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管家冷漠而严厉的目光，之前三位贴身仆人挡住眼睛的面容再次浮现，云悠心中的那点不安不断发酵。
“是，管家先生。”他恭敬地答道，并认真记住了。
管家开始带着云悠布置餐桌桌面，摆放什么花朵、餐巾如何折、餐具摆放的角度等等都有讲究。
云悠尽力一一记下。
忙碌了一下午后，终于，云悠站在管家的身后，半低着头静待着这座宅邸的主人来到餐厅。
由于只能盯着地毯和小皮鞋的鞋尖，云悠的大脑放空了一阵，随即开始回想自己刚刚布置的餐桌有没有错误。
那些鎏金的烛台 、素雅洁白的餐盘、银质的筷子，其下厚重的桌布，餐桌后摆放的宛如王座的天鹅绒高背椅……
由那个渐渐的，以那个空置的主位为中心，云悠的思绪向四周扩散开来，云悠在自己脑海里勾勒出餐厅的全貌。
哪怕只是个餐厅这里的面积也极大，四周的墙壁贴着绘满花草纹路的墙纸，地面上铺着厚重柔软的地毯，天花板上彩绘着云悠没太看懂的绘画……
璀璨硕大的水晶吊灯慷慨地将无尽的光明洒入室内，给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光晕。
越是回想，整个餐厅就越发显得不真实。
哪怕已经为这座庄园服务了半个多月了，云悠还是觉得这里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京市的郊区会存在这样一座辉煌奢华的庄园，它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呢？
云悠左思右想的时候，管家忽然并住了脚跟，站姿越发挺拔板正。
云悠猛地回神，他知道这是主人要到了。
他赶忙收拢注意力，同样站得更加挺拔。
没多久，他的余光看到管家向前鞠躬，他也跟着一起鞠躬。
下一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鞋尖。
“主人，”管家恭敬道，“一切已经都准备好了。”
“嗯。”
一个低沉磁性的男音自身前传来。
云悠霎时有种被人从神经上轻轻扫过的战栗感。
这位“主人”的声音……也实在太好听了。
云悠还能看到对方垂在身边、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一只手。
从手掌的大小和腕骨的粗细推算，“主人”的骨架很大，想必身高必然很高。
主人并没有在他们面前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走向了主位坐下。
随着餐具轻微的响动传来，显然对方已经开始用餐了。
主人用餐时，他们这些仆人自然也只能在旁边站着。
仅仅是一道简短的应答声、一双皮鞋、一只垂在身侧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
云悠绝望地发现他居然不停地在脑海中想要构建出主人的全貌。
那个人身上仿佛带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魅。
自对方在他面前停留那一瞬之后，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人所占据了，心中滋生出异常强烈的、想要窥见对方全貌的渴望。
不过……云悠还记得之前管家严肃的话语，他强忍住了想要窥视的动作。
可是，主人用餐时的任何细微的动静，传入他的耳中后都被无限放大了，引诱着他去联想。
餐桌的一切都是他布置的，他之前就能在脑海里建模出主位与餐桌的景象，这更方便他去联想了。
主人拿起了他放置的、精心调整过角度的刀叉，主人在切割盘子里的肉类，一声轻响应该是高脚杯被放在了桌面上……
救命！
云悠意识到自己非常变态，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产生如此大的窥视欲呢？
他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另一手的手腕用力，靠疼痛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用余光瞟向餐桌和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
可是他的想象力还是不断为主位上那个人影填充细节。
他忽然想到了被关在地下一层的少年。
如果他是主人的子嗣，那么主人和他的容貌应该极为相似吧？
正常黑发黑眸的、成熟高大的男性……
云悠试图以少年的五官为模板，想象出成熟男性的五官该是什么样子的。
幸好，主人的用餐时间并不长，很快他就结束了用餐离开了餐厅。
管家忽然转头，不容置疑地对云悠道：“跟着主人去主卧，看主人还有什么需求，然后和陈闻霜一起回来。”
云悠的心猛地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选中的隐秘兴奋交织，他不敢深究，只能低头应命：“是。”
此时主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不短的时间，云悠已经不可能看到他的身影，因此他没有低头而是正常地直视前方。
工作的这半个多月，他已经完全熟悉了庄园的构造，主人所居的房间更是被重点指出让他记忆了很多次。
因此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走廊。
走廊里十分安静，静到只有他行动间轻微的脚步声和裙摆翻动的声音。
那些在大脑里沸腾叫嚣的幻想渐渐降温，理智稍微回归，云悠又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荒谬与不安。
