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旱灾一直没有缓解,朝廷关于钦差大臣的人选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朝会结束后,林清川没多做停留疾步往外走去。
“林大人,林大人留步!”来人是光启帝的太监总管德公公。林清川刚要踏出殿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林大人,陛下叫您去御书房议事呢。”
林清川到御书房的时候,光启帝正在闭目养神。
“参见陛下。”
光启帝是个年逾三十的男子,长得高大俊猛,听到林清川的声音随即给他赐了座。
“北地赈灾,王阁老和冯阁老各有人选,一直争论不下。清川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臣是觉得,任命的钦差不是看谁推荐的人,而是谁能把差事办好了。”
闻言光启帝轻轻敲了桌面,转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和林阁老还在僵持着?”
“陛下,我们说好不提……”
“林阁老为了大昭兢兢业业几十年,若是林阁老致仕的时候要朕给你赐婚,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没用。”
林清川知道是这个道理,自他十几岁起,家里对他的亲事就没放弃过,即使他告诉了家中他不喜女子也丝毫没有改善。
旁人都碍于他的职务从不与他提及此事,只有光启帝还会时常说上一嘴,“陛下,臣会处理好的。”
……
从御书房离开,林清川的心情也急转直下。
前路艰险,万般阻碍。可如今他连许明宜真正的心意都确定不了。
回到翰林院,许明宜还在那里翻阅典籍,想来这份文书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明宜,你写得怎么样,拿来给我看看。”
林清川坐下不久,一个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将那份改了又改的文书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林清川只是扫了一眼便一阵头疼,“明宜,如果你在陛下身边侍奉左右,你就要拿这种东西呈给陛下吗?”
“可我本来就不会写这种文书。”许明宜的声音越来越弱,听着便知道他也是底气不足。
在大昭,吏部和礼部写的文书是不需要呈给皇帝的,只需皇帝下旨,层层发下去就好。
可翰林院的职责主要是在皇帝身边书写一些紧急的诏书,这种文书对书写者功底的要求相当高,一般都要进了翰林很多年的人才有资格。
“你过来,你看你这句起头就不对……”
没有再说其他,林清川带着许明宜一句句地改他写过的文书,屋内烛火摇曳,照耀在林清川格外认真的脸上。
许明宜顾不得其他,只能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大半个时辰后,这份文书才堪堪修改完毕。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林清川的身子有些僵硬,一旁的许明宜看出来了,想做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动作。
“再过几天,陛下就会下旨任命钦差,到时如果我带你进宫,任命诏书你能写吗?”
刚刚松了一口气地许明宜听见林清川的话猛地摇头,“大人我不行,我这样还不可以。”
林清川就知是这个样子,许明宜的性子最是追求完美,要他一边做事一边学习简直难如登天,“那你给我一个时间,什么时候能进宫?”
“一年?不,两年,得两年才行。”
看着跟他讨价还价的许明宜,林清川颇有些无奈,“你是靠自己的本事考的进士,对自己有点信心,你很快就能做到这些。”
许明宜仍是摇头,“不行,那可是陛下,我现在还远远不够。”
林清川最受不了许明宜这般哀求的眼神,“去读书吧。”
许明宜拿着林清川改过的文书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旁,不经意地又朝着林清川这边看了一眼,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林清川捉个正着。
一片绯红染上了青年的脸颊,看得林清川都有些自嘲。不愿再与他一起却又这副作态,林清川从没想过自己能被一个人拿捏成这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林清川的侧脸,书案上原本高高的一摞公文越来越少。
原先坐在一侧正好好看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挪动,渐渐地来到了林清川的身边。
早就发现了许明宜的动作,可林清川并没有出声,任由他在一旁坐下。
“大人,这一段为什么这样写,我不太懂。”
正要落下的笔一顿,林清川将公文推到一边,拿过了许明宜手里的书,“是哪里不懂?”
可等了许久,坐在一旁的人却并没有开口,林清川转头看他,却发现许明宜正盯着自己身上的腰带。
大昭官员的服饰都是朝廷发下的,翰林学士的制式也好多年没换过,林清川不知许明宜在看些什么。
“大人腰带上的结打的真好。”和在东平时,有一天忽然出现的结一模一样。
林清川低头看了一眼,想起早上给母亲请安时不小心被茶水泼了一身,也没在意。
“家里人打的结,今早去母亲院里被茶水打湿了衣裳,便换了一身。”
林清川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许明宜误会,特意多说了几句,许明宜听了没多大反应,重新把视线落到了书上,只是声线明显低落了几分。
“是这里,这一句……”
……
林阁老作为大昭资历最老的阁老,其府邸靠近皇城,周围都是些勋贵人家。
林清川刚下值回家,便去了林老夫人的住处请安。
林老夫人名唤吴溪月,与林阁老自幼相识、两小无猜,结为夫妇后多年未育,人到中年才得了林清川这么一个孩子。
见林清川过来,小丫鬟们赶紧打着帘子,迅速地跑到内室传话,“大少爷来了。”
刚一进屋,林清川一撩袍子便给上首的林老夫人请了安。见自己的儿子过来,林老夫人忙差人去扶。
“快给你们大爷上茶。”
林老夫人一脸慈爱,“今日下值早些,川哥儿在我这用过晚饭再回去。”
林清川连胜应是,随即又问道,“母亲身子可好些了?今日太医可曾过府?”
