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夫君,还没有醒吗?”
深夜,江千雪推开了破旧的木门,入目所见的是坐躺在柴垛边上的一个清俊男子,他双手被铁链禁锢着,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因为受伤,他白衣上的血花朵朵绽开,虽狼狈,可更添凄美。
她很喜欢他这副惨败之样,故而在山上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想也不想地把他带了回来,就算他一直昏迷不醒,她也强迫着与他迅速成了亲,而今七日过去,他竟然还没醒。
江千雪蹙眉,她不喜欢死物,七日时间已将她的全部耐心耗尽,她拎起脚边的木桶,一把将木桶里冰冷刺骨的寒水泼在了枝如晏身上,瞬间,枝如晏浑身湿透,衣衫上的血迹也随之氤氲开来。
她看得稀奇,又是喜欢又是怜兮,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望自己,他的脸长得实在是好看,如琢如磨,最精美的玉饰也比不过他,也不知待这双眼睛睁开会是何等姿色。
忽然,江千雪呼吸一紧,面色急转而下。她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胸前不知何时被插上了一柄匕首,那匕首晶莹剔透,泛着寒气,直侵她的骨髓、她的灵魂。
握着匕首之人正是枝如晏,他此刻终于睁开了双眼,是一对含情桃花眼,令人沉沦。
江千雪痛得脸色苍白一片,她冷汗簌簌直流,双腿都在发软发颤,此时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臣服于他。
片刻后,江千雪熬不住痛意昏死了过去,身子顺势往前一倾。
枝如晏的身体也因为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凝出寒刃而撑不住了,故而一时半会没能躲开她,正好被她压倒在地,扑了个满怀。
他再无力气推开身上的女子,只能任由她压着自己,二人距离过近,他甚至能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
烦闷、憋屈、杀意占据了他整个内心。
昏迷中的江千雪不安分地动了动,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停下,像一只不听话的幼兽,懵懵懂懂地讨人厌!
他忍!
没几息她又动了,好像是嫌弃睡在他身上不舒服似的。
枝如晏咬牙:“让开!”
闻声,江千雪可算是清醒了过来,她眼底泛着迷茫,后知后觉才终于看清了眼前情景:
此刻她穿着一袭单薄的红衣,衣衫滑落至肩膀以下,胸口处的冰刃早已融化,只空留一个血窟窿,她双腿在罗裙之中若隐若现,未着鞋袜,只有脚踝处系着一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清脆铃音。
然后她穿成这样正趴在一个同样受伤流血的陌生男子身上睡觉,这男子容颜清冷出尘得如月下仙人,眸中一片霜色,像莲花,圣洁无比。
她的手还攥着这个谪仙人的衣襟,独属于肌肤的冰冷触感随之传来,怎么看都是她在欺压身下之人。
江千雪如被电击一般迅速起了身,几乎是一瞬间产生了亵渎神祗的罪恶感。
她双目圆睁,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有胸前传来的火辣辣痛感告诉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于诡谲,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中思绪繁杂,头皮都几乎要炸开了。
-
她幼时发烧忘却了自己的身世,记事起便长在教坊司,筹谋了十年方逃出来,她记得她晕倒在了逃亡的山间野路上,再醒来怎到了这陌生的破柴房里?
想到这,如潮水般的记忆忽然涌进了她的大脑,原来她出生在姜水镇,父亲名唤江穆是当地县尉,母亲钟离清身世不详,于她三岁之时便去世了。
她竟然是个官小姐,还有如此疼爱她的父母,夏日会为她制冰酪消暑,冬日为她制狐裘取暖,只是幼时她犯了梦游的毛病,于睡梦中走时了,这才导致被拐教坊司。
而后她在逃亡教坊司的路上晕倒后被一只鬼魂附身了,那鬼魂姓甚名谁她并不知晓,也看不出她心里所想所知,只能回忆起她所作之事。
鬼魂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很熟悉,一路目标明确地往姜水镇而去了,非常顺利地认了亲。
江穆得知女儿回来了,自是高兴得要疯了,对她是无所不从、无所不应。
但——
七日前,江穆上山捉山匪,不幸跌落悬崖了。
并非意外,而是占着她的身体的鬼魂亲自将江穆推下去的,推他时,“江千雪”笑得有多明媚灿烂,江穆就有多不可置信,不明白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杀他。
杀完亲爹江穆,“江千雪”下山回去的路上捡到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枝如晏,或许是因为喜欢,她连夜与他成了亲。
两日后,江穆的尸体被人发现,所有人皆痛哭不止,江家二房也就是江穆的弟弟江妄立刻将矛头指向了江千雪,指责都是因为她回来才克死的亲爹,如今竟然还不禀长辈私自成亲,罪证桩桩件件如数家珍般的列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是她被逐出江家族谱,留给她的唯余这处祖宅,但其实只是个破败不堪的茅草院子。
“江千雪”却并不恼怒,反倒是笑得异常开心,眼角眉梢尽是嘲讽,真是一群蠢货,列了这么多条罪证,都没有发现最关键的一条:她弑父啊!
