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只是来看马的……”
檀楚煜迎着那道刺眼的光束,急中生智胡乱编了个借口。
很多贵族学生都会将私养的马放在这里,只要通过大门验证,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可以随时进出。
巡逻的上下打量他们一阵,连带着光束也随之移动:“看你们和马关系挺好的,应该是你们的马吧?”
“那肯定的。”檀楚煜立刻接话。
本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谁料那人看清了雪煤的模样。
“不对,那马一直散养的没有主人!”巡逻的登时大喊,“这里都是无主的马,没人会来这里,你们到底是谁?”
檀楚煜顿时愣在原地,本能地将雪煤挡在身后。
被发现会怎样?
通报批评是小,倘若事情闹大严肃起来,雪煤会不会被关到更深的地方?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霎时间所有最坏的后果几乎都被他想了个遍,到那个时候,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叔,你是不是记错了?”
出乎意料地,林赫炎从他身后走上前,替他挡住那道审视一切的光亮。
“我们前段时间才在系统上登记过的。”
巡逻的见他如此自信,反倒是有点拿不准:“怎么可能?这里的每一匹马和主人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们登记那会你正好不在,会不会是别人出了什么差错?”林赫炎坦然得像是真的做过这些事。
巡逻的思索片刻:“那群人很不靠谱,什么都做不好,是有可能……”
“是吧,我们要不要去系统那里再核对一下?”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一瞥,转而向门口走去:“跟我来吧,后面那个也是。”
“好嘞!”林赫炎回头,向檀楚煜俏皮地一眨眼,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檀楚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头简单安抚受惊的雪煤后,跟上两人的脚步。
这是头一次,他有些看不透自己。
上一秒还在他面前耍孩子气的人,此刻的行事远比他想象的成熟淡定得多,即使他能看出林赫炎放在身侧的拳头始终紧紧攥住。
和上辈子这个时间段的他完全不同。
檀楚煜很难说清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人已然来到门房。
大门关上,直到这时,他才认出巡逻的正是先前那个将他卡在门外的人。
这个人的守规矩他是见识过的,林赫炎真的有办法糊弄过去吗……
实在不行,他必须将林赫炎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能牵扯到他。
心脏在此刻悬起,他眼看林赫炎走到人脸识别仪前。
识别成功,林赫炎的名下确实有一匹马,只不过是秦玄奕的那匹成年马。
是第一次马术课的时候,秦玄奕带着林赫炎一起登记的。
“你这个人和马好像对不上啊?”巡逻的默默将手移到电话座机,意思不言而喻。
“哎,等等!”林赫炎赶紧将人拦下,“秦玄奕和你们的人说了,那批小马是一并领养的,但是年纪太小才……”
那人蓦地瞪大双眼,打断了他的胡编乱造:“你说谁?!”
“我说小马……”
“人!我说的是人!”
林赫炎瞥了一眼檀楚煜,立刻说道:“秦玄奕,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我和他一起登记的?”
“嗐!”巡逻的重重拍了自己一巴掌,顿时把两人吓了一跳,“您瞧我这事办的,怎么连这都给忘了。”
“啊?”林赫炎哪晓得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小的名叫常子平,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常子平陪着笑脸,转身去水壶边倒水,“来,喝口水。”
“不、不用了。”林赫炎后退半步,“就是今天这事……”
“大人就当没发生!”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身边和我一起来的这位……”
“那必须给您现场重新录入信息。”
完全不需要他们再操心,这人几分钟便将信息重新登记好。
“下次过来的时候直接进来就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注意马房的卫生就好。”檀楚煜点头接受,心里却止不住冷笑。
想不到在权势面前,所谓的规则不值一提。
他们甚至仅仅借用秦玄奕的名号,都没让本人亲自过来证实。
最要命的是,他们两人都默契地接受这一身份带来的好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那我们先出去了。”林赫炎当即拉着檀楚煜离开,不想在房间里多留片刻。
檀楚煜默默盯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想要放开却又于心不忍。
换作是他,完全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借用秦玄奕的身份。或许是因为旁人嘲笑所带来的压力,亦或是他自身几乎没有的自尊,上辈子的他甚至耻于说出这一点。
他还能将眼前的林赫炎当作是他自己吗?
“我还是头一次用秦家人撒谎,要不是老师在我身边,我怕是得被吓死。”
恰到好处的解释。
“万一秦玄奕查到你怎么办?”他反问。
“嗯……那就查到好了。”林赫炎说得坦然,“他要是想查,有什么是查不到的。”
“也是……”就像秦玄奕早就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很好。
“好了,不想这些。”林赫炎回到马房,雪煤果然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们,“有正当理由了,不如带他出去溜溜?”
