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少年抬眼看向云悠，似是在惊讶他怎么还敢留在这里和发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回书页，声音冷淡。
残留在脑海里的眩晕逐渐退却，云悠也放松了下来。
这么近距离看着对方，云悠才注意到他雪白的睫毛又长又浓密，垂眼看着书页的时候眼睫投下小小的阴影，如同两个低垂的雪白羽翼。
五官轮廓极好，侧面看挺翘的鼻头尖尖的。
像只不亲人、脾气坏但极漂亮的小白猫。
也许人天生对漂亮的事物就是更有耐心一些，云悠觉得他这个年纪，之前的“狂言”应该是从哪里听来的。
上流社会真是骄奢淫逸，把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带坏了。
云悠叹了口气，解释道：“当然有关系，我是顾宅的仆人，管家说家主那边由他和贴身仆人侍奉。“
“那少爷您呢？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云悠左右看了看，“我也没有看到跟在您身边侍奉的人。”
少年转过头，暗红色的双眼直视着云悠。
看着对面那满脸傻乎乎的关切，他缓缓勾起唇角。
随即，他垂下眼睫，道：“没有其他人。”
“管家不让我离开这一层到上面去。”
哈？
云悠觉得有点荒谬，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事吗？
但看着少年异于常人的白发红眼和苍白皮肤，他又若有所悟。
生在能拥有如此大面积庄园的豪门里，却拥有如此异于常人的外貌……或许他很难被顾家接受。
管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少年不能离开地下一层，背后必然有家主或者顾家的其他长辈的默许，甚至是命令。
云悠顿时有些理解对方在提及家主时所说的话了。
也许在对方眼中，家主就是那种会不断搞大别人肚子又不责任的男人。
云悠蹲下身，让自己更贴近少年。
“嗯……你不能到外面去，是因为缺乏黑色素保护，阳光会灼伤你的皮肤和眼睛。”云悠绞尽脑汁回想有关知识，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少年眼带讥诮，冷漠道：“不能到阳光下，也不能到地上大厅或者阴影里吗？”
“不必找理由安慰我，也不必可怜我。”
虽然这么说，可你的睫毛一直在颤。
“我没有……”云悠想反驳，可对上对方的目光，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好吧。”云悠改口道，“但是少爷还小呢，小孩就是要被大人照顾的。”
“大人？”少年合上书，逼近一步，冰冷的手指再次碰了碰他的脸颊，带着审视的意味。
云悠感觉自己好像被小猫用冰冰凉、湿漉漉的鼻尖顶了下，也不计较这个少年又上手的行为了。
“跟少爷比起来，我自然是大人。”
“况且我是仆人，受聘进来就是为了照顾人的。”
云悠又看了看对面的衣服和体态，对面衣服干净整洁，肤色虽然苍白但并不瘦弱。
幸好，看上去没有被克扣虐待过的样子。
但是……这么一想他更难受了。
本来这么大的少年应该在外面上学，和同班的男女同学打打闹闹，再不济也该能呼吸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而不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一层，只能来书库里翻翻书消磨时间。
“想要照顾我？”少年注视着云悠，放轻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你真的很适合做‘母亲’。”
“既然如此，我会跟管家说让你成为我的贴身仆人，专职来照顾我。”
“啊？”云悠有些惊讶。
看到云悠惊讶的样子，少年立刻冷笑一声，后退两步。
就知道会是这样。
傻兮兮的、自以为是的、盲目挥洒同情心的……蠢货。
“不是你说要照顾我吗？”
“成为我的贴身仆人，也许会和我一样被永远关在一层。”
“果然你只是说说吧。”
他霎时间翻脸，甩手将书扔到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书库另一边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被书架挡住，消失在云悠的视野里。
云悠僵在原地，注视着地面上掉落的那本书，一时有些出神。
他确实很同情这个少年，可是让他一样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这代价远超他能接受的。
云悠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对，一时之间那些复杂的情绪淤积在了心中。
良久，云悠徐徐叹出一口气。
或许……他可以和管家说说，或者日后见到顾宅的主人时再为少年争取一下，至少让少年别被关在地下，能去一层或花园里看看。
庄园里只有仆人们，他们不会乱说出去。
白化病人只要撑伞或在阴影中待着，也不会被灼伤皮肤。
云悠这么想着，捡起那本书，将它放回了少年抽出来的地方。
他现在也没心情挑自己想看的书了，干脆从杂书柜里随便抽了两本，转身往书库外走去。
走的时候他还频频回头看向书库内。
由于地面铺着厚重柔软的地毯，人走上去并没有多少声音。
云悠一直没能听到少年的脚步声或者更多其他声音。
他离开了书库，没有关上书库门。
就在他准备拾级而上回到一层时，忽然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自他的下方传来。
