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宜闻言浑身一僵,只苍白着脸为自己辩解着,“没……没有逛窑子。”
周经年却没纠着这件事不放,只转过头对着林清川说道,“明宜在家中被姑父和明远惯坏了,给林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林清川面上不变,心中却重新梳理了周家与许家的关系,这才想到许明远的母亲正是周家的嫡长女。
“周大人着实客气,明宜向来乖巧,书读的也好,可见是家学渊源,是下了功夫的。”
这年头的人就没有不希望自家子侄学问做的好的,果然,听见林清川这样的人夸奖自己姑姑家的表弟,周经年周身严肃的气场也消了几分。
“林大人有所不知,姑父和明远军中事务繁忙,明宜从小就是我来给他开蒙,这孩子看着乖巧,实则最是调皮。在这东平府没人管束着他,还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
林清川暗自点头,只不过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这种话是万万附和不得的。
“明宜今年是不打算下场了?”
林清川刚刚说许明宜书读的好也并不是客套话,虽许明宜才十八岁,已然有了举人的功名,按照林清川上次考教他的水平而言,许明宜今年下场是有机会的。
“是我的意思,再等三年,他稳重一些再下场。”
林清川和周经年闲聊些官场上的话题,还不忘分出心神关注着一旁低着头的许明宜。
周经年看样子确实是位严厉的兄长,在他面前,许明宜何止是乖巧,那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周经年又提到他。
“让明宜和沈家那些小子去玩吧,我看他们过来好几趟了。”
听见林清川的话,许明宜悄悄打量了周经年一眼,见他没反对,这才行礼告退。
“林大人也是个会惯孩子的。”
林清川一笑,“明远说的不假,这孩子确实娇气了些。”
周经年举着酒杯的手一滞,“还不是他给惯的,好好的一个孩子,在我手里好好的,偏一回家就娇气得厉害,好在还能听我的话。”
周经年看着一旁气质温和的林清川,还是没忍住开口,“林大人,明宜虽然娇纵了些,本性却不坏,鹤白书院多是达官显贵,还是希望您能对明宜照拂一二……”
周经年为人向来冷傲,林清川也没料到第一次见他,这人就能放下身段来求他。
又想起这些日子朝中对瑞昌王父子的诸多弹劾,桩桩件件似乎都有周家的影子,许明宜在周家的份量可是不浅。
“周大人哪里的话,不说别的,就说我与明远的交情,便定不会叫明宜在这东平府受了委屈。”
周经年很快被别人拉走,刚升任的吏部郎中,正炙手可热,若不是周家和沈家有姻亲关系,周经年也不会在东平府停了几天就为这场宴席。
林清川避开人群来到席外,果不其然,一会身侧便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人喝了那么多酒,头还疼么?要不要明宜帮您揉一揉?”
许明宜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比前些日子要精致许多,一看就是被别人用心打理了的。
“你年哥为了你喝了那么多酒,你不去看看他。”
“他那是在给沈家的哥哥们撑场面呢,才不是为了我。”
林清川这才真的意识到许明宜的年岁,才十八岁的少年郎,看不清别人的意图也是正常的。
“他一个着急赴任的吏部郎中,即使途径沈家,留下些贺礼也就罢了,和东平那么些官员打交道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在这。”
许明宜打着自己腰间的络子,不说话也不离开。
“是不是周大人对你太凶了?”
林清川本以为许明宜会否认的,毕竟周经年虽然严厉,可他待许明宜便是亲哥哥也不为过,谁知许明宜竟是点了点头。
“年哥总是凶我,他还打我。功课不会做要挨打,做错事也要挨打,我们所有人都怕他。”
“所有人?还有谁?”
“还有周家的哥哥弟弟们。好不容易他外放了,东平可真好。”
林清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些天在东平他打你了?”
许明宜摇摇头,“这还要多亏世子,若不是他让我坠马了,说不准还要经受诸多盘问,哪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林清川这下是真的再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就因为许明宜坠马这件事,周家的门生在朝中接连参奏瑞昌王父子,而苦主竟还感谢起他们了。
“大人,你笑什么?”许明宜颇为不解地望着林清川。
“无事,我只是在想,李文华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世子他……大人在东平的任期有多久,是三年么?”