檀楚煜无奈一笑,他完全无法拒绝这一请求。
雪煤还太小,没到可以骑乘的年纪,他们只是将他放出来,同草场里其他的大马社交玩耍,还需小心雪煤被其他马欺负。
不过雪煤完全没有和其他同类玩耍的意思,一直追在林赫炎的身后咬他屁股。
“喂,我昨天才摔的屁股,今天早上又摔一次,你能不能别盯着这里咬!”林赫炎被逼得不得不翻过障碍,也不知道是赛马还是在赛人。
雪煤抬腿嘶鸣,绕过栏杆快步追了上去,继续锲而不舍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檀楚煜体力完全没有他们这么好,只是站在空地上看他们打闹,先前的不愉快仿佛过眼云烟。
真好。
要是时光永远停驻在此刻就好了。
像是上帝在回应他的想法,下一刻他听见左侧传来大吼。
只见一块庞然大物直冲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世界上下颠倒,他再次被带倒在地。
这回是真的人仰马翻。
“老师!”林赫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向他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我没事……”檀楚煜刚准备起身,转头听见雪煤扯着嗓子哀嚎,吓得刚准备摸到林赫炎的手收了回去,直接原地起身去看雪煤的状况。
林赫炎还维持弯腰伸手的姿势,眼看檀楚煜将雪煤扶起来,眼神都没往自己这里使一下。
很好,他记仇了!
“还好都是草地,没摔出事。”檀楚煜心有余悸,反复检查雪煤的情况。
“老师,你别光顾看他,也看看你自己啊。”林赫炎抱怨。
“嗯?”檀楚煜这才反应过来,左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话间带着一丝笑意,“我也是摔习惯了。”
“这里还有根草。”
林赫炎伸手作势要帮忙把草弄掉,不料檀楚煜低头看了看,准备自己伸手拔了。
然而这根草不偏不倚地从风衣底部钻到里衣直达他的腹部,他懒得脱外衣,干脆把下面的衣服全部掀起,顺手把草丢到一旁。
冬天的冷风直接吹在裸.露在外的肚子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抬起头时,他注意到林赫炎一直注视这里,“还有别的草?”
林赫炎顿了很久才愣愣道:“哦,没有,多余的灰尘现在也擦不干净。”
“也是,我们这一闹腾回去衣服都得洗半天……”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洗。”林赫炎说得坦诚。
檀楚煜静静盯了他半晌,愈发看不懂这傻孩子在想什么,但还是耐心解释:“不用了,现在洗衣机的效率很高。”
林赫炎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哦,也是,不然洗衣服弄得到处都是水……”
“什么?”
“没什么。”林赫炎摸了摸凑到他身边十分不满自己被忽略的雪煤,“这臭小子,一直假摔,不去拍戏可惜了。”
檀楚煜顺了顺小马身上和他们两人同样乱糟糟的鬃毛,活像是幸福的一家子。
然而紧接着,檀楚煜就笑不出来了。
雪煤嘴里叼着一样东西,不是干草而是那只黑色的钱包。
“这是什么?你不要乱吃东西啊!”林赫炎立刻将沾着口水的钱包抢走,随后便愣住了。
“我的钱包不是在我衣服口袋……嗯?”他摸了摸衣服,惊讶地张大嘴,又看了一眼钱包,继而抬头扫视马场,“我之前都在远处玩,怎么会落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我在这里看你们玩啊!
檀楚煜重重地咳嗽一声,假装正经地嘱托:“多大年纪了,钱包还能丢。”
林赫炎皱眉打开钱包,空荡荡的口袋在向他招手,心里顿时难过起来:“什么时候丢的?我的钱都不见了……”
“别难过了。”檀楚煜既心虚又心疼,抬头摸了摸他的头,“钱也不是很多,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林赫炎对这一点很受用,立刻恢复状态:“嗯嗯,没事,就当我昨天请老师吃饭了。”
道德感不断鞭挞他的良心,檀楚煜犹豫道:“其实我……”
而后他看见林赫炎拿出夹层里的烂纸巾,傻乐了片刻又将纸塞回去了。
坏了,孩子脑子出问题真把垃圾当宝贝了。
“这是什么?”他当即问道。
林赫炎立刻把钱包收回去,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塞里面纪念的……”
“纪念一张纸?”