云悠回头看向楼梯向下延伸的部分，看着楼梯的尾段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黑洞洞的楼梯口仿佛是一张向他张开的巨口。
“嗬……嗬……”紧接着，下方传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嘶哑声响。
那声音，既像是濒死者卡在喉间的气息，又像是空气流动发出的风声。
云悠知道主宅地下至少有两层，是否有地下三层则不得而知。
之前那本书里写了地下二层荒废已久，不通水电，任何人禁止进入，擅闯者将被严惩。
云悠从来未下去过，也从未想要下去过。
但是，既然荒废已久，地下怎么会有声响呢？
一股寒意渐渐缠上他的背脊，云悠虽然好奇也很疑惑，但他绝不是个会冒险的人，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向地上一层走去。
他回了自己房间，随便把书扔在一旁，他脑海里还是塞满了那个少年最后看向他、带着冰冷和嘲讽的面容。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云悠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消息过去。
【云悠：夏哥，能不能帮我找几本青少年教育或者心理学相关的书，再搜集一些白化病有关的资料。】
【云悠：我这边网不好搜索不好用。】
隔了很久，群里才又加载出来另外两个人的消息。
【周晚夏：？】
【黎晴：怎么回事？你不是仆人吗？怎么还兼职做家教？】
【周晚夏：对面家里有白化病人？】
【周晚夏：我帮你收集下。】
云悠点着屏幕回道：
【云悠：不是兼职做家教，我不能向外透露主人家的事情。】
【云悠：我这里有规定。】
【云悠：就当是我为了讨好下主人家吧。】
很快，周晚夏就帮云悠整理好了他要的资料，打包发了过来。
这里的网时有时无，不大的资料包也要下上好久。
云悠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翻看起了自己拿回来的那两本书翻看起来。
一看他才发现，这两本书居然都是民俗怪谈故事集。里面的故事精简但情节很吸引人，他看了一会儿就入神了。
看了没多久，忽然有人敲门。
云悠拉开门一看，发现是许诺。
许诺看到他就道：“管家通知我们偏厅集合。”
云悠跟着许诺急急来到了偏厅。
这时，云悠才发现偏厅里站着许多人，除了带着他们的老仆人外，还有三位他没有见过的人物。
从身形上看，他们有男有女。
虽然一样穿着女仆长裙，但款式和他们不同，上面多了许多精致的纹路，外面的罩裙和裙摆下露出的衬裙裙边也更华丽繁复。
奇怪的是，他们三人都用东西蒙住了眼睛。
一位用蕾丝样的布料在眼睛的部位绕了许多圈，一位戴着全封闭的白瓷面具，一位则用绷带缠住了上半张脸。
他们还能看见吗？
云悠看着他们既疑惑又不安。
等了一会儿，待人到的差不多了，管家灰色的眼眸扫过所有人，尤其重点划过了云悠等新人。
管家道：“今晚主人会在庄园内用晚餐。”
“事情紧急，我们现在就要忙起来，按照老规矩来办。”
“新来的仆人，由你们自己挑选着分别领走，别让他们出错。”
管家看向那三个穿着优雅的人，再次强调道：“别让他们出错，我不想再招新人进来了。”
那三人优雅行礼。
他们……大概就是服侍家主的贴身仆人？
云悠暗暗猜测着。
眼见三人向新仆人这边走来，云悠身边的陈闻霜忽然开口，道：“管家先生，家主今晚只是在庄园里用餐吗？”
“他会不会在庄园里休息呢？需不需要我们先去清理下家主的卧室？”
见她贸然开口，站在她另一边的赵致远焦急地拽了拽她的裙摆想要她别多话。
此时，那三位贴身仆人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云悠在空隙里，看到管家深深地看了陈闻霜，意味深长道：“想得多是好事，但有时也是坏事。”
就在云悠以为管家会拒绝时，他却话锋一转，道：“既然你想，那么晚餐后你不必帮忙整理餐桌，你去打扫主人要住的卧室吧。”
“记住……”管家冷冷注视着这边，“不要出错。”
“主人并不宽容。”
很快，贴身仆人一人挑了两个新仆人带着他们离开了，而云悠却落了单。
就在他站在空荡荡的偏厅不知所措时，管家迈步向他走来。
“跟我来，今天由我带你。”
云悠很意外，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俯身领命跟了上去。
管家带着他先一步来到了主宅里的餐厅。
“每次主人用餐，餐桌布置都有我亲自来，你来给我打下手。”
“同时，我要告诉你一些见到主人时必须遵守的礼仪规则。”
“我说过，主人不是个宽容的人，在他面前犯错你会遭受想象不到的责罚。”
“当然，主人也不是吝啬的人。”管家的目光如同剔骨的刀一般落在他的身上，“只要你做得好，也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奖励。”
“是，管家先生，我会努力做到最好。”云悠依照礼仪应道。
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在主人面前，最重要的便是，不可接近主人，不可直视主人，不可接触主人。”
“我期望你记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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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晚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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