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幽深的巷子深处,繁杂喧闹的人声被阻挡在外。这里是雾城的老城区,不同于主城区的先进和前卫,老城区像是浸泡在海水中的铁罐,散发着腐锈味,坑坑洼洼,却依旧能隐约窥见其中光滑的内壁,包含着过去的影子。
嘈杂的脚步声里,几道身影自黑暗的巷子中一闪而过。
刚刚下完雨的地面积着浅浅的水洼,于月光下倒映着漆黑的夜幕和路灯微弱的光晕。
“……朝那里去了!”
“抓住他!”
子弹透过消音器飞射而出,只留下模糊的破空声,路边不知哪个拾荒者堆积的瓶瓶罐罐被击碎,伴随着击中墙壁和地面的闷响很快被淹没在脚步声中。
黑暗里,被追逐的那人身手不凡,甚至很熟悉老城区的地形,尽管势单力薄却似乎并不落下风,左拐右绕着甩掉了大半追兵,只剩下几人还坚持不懈的跟着。
他头戴兜帽,黑色的口罩遮住半张脸,一身利落的长裤长靴,婴儿蓝色的眼膜漠然而平静,丝毫没有命悬一线的紧张感,左手中握紧的包裹显然是他遭此追捕的原因。
“啧……这家伙果然难缠。”
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人身着同样的夜行服,相视一眼。
其中一人便点了点头,目光一凝,抬手骤然拍向地面。
下一刻,无数尖锐的石刺猛地拔地而起,自他面前开始飞速向不远处的身影刺去,翻动的地面溅起无数碎石,伴随着轰隆声撞来。
———这是个异能者。
被追捕的青年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抓住墙边垂落的一圈圈电线*接力蹬上,一瞬间飞身跃起。他脚下用力,躲过身下刺出的无数利石,顺着力量扑向窄巷的对墙,而后灵活地翻身而过。
刚刚落地,他便如有所感地向另一侧扑去,不过一瞬,方才落下的地方便骤然有无数利石破土而出。
老城区的巷子错综复杂,还有许多废弃的老房子和商业区,此刻他便站在一条早就无人光临的旧商街里,狭窄的开放式街道两侧是无数老铺,不过一两层的高度,玻璃窗和玻璃门已然陈旧,有的显然碎了许久,还能看见屋里面堆放遗弃的东西。而老街的不远处就是闹市区,雾城排斥异能者,这两天还正巧是购物节,街道上人满为患,只需要钻入人群,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使用异能,也再难抓住他。
对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几人自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应当是之前跟丢的那一批人。
青年的脚步微微一顿。
老街右侧某间商铺的房顶上跃下一人,抬手间有雷光在掌心闪烁,而不远处另有一人缓缓走来,两只手臂青筋暴起,不断鼓胀,呈现出骇人的形态,轻松地便一拳锤断了遮挡他道路的树枝。
光是眼前看到的,就至少有四五名异能者。
——倒是看得起他。
“早就听闻「黑鸟」先生是业界有名的‘商人’,只要给钱,什么单子都能接,”能够激增手臂肌肉密度的那名异能者冷笑一声,听得出是个声音略显沙哑的中年人,语气中甚至带上几分遗憾:
“可惜……你招惹错了人。”
“都说「黑鸟」从无败绩——可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毫无准备就敢到‘无色’头上动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说这么多干什么,”另一人皱了皱眉:
“速战速决,免得他又搞出什么事来。”
被称为「黑鸟」的年轻人只是抬眼,蓝色的眸子于黑夜中明亮的摄人心魄,带着毫无感情的平静与冷漠,一一看过向他逼近的几人,而后转身就跑。
方才说话的中年人冷哼一声:
“——负隅顽抗。”
雷光瞬间劈下,紧跟「黑鸟」的身影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焦痕,利石拔地而出,无数飞溅的玻璃与碎石含着尘土包围着狭窄的街道。
那人一面快速躲避,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深蓝色的液体随着动作不断晃动。
他熟练地单手拨开瓶塞,一股脑倒进口中。
心脏的骤然紧缩与血管的压迫让他猛咳出一口血来,连同躲避的身形也微微一滞,利石立刻划开他的左臂,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不过这些比起他腰腹上的那道几乎见骨的刀伤,要显得无足轻重多了。好在他本身就是个极擅长忍耐的人。
异能的使用本就带有限制,身后几人的能力已然较刚开始微弱许多。
「黑鸟」只是皱了皱眉,抓住屋前收起的遮阳篷飞身跃上屋顶,几步避开追逐的电光,又翻身跃下,缓缓抬起手,而后猛然攥紧。
窄街两侧的玻璃门窗就像是受到什么影响般,忽然震颤起来。
不过是瞬息,下一刻,无数玻璃骤然炸裂开来,清脆而巨大的爆裂声伴随着细密的碎片无孔不入,几乎在瞬间吞没了本就窄小的老街。
一层层隐约的血雾喷薄而出,每片玻璃都倒映着凛冽的月色,苍白的反光交织,如一片庞大的镜像绘卷。
“——这?!”
