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的阴云笼在清风派上方,带点风雨欲来的紧张意味。
玄炎伸出手，一个一个点过去，“……四百六十一、四百六十二、四百六十三。”
放下手他怔愣片刻,随即沾上点笑意。
竟是一个都不少。
清虚捧着一面水镜,低声道:“这是水镜,能窥见未来，亦能将清风派此处的情景悉数传至林晏那处,待她让我们列阵时,我们再布下七星阵，听明白了吗?”
玄炎点点头。
他身后的内门弟子俱是面色凝重。
想了想,清虚朝他们友好地笑笑:“放心,不痛的。我当时还未反应过来便身死道消了，一点都不可怕。”
林韵清咽了咽口水:“……师祖，您一定要这么安慰我们吗？”
正说着,天边滚过一道巨雷,似将蔚蓝的苍穹生生撕开一条口子,阴冷黏腻的气息从口里传来，隐隐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是魔物。
玄炎朝那四百六十三名弟子喊道:“列阵！”
不多时,他们便在先前清虚所说的位点站定，甫一站定，阵心束起一道耀眼的赤金光光柱,直直穿过天边的裂隙。
大部分低阶魔物被光柱拦住，只能发出阵阵哀嚎，小部分中阶魔物从裂缝边缘蹿出，落向山头。
几人对视一眼,两两分开，朝仅有的三座山的山巅奔去。
清虚挑的是魔气最为浓郁的山头,放眼望去,中阶魔物应接不暇,间或混着高阶魔物。
看着眼前的魔物，玄炎抽出剑挡在身前。
“玄炎，瞧好了，”脸上笑意不减，清虚抬手懒懒捏诀，遮天蔽日的剑浮在空中，随她的动作轻飘飘下落,每一剑都精准刺入魔物额头，“魔物啊，是这么对付的。”
玄炎瞠目结舌：“师……师祖不是说……一身修为已十不存一了吗？”
“是啊，”清虚收敛了笑意，轻轻拍了拍随身的储物袋，“但别人送我的剑,我还没丢呢。”一边抬手掐诀，清虚一边同玄炎闲谈，“我以为清风派第一任掌门是媚修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呢！原来你们不知道？”
到底曾是修真界惊才绝艳的天才，玄炎只解决完两只魔物便得了其中窍门，一时也清闲下来，答道:“回师祖，自您飞升之后便再没人提过您所修之道，是以我们并不清楚您的过往。”
“这样啊。”清虚垂下眼，敛去眸中情绪，“那么，你看好了，——这一剑……乃是令剑仙年少成名的绝技——”
漫天仙剑忽地没了踪影，倒是魔物们哀嚎起来，身上出现道道伤痕。
清虚双手合十，缓缓降至胸前，一柄细长的剑慢慢凝出实体，“——清风掩月。”
一时间，玄炎只能看到痛苦尖叫的魔物，以及，立于堆叠如山的魔物尸体上的清虚。
拎着仙剑,清虚从尸山上跳下，唇角微扬，“清风的剑果然好用，不错不错。”
玄炎问：“师祖所说，可是清风剑仙？”
清虚微微颔首，“你们知道清风？”
“仅仅听说过清风剑仙的剑意无人能敌，不想师祖竟能使出他的剑意。”玄炎老实回答。
清虚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剑身,“听见了没，清风？玄炎夸你呢！”
收起剑,清虚笑眯眯道：“倒不是我使出了他的剑意，是他本人做的哦！他的尸体就埋在我们脚下，当年他与魔尊苦战七天七夜，吊着口气将魔尊凝出的实体斩杀后便咽气了。他死前将本命剑交给我，那剑跟了他多年，竟生出了同他一样不讨喜的剑灵，如今感应到主人的遗骸，倒也能凝出剑意。”
转过身,清虚仰头看向天穹的裂隙，“说起来 ，清风那家伙还是我道侣呢，怎么没人听说过我和他的事？……这世上就只剩我记得这些了么……”
天上，魔物仍在不断下落。
*
林语倾一挥冥幽剑，无数阴黑的鬼影凝为实体，冲向魔物与他们互相厮咬，眼睛都没眨一下，林语倾又挥出一剑。
冥幽剑召来的阴军可以拖住中阶魔物一阵子，是以待发现阴军已同山头的所有中阶魔物缠斗起来后，林语倾毫不犹豫地朝不远处的高阶魔物飞身而去。
“嗡——”
剑身触上高阶魔物的头,纹丝不动。
握剑的手腕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这一发现让林语倾微挑了挑眉。
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林语画便蹿至她身侧，她顿了顿，极其自然地换了拿剑的动作，将林语画护在身后，“布好阵了？”
“布好了！布好了！五杀阵外还套着五杀阵，定能教这帮魔物好好喝一壶！”林语画兴奋地比划道。
林语倾微微颔首，足尖一点，再次朝魔物劈去，“继续布阵，我要——”
剑尖即将碰到魔物的刹那，她反手将剑丢给身后的林语画，聚满灵力的双手直抵高阶魔物咽喉 “——杀了它。”
浓稠的魔雾裹住她雪白的身影，林语画却也不急，接住林语倾丢来的剑，以血为墨飞速画下符阵，“收到！”
以最快的速度画完，林语画将剑丢进黑雾中，“接好了！”
回应他的，是如潮水般包裹住魔雾的鬼气，浓郁的雾气被剑芒悉数斩尽，林语倾灰蒙蒙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左肩有魔物撕咬过的痕迹，暗红的血洇湿了身上的布料，她的唇色苍白几分，身姿却依旧如清风派后山的翠竹般挺立。
“小心——”林语画环住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背对着袭向林语倾的魔物。
背上的防护阵法在魔物靠近的瞬间启动，一道繁复的阵法将魔物与二人隔开，林语倾眯了眯眼，挥剑捅穿魔物的心脏。
稠黑的血液溅到林语画身上，他松开抱住林语倾的手，改为搀扶。
“不愧是我们，”林语画理所当然地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朝林语倾伸出拳，“最好的搭档？”