他刚刚……是怎么了？
那种近乎痴迷的窥探欲，让他感到一阵后怕与自我厌恶。
不待他深思，云悠就已经站在了主卧的门前。
面对着那扇高大的实木门，他怔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打开。
云悠下意识低头双膝跪地，自己厚重的裙摆盖在了那双弧度锐利的皮鞋之上。
“家主。”云悠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挺括西装裤，本能地道。
他们还不是主人的贴身仆人，理论上只能称呼家主而不是主人。
云悠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道视线……冰冷而具有侵略性，似是想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接触碰他的灵魂。
他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有些被猛兽盯住的羔羊会愣在原地不动，那种被天敌盯上唤起的铭刻在基因中的原始恐惧，足够让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乎只过去了一刹那，他终于听到头顶的传来了那道声音：
“进来。”
对方的脚尖从他的裙摆里抽走，转身走向室内。
云悠也猛地浑身一松，手脚发软地爬起来跟在对方的身后。
云悠眼观鼻鼻观心，始终垂首向下看，不敢让自己看到对方的面容。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面前的人具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家主，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对方停在他前方不远处，淡淡道：“帮我脱下外套。”
这种事云悠早就练习过无数遍了，他低着头走近面前之人，俯身帮他解开西装的扣子，再顺势将西装脱下叠在臂弯里。
顺利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云悠像是完成了一件好艰巨的任务，甚至连鼻尖都微微冒汗。
“做得很好。”
对方的夸奖适时地到来，又让云悠感到一种轻飘飘的喜悦。
他站在原地，臂弯间的西装外套似乎有千钧重。
他在等待着对方发布下一步指令，然而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对方坐下来一言不发，不远处的里间还不断传出布料抖动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
里间……应该就是放置床的地方，在那里的会是谁呢？
是陈闻霜吗？之前管家允许她来帮家主打扫卧室。
不可否认，云悠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不是陈闻霜主动开口，或许被派来整理家主卧室的就会是他了。
他就不至于一直站在这里了。
云悠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主人房间内的一个装饰、一个陈列物，和旁边的柜子没有半分差别。
“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家主忽然开口。
云悠僵了一下，首先浮现在脑海的是他今天下午他去过地下一层的经历。
他本来就有给那个少年求请的心。
只是，他下午才见过少年，晚上家主就回来了，未免也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家主是怎么这么快得知的呢？
他并没有在顾宅内看到监控。
知道他下过一层的，也只有那个少年，他答应了自己不会告诉家主。
既然如此，为什么家主会得知呢？也许家主问的并不是这个？
可是……
云悠唯一能想到要说的就是关于少爷的事，他也确实想要为少爷做什么。
而且，仆人本来该履行对家主坦诚的责任，隐瞒反而是错误的。
管家说家主并不宽容但也不吝啬，刚刚家主还夸奖了他，也许直接请求会是最好的选择。
权衡之后，云悠还是开了口，坦诚地说了自己在地下书库碰见少爷的前后经过。
“家主，少爷虽然外表有异于常人，但那并不是他的过错。”
“他不应该被关在地下一层，禁止离开。”
“少爷只是不能收到阳光直射太久，他如果室内或室外有阴影遮挡的地方活动是可以的。”
“庄园里的大家也不会将**泄露出去，所以……”
“能否让少爷地上生活呢？”
“虽然我不该开这个口，但我还是请求您，期望您能应允。”
他说完后，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片冰冷的沉默。
良久，对面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
“只要你抬头直视我，对着我将你的请求重复一遍，我也不是不可以应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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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请求与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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