林老夫人还没开口,一旁一个衣着素雅的妇人便提前答了,“这些日子天气反复,一冷一热的,老太太便得了风寒。今早御医来瞧过了,开了几剂方子,我已服侍婶母服下了。”
林清川闻言放下心来,“有劳弟妹照顾母亲。”
一旁的林老夫人拍了拍妇人的手,“青禾做事最是妥帖,我呀,是越来越离不开青禾的。”
石青禾闻言只是温柔一笑,服侍老夫人喝了一盏茶,才又招呼着丫鬟仆妇们摆上饭菜。
晚间,石青禾伺候着老夫人躺下,这才得空回到自己的厢房歇息。
丫鬟们打着灯在前面照着路,才出林老夫人的院落便瞧见一个人影站在路边。
“大少爷安!”
石青禾见到林清川,以为他是想来看望林老夫人,“婶母刚刚已经睡下了,大哥不若明日再过来吧。”
石青禾是个再柔和不过的性子,做事也周到,自从来了林家便深得林老夫人看重。
林清川此时已换上了一套家中的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也少了几分疏离,“宁哥开蒙的事怎么样了?”
原是为了此事,石青禾心中了然,“叔父已经安排了人,已经上了几天的课了。”
林清川点点头,“我与父亲平日都不在家中,多亏你照顾母亲。宁哥那边需要什么,你尽管张口,孩子刚刚入学,有什么需要的你都看着置办,管事那边我已经说好了。”
“牢大哥记挂,我会安排好的。”
听到石青禾应声,林清川这才转身离去,等到人影消失不见,石青禾身边的丫鬟这才小声对石青禾说道:
“夫人,大少爷待您可真上心……”
“闭嘴!”
石青禾原本温和的脸瞬间变得阴暗,“管不好你的嘴,那就一副药下去再也不要出声。”
丫鬟闻言瞬间跪在地上吓出一身冷汗,嘴唇哆哆嗦嗦地连求饶都不敢。
石青禾轻扫她一眼,“只此一次。”
随着石青禾缓缓向前走去,这一片天地再次重归于黑暗。
……
朝堂上关于钦差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林清川连日来都在皇宫,翰林院几乎没有去过。
许明宜乐得清闲,一连几日都在翻阅典籍,半分也不关心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这日,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马大人给了许明宜一个校对文书的差事,许明宜校对了好几遍,这才确认无误准备把它交上去。
去马大人的办公的地方需要经过一个连廊,许明宜小心地抱著文书,却在经过连廊时意外听见两个小吏对话。
“北地大旱已经多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派下钦差。”
“听说朝会上还是在吵,你说这最后到底能定下谁呢?”
“这谁能知道,我们又没有资格进宫,也只有林大人才能知道得多一些。”
“那位许庶常不是在给林大人做事,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才不会,林大人进宫带的都是刘修撰,许庶常到底不是前三甲,可见在林大人心中他还是不如刘修撰。”
听到这,许明宜没有再听下去,带著文书直接过去交了差。
傍晚,许明宜刚下值便被小厮告知周开霁周阁老叫他过府一趟。许明宜不敢耽搁,连忙去了周府。
刚到周开霁的书房,许明宜便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有的是周开霁的门生,有的是周开霁父亲的门生,在朝中担任着或大或小的官职。
见到他来,周经年将他拉到了一处角落,小声与他耳语着,“父亲在商议去北地赈灾的事,叫你来只是来听一听,没什么事。”
许明宜点头,在一旁默默听着,听了不大一会,许明宜便已经明了,原来朝堂上目前主要是王阁老和冯阁老在争执。
王阁老推上的人是一位刑狱出身的官员,为人最是刚正,眼里容不得沙子。而冯阁老举荐的人是自家的女婿,办事周到,在朝中的风评也是很好。
而周开霁也想趁着这次机会让自己的人过去捞一份履历,阁老中属他资历最浅,周开霁目前做事还是十分慎重。
“若此次钦差定的是王阁老的人,还能从中插上几个我们的人,毕竟那人刑狱出身,即便差事办得不好总也压得住场面。可若是冯阁老的女婿,我就怕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到时候殃及池鱼啊。”
说话的人是周开霁的师弟,平日最得周开霁看重,果然他一说完周开霁便止不住地点头。
“可如今朝堂上王阁老和冯阁老斗得不分伯仲,我也是拿不准陛下的心思。”
周经年再次低声和许明宜解释,“冯阁老的女婿太过油滑,赈灾时最怕钦差贪心太过。”
话音未落,周开霁便提到他,“经年,明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周经年摇头,“明远直接到御书房请缨,说他想过去,被陛下拒绝了,好几日都没见他。”
周开霁听后一阵沉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莽夫。”
许明宜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知是因为许明做远的事还是因为自己对兄长的动向一无所知。
好在周开霁的师弟及时开口,“陛下还是信任表少爷的,只是北地大旱京城未必就平稳,陛下自是不会在此时让表少爷出京的。”
周开霁还是觉得头疼,“今日就到这吧,且看明日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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