“小心——!”
「黑鸟」没有丝毫地犹豫,两步攀上房顶,瞬间抛下被忽然一排排炸裂的玻璃淹没的追兵,很快便跃入嘈杂的人群之中。
地面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久前————
雾城的秋天总带着丝丝寒气。
作为边塞之地,雾城的科技自然比不上那些先进的大城区,贫富差距在层层分级的高楼间得以窥见,城郊外和一些巷子里还滞留着不少没有获得居住证的无名客,显得有些鱼龙混杂。
与绝大多数城区不同,在这片于末日之上重建的土地,雾城是排外且略显封闭的,它老旧、渺小、并且抗拒异能者,被外界人称为“老顽固的净土”,不过看上去城中人并不介意这个名头,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生的一代替换腐旧的一代,异能作为末日下的必然之物,在废土中难以替代的优点得以注目,雾城中也不免出现一些异能使用的影子。但就像末日来临前,近现代的某群老古板们对待手工艺与机器的态度那般,人们都默认其为“不可放到台面上说的小手段”,大多数卖家纵使是使用了,也只会暗示其为自己的特殊解决方式,绝不会影响了顾客的“清誉”。
仔细想来,异能者在雾城的地位竟然有些像某种黑色势力,看上去被世人排斥,甚至是有些瞧不起,但实际上充斥在有钱人的生活中。也就在雾城官方安排的、用于清理黑虫的异能小队在居民们的口中带了些美名,难怪许多异能者听到雾城的名字都绕道走。
梅尔年少时时孤身来到这里,尽管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好歹是存下了点能活命的本钱。
清晨的巷子里,身着宽大牛仔外套,深蓝色短裤和虾红色上衣的年轻女人哼着歌找到其中一扇大门。
门上和墙上隐约能看见小广告被铲除后残留下的胶痕,主人家用深色的油漆重新刷了一层,但手艺显然比较生疏,门上凹凸不平的斑驳痕迹,倒是有点像主城区里那些商铺特意的“做旧”手法。
墙上挂了只黑色的木牌,用笔很随意地写了「黑鸟」两个字,下面靠墙立着一块板子,简洁明了的写着「维修,改造」。随着女人叩响大门,微微推开,门边的风铃叮铃铃响起来,清脆的声音很快被巷子外街道之上的鸣笛和交谈声淹没,倒显得这条幽深的小巷格外安静。
爱希坦笑吟吟地冲坐在桌案旁专心致志做着什么的少年摆了摆手:
“早啊小梅。”
这是间不算太大的耳饰店,但收拾的很整洁,雪白的能倒映人影的地板,没开制冷器,只有挂在墙上的风扇在呼啦啦转着,吹动天花板上吊下的白炽灯微微摇晃,两侧是黑色的立板和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耳饰,只是匆匆一眼也能看得出制作者不俗的审美。