“是……”林赫炎认命地点头,“老师,你就别计较了,我丢了钱很难过的。”
檀楚煜没看出他有多难过:“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有点秘密也正常。”
“别别别,其实就是之前被水沾湿了我觉得好看就留下来了……”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檀楚煜莫名知道林赫炎在想什么了。
是上次生日宴上他替林赫炎擦脸的纸。
可他完全没有理由抨击对方,因为林赫炎的成绩单、送他的纸巾、给他留下的纸条……
全都被他收藏在文件夹内,防火防水全密封的那种。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一个人呢?
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然他们俩底裤都得被掀个底朝天,檀楚煜当即转移话题:“还没问呢,你们怎么摔的?”
林赫炎一指半截身子入土的小石块,走过去将石块踢到一旁:“也不知道谁干的这么缺德,恰好给我们碰上了。”
这颗石块不大不小,位于草场边缘位置,除了他们这样被马群孤立且年幼体型较小的马外,其他的成年马还真不一定会被绊住,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们设立的陷阱。
但这也只能是怀疑,毕竟意外时常发生。
远处林赫炎很快处理掉石头,向这里走来。
“想不到继游泳之后,我现在又想学马术了。”某个还没经历过重大挫折的大学生向他说道。
“怎么?看到别人骑马觉得很帅?”
檀楚煜牵着雪煤坐在空地上,望向远处肆意驾马奔腾的人。
“嗯,说实话,我以前不是没见过别人骑马,秦玄奕就是其中之一。”林赫炎顺势坐下,“但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那是很厉害的人才能做到的事,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也有能力做到。”
下午的风迎面吹来,吹散了不少运动产生的热意。檀楚煜闻着空气中独有的草木香:“为什么现在觉得有能力了?”
凉风带着林赫炎轻柔的声音而来:“或许是因为有老师在边上鼓励我吧。”
“……”
雪煤突然发出一阵清洗鼻腔的怪声,弄得林赫炎有些不好意思。
檀楚煜这回没有笑,状似无意地提起:“秦玄奕没教你吗?不会带你出来玩吗?”
林赫炎蓦地顿住,下意识呢喃:“好是好,但不会这么做,所以他真的……”
檀楚煜沉默点头。
现在看来,其实爱与不爱非常明显。表面的甜言蜜语和实际行动大相径庭,他上辈子却沉溺其中完全看不出来,简直是蠢得可笑。
“可我究竟该如何是好……”林赫炎问他。
“我……也不知道。”
檀楚煜忽然有些后悔。
无论他们是否知道秦玄奕不爱他这件事实,他们好像都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不可能主动退婚,依旧失去人身自由,做家族的牺牲品……
区别只在于他们是否清醒地痛苦。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的难受,雪煤将头靠在两人后背,让他们被抵得不得不站起来。
最终檀楚煜还是率先发话:“先不想那些事了,现在可是难得的假期。”
“好。”林赫炎想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却被不经意躲开。
“抱歉,我想我该回去了。”檀楚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有些头痛,想早点回去休息。”
林赫炎试图开口挽留,但还是放弃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好。”看到林赫炎真诚的表情,檀楚煜终究答应下来。
忧心忡忡地将人送到楼下,在分别时,林赫炎还是冲檀楚煜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目送对方安全上楼,直到看到楼上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打开宿舍门,万旭这个时候并不在宿舍,偌大的双人间内只有他一个人住。
眼前内设的布局是如此熟悉,所有的布置和摆设都和那个人的习惯相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好像他并没有和老师分开,而是又回到教师宿舍,继续同老师住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从这场美梦中苏醒。
“老师,你这个时候会在照镜子吗……”
从柜子内拿出新买的发胶,他将刘海掀开,沾湿水后随意处理自己的头发。
完全一致。
紧紧将额头贴在镜面上,他感到痛苦。
是和檀楚煜完全不同的痛苦。
“你知道这件事吗?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吗?”
镜子里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因为这仅仅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虚像。
“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说话间吐出的热气模糊镜面,他缓缓将衣物脱去。
“我想过好多种可能性,最不敢相信的就是这种。”
劲瘦的腰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镜子中,下腹部两颗红痣鲜艳得仿佛足以烫穿他的瞳膜。
下腹部偏左的位置,一颗在右上角,另一颗在左下角……
和他的完全相反,因为这是镜中的人。
但是檀楚煜的完全相同。
他亲眼看到的,就在檀楚煜将衣服掀起来的时候。
“我该怎么办?我能直接去问你吗?”
对面的“檀楚煜”和他说出相同的话,偏偏不告诉他正确答案。
那他还能去找谁求证?
突兀的铃声骤然响起,他瞥见一旁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信息。
——秦玄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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