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人很快便将庶吉士的人选递到了翰林院，名册到的时候，林清川正在帮光启帝起草诏书。
“林大人，这是庶吉士的人选，还请您定下。”
林清川头也没抬，“这不是你们吏部的活，怎么还找我来定人了。”
来人满脸堆着笑，“那不是林大人要用的人，自然是林大人亲自挑选，才合心意。”
林清川早就料到吏部这群人精也是怕得罪人，他状似随意地一瞥，指着上面“许明宜”三个字。
“就要他了。”
吏部的人走之后，林清川摩挲着自己的腰带，原本沉静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深。
然而瞬间，他又变回了原先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翰林学士，继续书写着笔下的诏书。
许明宜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上午，他刚刚睁开眼，便有小厮跑出去叫人，“二少爷醒来了！”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许明宜对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有印象。
许明远很快便赶了过来，“明宜，你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哥哥？”
许明宜醉酒刚醒，还是有些迷糊，“哥哥我是要去学堂了吗？是不是要迟到了？”
“没有，明宜，你不用再上学堂了，今天吏部的人要来授官了，你再不醒可就要错过了。”
听到授官，许明宜瞬间清醒了大半，似乎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哥哥，那我，这可怎么办？”
“别急，还有一段时间呢，你快把衣服穿好。”
等到许明宜慌里慌张地赶到前院，吏部的人也到了。许明宜静静地听着朝廷对自己地任命，只要接了这个文书，他就能去江南，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文书的前半部分都是一些溢美之词，许明宜没有细听，只想知道自己是被分到了哪个县衙，可听到最后一句，许明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你说我是被任命到哪里了?”
来人一脸笑眯眯地模样，“许庶常，您这是被任命到翰林院了呀，这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官职呢。”
眼见许明宜一副呆了的模样，许明远赶紧出面给了银钱，好言好语地把人送走，来人只以为许明宜是高兴坏了，并没有在意。
待许明远回来，许明宜这才回过神来，“我……我不是要去江南，我得去找他，我要去找年哥。”
许明远赶紧把许明宜抱住，“明宜，年哥还在上值呢，你要去哪找他？”
“可他明明答应我，要把我外放……他为什么要骗我！”
说罢，许明宜推开许明远，朝着自己的雪泥居跑去。
“明宜……”
……
几日后便是这届进士上任的日子，许明宜站在翰林院外，深吸一口气才准备进去。
刚把自己的任命文书交上去，许明宜便被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那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大人，这里是？还有我需要做些什么？”
“这是林大人办公的地方，许庶常平日只需要听林大人的安排就好。”
说罢，来人头也不回地便走了，许明宜便坐在了那张被提前收拾好的书案上，明明面前有书，他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许明宜本以为林清川会很快过来，他在脑海中预想着林清川见了他之后会说些什么，会责问他？还是怒骂他？
可是都没有，许明宜心中忐忑，一直到下值，林清川都没有出现。
傍晚回到家中，定远侯许执锐也难得回了趟家。
饭桌上，许执锐看着一直埋头吃饭的小儿子，忍不住关心道，“明宜，今日第一天上值还顺利吗？”
许明宜没说话，却点了点头。许执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许明远摇了摇头。
“今日我在皇宫遇见清川了，他说明宜主要负责帮他做事，翰林院最大的长官就是清川，不会有人欺负明宜的，爹你放心好了。”
许执锐知道自己许明宜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什么也不和家里人说，便也没再追问。
“清川今天没去翰林院么？”
“没有，一直在皇宫呢，估计现在还没出来。”
许明宜此时才知晓林清川的行踪，在皇宫好，许明宜暗暗地想，如果林清川能一直在皇宫就好了。
然而事不遂人愿，第二日许明宜刚来到昨日上值的房间，就看到正中的桌案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正是已经几个月没见的林清川。
林清川一点也没变，还和之前一样，那样的温和。他和许明宜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像是一轮明月，照拂着所有人……也照拂着他。
“过来。”
林清川忽地开口，许明宜良久才迈开自己的脚步。
等到许明宜来到了书案前，林清川才再次开口，“北方大旱，陛下派钦差过去赈灾，你知道任命文书怎么写吗？”
许明宜点点头，又迅速摇头，“之前你教过我，可我记不太清了。”
“你先去写，写完给我看看。”
许明宜领着差事回到了自己的书案上，林清川一边处理着桌上的公文，一边留意着许明宜那边的动静。
感受到那边三番五次望过来的视线，林清川也没在意。只要人还在这里，他有的是耐心陪他耗着。
任命的文书并不好写，许明宜最不擅长写这些歌功颂德的话，几句话被他改了又改，实在是不成样子。
好在午歇就要到了，许明宜拿着小厮送来的餐食，正准备好好补补脑子，就听见林清川在上首叫他，“来这边一起。”
许明宜犹豫再三，还是提着餐盒过去了。
说是一起吃饭，可饭桌上的两人彼此沉默，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直到许明宜把他不喜欢吃的芹菜放到了林清川的碗里。
这下意识的举动让许明宜呼吸都停了半拍，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把菜夹回来的时候，林清川已经把它吃了。
待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林清川这才开口，“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许明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见许明宜沉默，林清川再次幽幽开口，“明宜，你觉得如果在这里……”
“闭嘴！”
许明宜霎时红了眼眶，若是往日，林清川早就过来哄他，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许明宜知道一切都变了，“我只是不想与你在一起了，就只是这样不行吗？”
林清川看着许明宜那张布满哀伤的脸，强忍着把人揽进怀里的冲动。
“不太行呢，明宜。”
听到这话，许明宜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他以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果然，紧接着他就听到，“明宜，我觉得尊重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
面前的人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许明宜不明白，这样温和的人怎么会说出这般威胁人的话。
“我……我家里人要我娶亲。”
话音未落，林清川便突然靠近，许明宜只觉自己浑身都是林清川的气息。
“那就告诉他们，你娶不了，告诉他们，这些年你是怎么在我身下……”
“够了！”
许明宜大口地喘息着，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流。
“这样就受不了了？许明宜，你想做的事情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做不成。江南你去不了，妻子你也不会有，你这辈子就只能和我纠缠着，直到你死。”
空气中只残存着许明宜小声抽泣的声音，可面前的人犹不知足。
“明宜，还记得在东平，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吗？”
许明宜怎么会不记得，那样的雨夜他怎么也忘不了。
“现在想来，我还是觉得不高兴。许明宜，你还记得那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许明宜身子晃了晃，正欲开口，却听到一旁的人又说道，“我是坐着和你说的吗？”
坐在凳子上的人良久才起身，随即缓缓跪了下去。
“大人……”
“过来，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这再三的羞辱让许明宜喘不过气来，可没人救得了他。许明宜无法，一步步爬到了林清川的跟前。
眼前的人还等着他开口，明明满是公文的屋舍，此刻却好似空旷地只剩他们二人。
许明宜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重复着林清川那夜的话，“我们……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求求你。”
坐在上首的人良久不曾言语，许明宜等着他说出自己那时说过的句句伤人的话，可他听到的只有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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