再往里瞧,最里面的工作台后坐着一个年轻人,一头黑发,中西混血的眉眼精致而漂亮,身型并不算单薄,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随着动作能清晰看到他带了点肌肉线条的小臂,左手手臂上缠着纱布,正低着头雕着什么,工作灯在他头顶投落下明亮的光,显得那张本就骨相优越的脸更加清晰。身后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甚至能看到小型锯和各类刀具。
“我说,你也赚了不少钱了,”爱希坦左看右看,颇有些无奈道:
“就不能把你这小破店开去主城区吗,主城区人流大,花钱又舍得,你生意在那肯定更好。”
少年听见声音,才从自己的工作里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眸在强光下也有了点接近金棕色的透明感,显出一点非人感的美。
“……这里挺好。”
“哪里好?这么偏的小巷子,你这名声再好也要刷掉不少隐藏顾客的。”
梅尔平静道:
“房租便宜。”
爱希坦:“……怎么不抠死你算了。”
清晨来访的年轻女性显然是常客,相当熟稔地站在玻璃橱柜边欣赏,又走上前来看他在做什么,看到了梅尔左臂上的纱布,扬了扬眉:
“你这胳膊怎么了?难道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是,”梅尔其实不甚在意,但对面这位能称得上半个长辈的姐姐,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干活的时候被刀划到了。”
爱希坦露出一点怀疑的目光:
“……哪个活?你不会又在偷偷接委托吧?”
雾城从里到外分为三个城区——居住着小有财富或地位之人的主城区,绝大多数普通居民所在的外城区,流民和无居民证的流浪者聚集的城郊。而他们所在的就是外城里的一片老城区,物价房租比之新城区更便宜,就是略有些鱼龙混杂。
有仇有怨的人若有些闲钱,不想自己动手,或是讨债,或是寻仇,或是要什么东西,便可以去巷子里寻那些接地下委托的人来,在这片土地上不是什么稀罕事,也是一门流通于地下黑市的交易——对普通人而言,没有异能,自然还有更原始简单的解决方式。
旁边的少年嗯了一声:
“维修任务。”
“那不就是打手,”爱希坦叉腰,没忍住絮絮叨叨道:
“不是我眼光狭隘啊,你一个未成年人,还是少接点这种活啦——太影响青少年健/□□/长了!而且你的耳饰店也能赚不少钱呢。说真的,要不是你不接,光是我的订单都够你做小半辈子了。”
“……不是打手。”
“是是是,不是打手,是什么——珠宝设计师手艺人来着?”后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吐槽道:
“我上次看你接讨债的活,不就是把人摁在地上捶——不是打手是什么?”
“他是材料,我揍他,他变形了,”梅尔平静强调:
“所以我是手艺人。”
爱希坦:“……”
爱希坦无语道:
“这又是谁教你的?”
