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高寒微微偏了下头。
片刻后，一个完美的、温和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所以你能为了‘爱’付出多少呢？”
沈凝猛地看向高寒，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句话。
凯瑟琳的神情却没什么波澜，她侧过头，棕红色的瞳孔在昏沉的暮色中像两簇凝固的火，燃烧着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一切。”
高寒唇角的弧度更大了，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让沈凝觉得有种熟悉而陌生的奇怪感。
由于天色渐暗，沈凝三人尽量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到了海边。
高寒带着两人来到一处海湾，三人联手将鱼笼布置好。
剩下就是等待了。
天色越来越暗，沈凝能看到远处浓重的海雾缓慢向岸边蠕动而来，将为数不多的暮光吞没。
沈凝看了眼自己放在一旁的煤油灯。
“我们要不要先去引个火？”
高寒点头同意。
沙滩上还留着之前他们烤鱼用过的已经熄灭的篝火堆，里面还有史密斯巧妙埋起来的还在发热的木炭。
这让高寒沈凝省了重新点火的大力气，两人用燃烧的木炭点燃了煤气灯。
借着煤气灯，高寒又去找了一些枝叶加到篝火堆里，确保被埋的木炭能持续燃烧。
待他们回去时，发现凯瑟琳已经站在了下鱼笼的海边。
天色完全暗了，海雾将一切都吞入它的内部。
凯瑟琳死死盯着下鱼笼的地方，等到两人走到她身边，她才像是如梦方醒一般，扭头看向沈凝与高寒。
她脸上带着喜悦到极点的笑容。
“太好了，我们抓到了……”
沈凝闻言也低头看了下海面，海面一片漆黑，波浪翻涌间，他根本看不清笼子。
也许她听到了鱼扑腾的声音？
沈凝将手中的煤气灯交给凯瑟琳，和高寒一起将鱼笼拉了上来。
海水倾泻而出，沈凝乍一看还以为鱼笼中有两条鱼，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有一条。
那是一条畸形的连体鱼。
它明明有两个鱼身，鱼尾却长在一起，鱼身互相缠绕、密不可分。
到了鱼头的位置，两个鱼头又诡异地融化在一起。
沈凝下意识看了眼凯瑟琳，本能地感觉不妙，可是对上她带着喜悦和偏执的眼睛，又说不出阻止的话。
“我们尽快回去吧，天已经黑了。”
凯瑟琳看了看大海，点了点头。
“好。虽然不知道一条鱼够不够，但应该起码能让塞西的病不再恶化了。”
“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来捕更多这样的鱼。”
沈凝从凯瑟琳手中拿回了煤气灯，鱼笼和那尾畸形的连体双生鱼则交给了凯瑟琳拿着。
三人转身往回走。
此时马里努斯上大雾弥漫，雾气浓重到几乎快要凝成实体，沈凝借助那盏煤气灯，也顶多只能看见一步范围内的路。
幸好这条路他们走了许多遍，已经很熟悉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加快脚步往住处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沈凝预估离住处应该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忽然，沈凝听到他们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沉重的东西砸落在地面上。
沈凝猛地回头，惊疑不定地扫视过身后，却只看到一片浓重的白雾。
“怎么了？”凯瑟琳看向他。
沈凝站在原地，看了身后一段时间，那种声音却没再响起。
“刚刚……”沈凝犹疑着张口，他看向高寒，却发现高寒也一样看着他，似乎高寒并未听到。
“有什么砸在地上的声音。”
“也许是哪里的石头倒了吧。”
沈凝也只能这么说。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凯瑟琳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着沈凝和高寒加快了脚步。
咚。
咚咚咚。
刚走出几步，沈凝又一次接连听到了那种重物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而且，这次声音要清晰很多，也近得多了。
沈凝再次看向高寒和凯瑟琳，发现他们两个明显也听到了。
凯瑟琳眼中满是惊讶和恐惧，她一手攥着鱼笼，一手打手势示意他们要不要直接跑？
高寒的神情格外严肃，他回头盯着浓雾看了许久，随后转头对着凯瑟琳摇了摇头。
高寒尽量压低声音，用只要沈凝和凯瑟琳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不行，后面的东西也许只是尾随我们。”
“如果直接跑，不知道它会做出什么来。”
“接着往回走。”
沈凝和凯瑟琳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往住处方向走去，后面沉重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且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沈凝才听出来，这似乎真的是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在浓雾后尾随着他们。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沈凝背后的寒意越来越浓重。
眼前仍然是一片白雾，沈凝估算他们离房子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没回到房子前，后面的那东西绝对会先赶上他们。
咚。
这一声脚步声，几乎是从他们身后几步之远的地方响起。
沈凝又一次闻到了浓重的**和鱼腥味，这味道和雾气混合在一起，仿佛有实体一般压迫着他的胸腔。
不能再走了。
沈凝不由得再次停下脚步，他和高寒、凯瑟琳对视了一眼。
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在浓雾中跟着他们？