解决完江穆,“江千雪”全部心思便留在了枝如晏身上,每日期待他睁开眼睛,却并不给请郎中,任由他的伤口溃烂,甚至时不时用盐水浇他的伤口,只为欣赏他痛的脸色发白时眉目紧拧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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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完这一切,江千雪胸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心管强娶民男之事,当务之急是去祭拜她还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亲爹。
一出门,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寒意几乎深入她的骨髓,冻得她眼眶都红了。
江穆葬在祖宅附近的深山里,她顾不得给自己包扎伤口,慌忙提了一盏灯就寻了过去,雪天路滑,但也映射得夜晚如白昼,在摔了几个跟头后她很快找到了下葬之地。
直到看见了墓碑上刻的字,她才真正相信这一切不是假的,身体微晃再次跌倒在墓前。
迟了,一切都迟了,她连亲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更何况她亲爹还是那样死的,自责的情绪顷刻蔓延至她全身,让她战栗不止。
她为什么要逃出教坊司?若不逃出来就不会晕倒,不晕倒就不会被恶鬼附身,江穆也就不会死……
她枯坐了一个时辰,手脚冻得青紫却浑然不知,眼底无泪,只有一片猩红。
慢慢的,一个想法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要去京城寻最好的道观里最好的道长捉鬼复仇。
有了目标,她不再干坐,随手折了枝木棍子当拐杖,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路上见到一些野生白萝卜,忽然想起那被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枝如晏,犹豫了一会,她停下把萝卜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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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内,枝如晏面色煞白,坐在地上调理气息。
一个月前,他还是修仙门派逍遥宗的大弟子,因同门算计而误踩传送阵被传送到了一个诡谲至绝的瘴气林,这瘴气林能消弭灵力,封印修为,待他好不容易走出林子,已是遍体鳞伤,昏迷前被这个凡人带了回去,直到昨日他才清醒过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竟然沦落为了这个凡人的阶下囚,甚至与她成了亲,如今他手脚皆被枷锁禁锢着,长长的链条有百斤重,他现在没有修为根本无法震碎这粗大的铁链,他只能忍。
“嘎吱——”
门开了,枝如晏轻掀眼皮,再次看见了那道纤瘦身影。
她竟然还敢回来,当真是色胆包天。
待她走近些,他才看清她宽大的袖子下还藏着一柄粗重的斧头,斧头几乎与她的脸一样大,斧刃处闪着寒芒。
嗤,这是准备报方才的寒刃之仇了,竟选了一柄这样大的斧头。
枝如晏苦笑,这死法委实憋屈,唯今之计大抵只有自爆与她同归于尽了,只可恨竟然要与她死在一块,怕是连轮回路都脏了。
但想像中的斧刃没有落在他身上,反倒是劈碎了禁锢着他的锁链。
枝如晏错愕地望向眼前女子,她放了他?怎么可能?
江千雪退后了几步,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随手将装着萝卜汤的食盒扔在了地上:“白萝卜止血,随你吃不吃。”
她语气很淡,仿若一滩死水,再没了先前对他的癫狂痴迷。
话毕,她转身离去了,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在江千雪看来,强娶虐待枝如晏的是那个鬼魂,与她无关,且她难道就不是受害者吗?如今莫名挨了他一刀也就算了,还要继续遭受他的冷眼?她不喜他,只想跟他一刀两断。
枝如晏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食盒,食盒盖子被打开了,白萝卜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还是热的。
她刚才是冒着大雪特地出去为他挖萝卜止血的?是他误会了她吗?她当真是为了救他?
荒谬的念头在瞥见地上的锁链之后戛然而止,枝如晏冷着一张脸,不再看食盒。
窗外月色沉沉,他的思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太着急了,在和离之前还不能杀她,否则他就是多了一个亡妻,他不想跟她保留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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