梅尔没有回答,侧身拉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深紫色的小方盒递给她:
“……回礼。”
爱希坦这才想起自己清晨拜访的目的,哎呀一声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深蓝色的证件放在了桌上: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拿去,你的新居民证,昨天刚办好。”
在城中居住的人大都需要居民证,雾城也不例外。租房买房、职位应聘,甚至法律保护,住在这里的人几乎大部分事情都需要它,官方也会不时上门查看证件,每两年就要去更新一次,这也是那些没有居民证的人只能在城郊聚集的重要原因。
当然,城里也有不少黑工厂或地下生意招聘时是不看居民证的,但若是受了骗或者遭了别的什么也是不受雾城法律庇护的。
当初梅尔初到雾城时也才刚十五岁,若不是爱希坦相助,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还能弄到居民证了。
他道谢接过,就见对方正乐呵呵地端详着小方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虾粉色的Q版小章鱼,八条触手圆圆的,下方渐变呈白色,脑袋也圆圆的,黑色的眼睛是两颗嵌上去的小水晶,头顶上一个挂环,盒底上放着一串链子。
“太强了小梅,”爱希坦相当满意,拿起来左看右看,对他的手艺表示深深的敬佩:
“这也太可爱了吧,我感觉我现在能帮你办出来两百张居民证。”
“啊对了,”年轻女孩从包里翻了翻,摸出来一袋装着些奇怪液体瓶的黑色袋子:
“喏,你之前托我去帮你拿的——你这是打算开奶茶店还是当药剂师啊。”
梅尔伸手接过,刚道了声谢,便听门外一阵风铃声,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个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但身形略显瘦削。
梅尔抬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爱希坦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气温表,上面明晃晃地写着“34度”,又转头看了看这人密不透风的打扮,肃然起敬。
那人一眼看到了呆在后面的二人,直直走来,显然不是来买耳饰的。
“你这里接外活吧。”
那人开口后,梅尔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声音生涩干哑,仿佛被浸泡在醋坛里一个月又捞出来风干的咸菜,不时带了点呼噜呼噜声,像奄奄一息的旧风箱。
梅尔目光微动,看到了微敞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几个相似打扮的人正站在外面,很快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两年前,黑市中一个名叫「黑鸟」的打手横空出世,神龙不见尾,向来只靠牵线人,从交易开始到结束都不在委托人面前露脸,但是什么活都接,不管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还是高危任务,只要钱到位,他接的毫不犹豫。
有人曾偶遇他解决尾随者的模样,身量略高,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宝石蓝色的眼睛,出手狠辣,活脱脱的要钱不要命,很快在黑市中杀出了一条路来。
这种地下委托的活计挣钱快,但风险高,梅尔对当“明星”不感兴趣,为了身边熟悉之人的安全一直将身份遮掩的很牢。来人说的别有深意,他显然捕捉到了里面的弦外之音。
接活这么久,梅尔也碰到过奇奇怪怪的人,哪怕是老城区驻扎已久的地头蛇,也会有不好自己出面,需要一些外力插手来解决的事情。眼前这些很可能是一批不知从哪里获取他信息的麻烦人——任务接的太多,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外活?”他神色不变——又或者说,他的情绪素来没什么起伏,只是平静道:
“抱歉,上半年的维修外派已经接满了。”
“——啪”
一把精调过的「红骑士」被搁在了桌上,红色的枪托雕刻着玫瑰的纹路,银色的枪/身显然被细致擦净过,亮的能反光。
——这是当下最精准和顺膛的小型枪,由大型异能者基地「巢」中一位姓陈的改造大师亲手打造,不仅因为材质难得而限量,枪托下还都雕刻着数字,每一把效果都有不同地差别,黑市中千金难求。
“听说黑鸟先生在寻一把趁手的枪,”那男人缓慢笑起来:
“这把「红骑士」,就提前当作这趟委托的诚意了。”
梅尔唇角礼貌的弧度缓慢收敛,蓝色的眼眸一错不错盯着他,并没有带什么情绪。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摸到过他的信息想要收买,但更多时候还是要靠他的牵线人,何况委托什么的有牵线人传达就已足够,像这种直接找上门来的,倒是第一次。
对方能如此轻易的弄到「红骑士」,想来身份不俗,更何况,这里知道他在找一把好枪的人可不多。
黑市中人只知「黑鸟」战斗天赋高,打起架招招不留情,全往死穴上揍,甚至会为了节省时间放弃许多抵挡,力求在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前先早点把对方揍死,但他们不知道,梅尔从未接受过正规训练,每一招走的都是野路子,全是自己挨打打出来的经验,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会使用热武器。
全靠冷兵器和拳头,在早期的雾城中的确可行,但随着异能的引入和雾城科技开始发展,热武器的占比越来越高,再不学他真要成炮灰了。
为此,梅尔不得不在地下室搭建临时练习室,暗中寻找合适的枪/支自学——但知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对方既然提了出来,自然是为了在梅尔面前暗示自己的手段,他又不是傻子。
梅尔看了眼那把「红骑士」,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爱希坦,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什么活?”