许明宜忽然转换了话题,林清川也没在意,“是三年。”
“那太好了,三年后明宜也要回京,到时便可以与大人一道了。”
在此时,一阵酒气由远及近,是周经年过来找人了,“我四处找明宜呢,原来是在林大人这里。明宜,我们回家了。”
……
三年后。
上京城外,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官道旁,一个男子一袭玄衣立在一旁,面容与许明宜有三分相似,只不过气质是截然不同的凛冽。
远远地,看到一驾熟悉的车马,中郎将许明远展开了一抹笑容,“清川,我在这里。”
马车缓缓停下,林清川也从车上下来,“中郎将,哪里劳您大驾,亲自来接我。”
“学士大人,您可是最年轻的翰林大学士,小的可不得好好恭维。”
林清川轻轻给了许明远一拳,“就你贫,那么多年了都没变。”
许明远顺势揽上了林清川的肩,带着人往城门处走,“在东平府都三年了,还是这副正经人的样子,可怜我堂堂一个武将,周围不是你就是年哥那样的文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林清川语气不善,“你还好意思说,我们相交那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周经年是你表哥,三年前刚见到他的时候,我都差点误会……”
“误会什么?”
脚步一顿,望着许明远不解的眼神,林清川仍然理直气壮,“你表哥还托我照顾明宜,我不知他们的关系,当时只觉莫名其妙。”
说话间,两人进了城,许明远拉着人就往城里最大的酒楼去,林清川不愿,“父亲还等着我回家呢,你这是做什么?”
“先吃顿饭,正好我与你说说我家的事,明宜正与家中闹别扭呢。”
听到“明宜”二字,本不情愿的林清川暗暗松了力道,顺着许明远往前走去。
“你家的事,与我说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在东平府你那般照顾明宜,你听再合适不过了。”
酒楼的包厢内,望着殷勤给自己斟酒的许明远,林清川面不改色地把酒喝了。
“有什么事赶紧说,再耽误下去,你中郎将的名头在林阁老那也不好使,他要是生气连你一块骂。”
“惭愧惭愧,伯父还是心疼我的,向来不怎么骂我。”
林清川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吃起了饭菜,一路车马劳顿,林清川此时也是疲乏不堪。
“清川,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母亲走得早,外祖一家那时也不在京城……”
“打住,我也没有问责你的意思,也不必要这般解释。”
林清川对许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着实不感兴趣,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许明宜一个人,可他又不能直说,好在许明远接下来就说到了他想听的东西。
“清川,家里想让明宜早点娶亲生子,可他总也不愿意,我和父亲着实不知怎么办才好,你这些年与他接触的多,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他今年可都二十一了……”
许明远的话在林清川耳边渐渐飘远,虽还在这个包厢,林清川却不可抑制得被拉回那个雨夜,那时的许明宜,那样的歇斯底里。
“你滚,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不爱你了,我要娶妻生子,我才不要和你这样的人一起!你滚!”
……
“清川?清川!”
被喊了好几声,林清川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明远,我实在太累了,你刚刚说到哪?要给明宜介绍姑娘是么?”
许明远有些歉疚地看着好友,“不是我不分场合非要拉你来,实在是明宜太倔了,若是以往他使些小性也就罢了,只是这次年哥在这,你可能不知道年哥的性子,他是真的会打孩子的。”
“他为什么不愿意?在东平的时候,他还挺愿意娶妻生子的,是回京后发生了什么么?”
“什么也没发生啊,他回京后就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读书,要么就是去年哥府里。”
时隔数月,第一次听见许明宜的消息,不知为何,林清川竟是松了口气。
“也许他是想先考取功名,还是不能把他逼得太紧。再过段时间就是会试了,不然还是等到会试后再说,你觉得呢?”
……
夜凉似水,林清川随意披着一件外衫在院中踱步,他反复思量着许明远今日与他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
门开了的声音在此刻尤为明显,林清川转头一看,是徐蔚回来了。
“大人,查到了,如同许大公子所说,许公子这些日子不是在家就是在周大人家,没接触过其他人,许家要给他相看女子,也都被他拒绝了。”
林清川点点头,没再多言,徐蔚似是心有不忍,“大人,要不您还是找个机会再见许公子一面呢,许公子那样一看说的就是气话。”
“都给他跪下了,还能再说些什么挽回。”
眼见徐蔚将自己的头低得低低的,林清川也无意为难他,“再说吧,他会试在即,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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