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钰卢知道女儿的聪慧，他听到沙丽的话，面上只做儿戏，其实很快就和管事说完话，抱着女儿回到了摩诃教教堂内，他放下了女儿，独自去寻妻子说话。
沙丽坐在软垫上，这里是圣女的住处，摩诃教明光宫内的般若殿，这是一座近乎奢华的殿宇，纯白的石柱墙壁，墙上用混合了金粉的颜料绘制着一幅幅壁画，圆形的穹顶上更是用玻璃碎片拼凑出璀璨的图案，只要推开门窗引入光线，屋顶的彩图就会散发出瑰丽的色彩，仿佛有金珠在火焰中滚动。
据说这是初代圣女所留下的殿宇，这里的陈设都是圣女亲手布置的，除了恢弘的壁画和瑰奇的玻璃穹顶，这座般若殿里还藏着一件仙器，是那位圣女赠予后人的，可这么多年来，历代圣女都没有发现端倪，所以如今的摩诃教内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那只是一个故事，但圣女住在般若殿确实成了一种传统。
小姑娘晃荡着双脚，觉得有些无聊了，就从身边的小箱子里翻出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玩具来，这是一个十分精美的机关骰子，一共有十二个面，每个面都是不同颜色的玻璃烧制的，上面有彩色的图案，会随着光线的变化移动，她只要转动机关，骰子里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是在讲书，有的是在唱歌，还有各种各样的故事。
沙丽最喜欢这件玩具了，这是自己第一次和阿娘学认字后，阿娘悄悄放在她的玩具箱子里的奖励，她已经把玩了一年，依旧每次转动都会有新的内容出现。
就在她专心致志听着机关骰子给她讲一个僧人找太阳的故事时，两个莫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门口，两人都穿着红衣，下意识抬头看着主殿的穹顶，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每次到这边来，她们都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头顶的玻璃彩画，但她们也没有多看，很快，个子稍高一些的姑娘就招呼道：“沙丽，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沙丽抱着机关骰子，想了想，没有动，只是问道：“你们不看书？”
她记得这两个女孩，纳音和古妮丝，是跟随阿娘学习知识的学生，早些时候她每次看到她们都在努力读书，但是最近一段日子，她们一起出去玩的次数变多。
年纪大一点的纳音皮肤白皙，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笑起来就更可爱了：“一直看也没意思，反正我们读懂了，尤其是《光明经》，反复读了太多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沙丽点了下头：“背下来很容易，读懂很难，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读懂《光明经》。”
纳音咧嘴笑道：“那是，你还小嘛！”
古妮丝的肤色比纳音要黑一些，也没有纳音那么活泼，只是小声道：“沙丽才五岁，已经很厉害了。”
沙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们说，做圣女必须读懂《光明经》，还要为教众解惑的。”
纳音叉腰昂首道：“我和古妮丝已经可以帮着阿曼圣女一起见信徒了！”
说到这个，古妮丝也跟着点了点头。
沙丽似乎有些困惑：“你们很想做圣女吗？”
纳音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教众在，然后坚定地回道：“当然了！圣女可是我们摩诃教最尊贵的女人，她救过很多人，连你爹爹不也是为了圣女从中原走了好远好远过来的吗？当了圣女就可以看很多很多的书，学很高的武功，摩诃教所有的人都要听圣女的！”
这个小姑娘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明白圣女这个称号背后代表的权力和荣耀，并且主动和阿曼的女儿拉进关系，用说悄悄话的交心态度表达了自己的**，没有遮掩，直白热烈。
沙丽又看向古妮丝，古妮丝抿了一下嘴，小声道：“如果我成为圣女，我爹就不用那么劳累，我娘也可以多一些笑容，我的姐姐就不用看谁家出的钱多去嫁人，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个穷人也没关系，不用担心生活不下去。”
纳音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道：“那你要比我更努力才行了！”
古妮丝笑着点了点头，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对小虎牙。
