子应该都到了吧?”
玄炎跟在她身后，“回师祖的话，清风派上下共四百六十三名弟子，均已在山下等着了。”
清虚点点头，迈过门槛，看向山脚聚集的弟子。
轻叹一声，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露坚定，“清风派弟子听令！我乃清风派第一任掌门清虚，如今魔域封印渐弱，魔物即将祸乱三界。若放任自流，必将生灵涂炭，人人自危，我辈以保卫苍生为己任，以凡间功德塑己身。今凡界有难，我自请下界，与众人同患难、共死生，清虚在世一日，则护佑人间不受魔族袭扰一日，至死方休！诸位若对魔物畏惧，对死亡胆怯，可于今晚自行离去，清风派上下不会怪你们。若决定留下，便请放下犹豫，为天下将生死置之度外！”
山脚下的弟子们起先面露怔然，随后，不知是振臂高呼一声“愿为天下将生死置之度外”，剩下的弟子们便渐渐回过神来，清一色的义愤填膺。
“愿为天下将生死置之度外！”
“愿为天下将生死置之度外！！”
“愿为天下将生死置之度外！！！”
激涌澎湃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将主峰都撼动几分，林语倾几人自山腰向下望，只望见一片起伏的白色海洋，在山脚翻起浪花。
林韵清望着他们，忽地掉下一滴眼泪，她并未抬手擦去泪珠，任其浸透两颊，她扭头看向林琼，“你说，他们能活下来吗？”
林琼两手垂在身侧攥成拳，闻言只是牵强地笑笑，“只要我们多挡些魔物，他们活下来的概率总会大些的。我们身为内门弟子，已是获得了比他们近得多的登天之路，理应护下他们。”
“清风派从来只收些无父无母或走投无路之人，这里已然成了大家的第二个家。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林韵清低垂下头，“难怪我总是赶不上你们的修炼速度，你们几个是真正的无欲无求，可我在面对这些时，却是万分害怕。”
林琼拍了拍她的肩，“怕就离开吧，不丢人，师兄不笑话你。”
林韵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劝人当逃兵的啊！？你们符修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喂！你是剑修了不起啊？剑修在这种事上不还是不如我这个符修？”林琼梗着脖子，两手叉在腰间，一脸的不服气。
听完二人斗嘴全程的林语画极为狗腿地跑到林语倾身侧，“语倾，你怕不怕？”
林语倾淡淡瞥他一眼:“不怕。”
林语画点点头，掩不住的骄傲，“我也不怕，我还要让那帮魔界中人好好看看咱俩的配合呢!”
他笑弯了眼睛，朝林语倾伸出拳头，“你说是吧，最好的搭档？”
林语倾转身就走，“无聊。”
林语画叫嚷起来:“诶！你去哪呀语倾？”
顿了顿，林语倾答道:“修炼。”
林语画“哦”一声，转过头却看见林琼二人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由生出几分恼意，“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赶紧修炼去！”
林琼当即便怂了，林韵清却不怕他，十分做作地叹息一声，“唉！可怜的大师兄就这么被大师姐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过我觉得吧，这事也赖大师兄你，谁叫你整天没个正形的，和大师姐走在一起像她小弟。大师姐潜心鬼道，比二师姐还冷心冷情……”
话罢，林韵清又是一脸同情，“大师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
林语画：“……”
林语画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木剑狠狠劈向林韵清的脑袋，皮笑肉不笑道:”小师妹，你练剑把脑子练坏了吧?别怕，师兄这就帮你好·好·修·理一下。”
“呜呜师兄我错了，”林韵清边躲边哭丧，“别打我呀!”
……
清虚收回目光，客观评价:“你的弟子们都很有活力嘛，玄炎。”
玄炎真人：“......师祖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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