林语倾从储物袋掏出丹药服下，眨了眨眼，她单手握拳，轻轻撞了撞林语画伸出的手，“嗯，最好的搭档。”
肌肤相贴的触感一触即逝，二人便提剑的提剑，布阵的布阵去了。
*
林韵清浑身被血染透了，几乎是与魔物厮杀一阵就要往嘴里塞一把丹药疗伤，往往是旧伤还没修复完又添新伤，如此循环往复，仿佛看不到尽头。
擦去顺着下巴滴落的血珠她动作狠厉地挥剑砍下魔物探出的胳膊。
“喂！你没事吧？！”一旁手持符隶攻击的林琼扭头看向她，面露焦急，“师妹,你千万不能在这里倒下啊！”
林韵清垂下头,有些失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穿透腹部的爪子。
迟来的疼痛伴着冷汗淋遍她的全身，她哆嗦一下，咬牙拔出没入体内的爪子,又掏出一把丹药服下，她的眼睛才恢复些许神采。
“我没事，师兄，”林韵清握紧手里的剑，像从前那样同他绊嘴，“我们剑修打起架来是这样的，师兄还是继续玩你的符吧！”
林琼见她还有力气挤兑自己，不由放下心来，转过头继续对抗魔物。
林韵清费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魔物，强压下颤抖的手带来的不稳，她抬手用力挥出一剑。
修真界一向对剑修颇有微辞，什么打起架来便不认人啦，死了还要战啊……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些说法的共同点是——剑修面对强敌从不退缩。
林韵清大概是这世上最懦弱的剑修了，在她还是个小丫头时，每当清风派二师姐同时也是清风派下任掌门的林晏来教她练剑，她总会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也不肯练。
那会儿她和清风派的其他人不一样啊，她可是有爹娘的人，爹娘自小便宠着她，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也就养成了她一副娇惯的性子。
她手嫩，拿不住剑，握的时间久了会起水泡的，那时候林晏怎么说来着？
林韵清又挥下一剑，握剑的虎口有些发酸。
林晏说：“若是你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在面对山贼时，你爹娘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她气得狠了，抬起剑狠狠戳了一下这个可恶的二师姐，但在发现对林晏造不成任何伤害后，又颓然地躺下了。
林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练剑。”
“我才不要！”她愤愤地抱着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练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林晏蹲下身与她平视，“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她冷哼一声，“说的轻松，那你练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护佑苍生。”林晏很认真地回答她。
她听了林晏的回答，心里直发笑：“我才不像你，我只想救我爹娘，可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我想保护的人已经死了，我练再多的剑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说你是为护佑苍生，我的爹娘不是苍生的一员吗？你怎么没救下他们？你怎么不护佑他们？！”
林晏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是戳中林晏的痛脚了，于是抬手用力地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
可林晏只是握住她的手，让她将手搭上剑柄，“没能救下你的爹娘，是我的错。所以你更该好好练剑，保护你想保护的，而不是把希望全都押在一个不可靠的人身上。”
她擦眼泪的手死死抵住眼睛。
爹娘的死怎么能怪林晏呢？这怎么会是林晏的错呢？
林晏真是个奇怪的傻子。
她边哭边想。
“不许伤害他们！——”林韵清咬住下唇，丝丝缕缕的血液自她口中蔓延，汗水混着黏腻的血污一齐打湿她的衣裳，一片混乱中，她脑中仅剩下一点：
“不许——伤害他们——！！”
该死的魔物，你们听见了吗？！
不许伤害我的同门！
不许伤害我想守护的人！！
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下我想守护的人！！！
实不相瞒。。。其实我吃师兄师姐[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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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七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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