九岁的古妮丝对权力的**确实没有那么强烈，她更喜欢做一个纯粹的学者，但她知道和纳音相处时该说什么样的话，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骄傲的纳音会更尊重一个竞争者，尤其是一个本身没有野心的竞争者。
古妮丝看似弱势，其实在阿曼的学生中和谁都相处得不错。
沙丽晃了晃腿，她觉得这两个姐姐，还有在看其他书籍的度赞、埋头学武功的安琦，她们都很聪明，是阿娘所有学生中最突出的四个。
阿娘说自己年幼时也就比她们强一点，就这一点的差距，让她胜过了自己的师姐，成为了新任圣女，而这四个孩子，目前看始终差一口气，不一定能够通过几位长老和教主的考验。
沙丽隐隐明白，教主不会让她们通过考验的。
那个白胡子老人想要的圣女，是她。
火焰城是一座千年古城，它的兴盛源于摩诃教，因为摩诃教的初代教主和圣女，这座原本就要消失在沙漠中的古城才变成了一片绿洲，并蓬勃发展起来，成为十六国的商贸中心、求学圣地，这里依旧会有贫富差距、权贵阶层，但是要突破这种世代累积起来的差距，说难不难，说不难也很难。
孙家在中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门，在西南之地颇有名声，堪称简州三地的无冕之王，但对整个中原来说也就是二流的家世，因为底蕴浅，他们家是从孙钰卢的祖父开始发家的，也就是那位韶管事口中的“老太爷”，至孙钰卢，不过三代。
可摩诃教哪怕是对中原各大门派来说，也是一个千年不倒的庞然大物，火焰城是摩诃教的权力中心，这里势力繁杂，龙蛇交错，孙家作为一个新兴的势力，要把生意真的铺进纳尔和汗，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孙家的本意也不是在这里铺下多大的摊子，只是有个站点，好往来通讯，知道儿子在他乡过得如何。
阿曼、孙钰卢，包括孙家父母都觉得，摩诃教的境况复杂，孙家不要因为孙钰卢冒然牵扯进来，这样一个落脚处，做点小生意就很好了。
但从沙丽三岁时，见过来般若殿寻阿曼议事的白胡子老者后，孙家的很多生意开始一点点顺风顺水起来，真要细究，好像并没有人为他们打点什么，都是和孙钰卢处久了的朋友、看在阿曼面子上的摩诃教信徒、认可孙家声誉的生意人，仿佛就是经过三年多的经营，孙家渐渐打开了局面。
阿曼和孙钰卢都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他们都觉得，主要是因为阿曼圣女的缘故，孙家也是这么觉得，老夫人更是私下和丈夫念叨，说把老二这个不着家的混小子贴出去倒插门，还真插进了高门大户里，人家姑娘爱屋及乌，孙家占了便宜，可不能装相起来，这些利益上的事也少让小二沾手，好好的夫妻感情，混进些别的东西，就掰扯不清了。
是啊，只要混进了太多东西，就掰扯不清了。
沙丽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骰子，小小叹了口气。
纳音素来喜欢她长得漂亮，有她父亲那种中原人的隽秀，眼睛又像火焰城的姑娘一样明艳，见她似模似样的小声叹气，便笑道：“沙丽，你呢？你想不想做圣女？”
沙丽回答道：“我觉得，有些事，做圣女做得，不做圣女也该做，所以，这个圣女做也做得，不做也可以。”
纳音想要的东西，做圣女可以得到，做教主也可以，甚至是某个城国的女王都可以做到，不独独是圣女，古妮丝更是如此，她其实不喜欢站在太显眼的地方，因为在她居住的地方，引人注意就会惹来是非，成为一位长老是她最好的选择，圣女则未必。
智慧不是权柄，解惑何需圣贤。
这是《光明经》第三章里的道理，沙丽才刚刚读到这里，她觉得应该是很有道理的，不过她还要再想一想。
纳音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古妮丝拉了她一下，两人转头看去，发现是阿曼和孙钰卢过来了，连忙肃容以待，向老师行了一个礼，问候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圣女阿曼走进般若殿中，她穿着白底红纹的长裙，头戴金红色的头纱，纱巾从右侧扯到左侧耳畔，遮住了半张脸，这打扮倒不是为了不让男人看到自己的脸，而是沙漠地带多风沙，这里的男女老少多半都会有一块纱布裹头，遮挡阳光酷晒，也防风沙，毕竟纳尔和汗虽然是一片绿洲，这里的水还是紧缺的，并不足以支撑所有人敞开用水洗头洗澡，所以人人注意防沙。
摩诃教占据火焰城最大的水源，珍珠湖甚至就在总教堂内，允许那些教众百姓来此打水，但阿曼自己的生活依旧很简朴，不会肆意挥霍用水。
阿曼解下头纱挂起来，驻足在了窗前，透过窗户，能看见两个红衣女孩逃也似的背影，和远处遥遥在望的珍珠湖。
据说珍珠湖是最早的那位圣女用本命仙器，在遥远的卡玛拉雪山下破开冰川取得冰雪，带回到纳尔和汗，在沙漠中立起一座冰山，给炎热的火焰城带来了一场雪，雪化后，就有了珍珠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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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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