沈凝咬了咬牙，拎着煤油灯转身向后看去。
灯光刺破浓雾，勉强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凭借着这点光亮，沈凝看见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一个巨大、肿胀、轮廓不明的东西矗立在雾中。
它有着类人的形状，外部的皮肤却肿胀而**。
原本应该是脸的位置，却只有一个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巨大凹陷。
呕。
沈凝本能地感到反胃。
他理智上再怎么不能接受，那个唯一的答案还是浮现在了脑海里。
从刚刚开始，在大雾弥漫的黑夜中，尾随着他们三人的，就是理查德肿胀的尸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沈凝的错觉，在他们看着这具肿胀尸体的同时，那具尸体也在“看着”他们——用头部那个巨大的、渗透出污秽液体的凹陷。
联想到之前理查德的尸体莫名回到别墅沙发上，又莫名消失……
这具肿胀的尸体居然真的会自己行动。
可它为什么跟着他们三人？
它是想要什么吗？还是单纯因为他们三个晚上没有在房子里待着？
沈凝再次看向高寒和凯瑟琳。
凯瑟琳将手中的鱼笼用身体挡住，坚定而决绝地摇了摇头。
看来她也想到了。
会不会那条畸形鱼才引来了理查德？
可是这条鱼凯瑟琳绝对不会交出去……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那具巨大的、肿胀而腐烂的尸体离他们只有三步之遥，却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
难道要在这里僵持到天亮吗？
凯瑟琳的眼珠震动着，她频繁瞥向住处的方向，似乎在评估什么。
沈凝也想到了……
如果现在凯瑟琳先他们一步转身就跑，落后于她的自己与高寒更可能先被理查德抓住，甚至被迫帮她拖住理查德。
这短暂而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沈凝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拎着煤气灯的手指骨也用力到突出。
这时，高寒忽然伸手盖住了他拎着煤气灯的那只手。
高寒对着沈凝安抚地笑了下，那只手却强硬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煤气灯。
高寒看了眼理查德，跟沈凝和凯瑟琳向着住处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高寒张了张口，用口型对沈凝道：
记得路和方向吗？
我相信你。
随后，他拎着煤气灯向着另一边跑去。
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肿胀尸体忽然迈开脚步……
咚。
一声沉重而闷的脚步声响起后。
那具肿胀的尸体追随着白雾中一点灯光而去……
理查德肿胀的尸体，被高寒引走了。
那具肿胀尸体离开后，凯瑟琳先一步向着住处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凝的目光则被白雾中煤气灯那点温暖的光吸引，他怔了一下，随后来不及多想，也向着住处飞奔而去。
呼哧、呼哧……
短短几百米的路，沈凝的胸膛像老旧的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他很快赶上了凯瑟琳。
凯瑟琳抱着鱼笼，加上她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休息好，身体早就疲累了。
两人前后脚跑回房子。
凯瑟琳想要关门，沈凝则挡了一下。
万一高寒甩掉了理查德，也许他马上就会回来。
凯瑟琳筋疲力尽地看了沈凝一眼，想要解释什么。
“我……”
“我去找船长，他有枪。”沈凝打断了她，“塞西莉亚小姐不是还等着你？”
多说无益，沈凝相信高寒。
事已至此，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不能救塞西莉亚，一切不就白做了？
“只是你是不是还要去找镇长？”
塞西莉亚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镇长只说献上血肉向海神祈求就好了，未必需要去找他，我先去……去塞西莉亚那里试试。”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着楼梯走去。
沈凝和凯瑟琳一起来到了三楼，凯瑟琳停在了塞西莉亚的房间外，沈凝则走向了船长的房间。
“船长？船长？”沈凝用力敲门，“高寒那里出事了。”
沈凝敲了一会儿，史密斯房门内却没有半点回应。
船长之前说要去找威廉大副了解情况，难道还没回来？
沈凝又等了片刻，准备再去二楼威廉的房间找人，他一转身，身体被眼前这一幕钉在了原地。
站在塞西莉亚房间外的凯瑟琳，双臂上衣袖卷起，多出了许多被什么刮过的缺口，整个小臂到双手都鲜血淋漓……
她脚边掉着两个沾满血渍、边缘锋锐的金属薄片。
沈凝后知后觉，那竟然是被割开的罐头盖子。
凯瑟琳藏起了那两个罐头盖子，用它们锋锐的边缘刮下了自己小臂上的血肉。
也许是为了不被塞西莉亚看到，她没有进入房间。
隔着门板，她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握住了那条双生畸形鱼的头尾，将它举过头顶，虔诚地低声道：
“伟大的、马里努斯的海神，我献上我手中的鱼和我自己的血肉。”
“祈求您让塞西莉亚恢复原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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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浓雾之中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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