“爽快,”那男人短促地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工作台前的玻璃柜上:
“请「黑鸟」先生来替我们找个人。”
那是两张显然拍摄于不同时期的照片,上面那张角度十分诡异,更像是看到目标后急匆匆偷拍的。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半长的头发扎起,一身白色病号服,白色的裤子和长靴,同路人比起来似乎个子挺高,背对着走在人群中,却似乎感受到了拍摄者的窥视,微微侧眸,由此露出了小半张脸,和他耳朵上一颗水滴形的深蓝色耳坠。
梅尔透过模糊的照片,能隐约辨出那人的瞳色似乎很浅,更偏向……褐色?
下面则是一张模糊的合照。
照片泛黄,显然上了点年纪,边缘很不规整,像是被谁随意撕下的,少了一半,另一半里是几个穿着同样白色实验服的孩子们,站成好几排,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似乎在拍类似集体照的东西,有的孩子面露惶恐,有的孩子还在比剪刀手。
男人的指尖点了点其中一个男孩,他浅色的眼睛看上去似曾相识。又一指下方一个短发女孩:
“这两个人,找到他们,尾款不会少。”
梅尔看了一眼,神色不变:
“我不当私人侦探,请另谋高就。”
“不不不,这活……可非黑鸟先生不可,”对方却呵呵笑起来,将照片和「红骑士」向前推了推,意有所指:
“这两位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先生若能将他们带到我们要的位置,尾款可以更高。”
说着抽出一张支票,放在梅尔面前:
“您不妨先看完定金,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相信您会喜欢这场交易的。”
梅尔抬眸看去。
——三万功绩点,外加一只「红骑士」,果然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
“行,”梅尔平静地从抽屉里抽出合同和表格放在玻璃柜上,外加一只圆珠笔。对上后者莫名而怪异的目光,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了然地多解释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们是正规业务。”
男人:“……”
你都杀人越货了你跟我说是正规业务……?谁家把地下黑工当国企干啊。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行。”
风铃声再次响起,梅尔微微抬眸,就发现方才门外的那辆黑色汽车上走下来一个同面前男人差不多打扮的年轻女人,随意敲了敲门。她没有带口罩,只有一副宽大的墨镜,露出下半张消瘦的脸和涂着艳色口红的唇。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伸手拿过笔随意地填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密封袋丢在桌上。
梅尔看了眼他有些凌乱的笔迹,又看向那只袋子,里面是一只造型特别的,似乎是蓝宝石的耳坠,但从中间碎开,变成了好几片。
“我记得黑鸟先生很擅长饰品修复,看在这么丰厚的诚意上,不介意我插个队吧?”那男人扬了扬眉:
“修这个要多久。”
梅尔伸手摸了摸:
“半年。”
“这么久?”
“这材质是蓝冰极石,”少年只是将东西又放回桌上,语调平静:
“这种宝石罕见,我要弄到类似的,至少四五个月。”
那人的目光在梅尔脸上停顿了片刻,语气意味不明:
“你小子倒有几分眼光,杨春生果然有点本事,”他微微扬了扬头,似笑非笑道:
“后天我会把原料送来,好好干,尾款不会少你的。”
梅尔神色不变,只是低眸拾起照片端详。
——原来是她。
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店铺中很快又回归了平静。
爱希坦从隔壁探出头来,微微皱着眉,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大门,小声道:
“又是你的外活?你还真接了,这几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啊,不会真是哪块地的什么帮派地头蛇吧。”
梅尔收回了望向门口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看桌上的支票。
“这是定金?”后者瞥了一眼,而后逐渐瞪大眼睛:
“三!三……万?三万定金??”
爱希坦看了看支票,又看了看坐在旁边没什么表情的少年,惊讶道:
“这帮派机密这么贵呢?他们要找这种东西,不去主城区找那些声名在外的大事务所,怎么想到来这种小巷子里找你?还是你在你们行业里很出名?看不出来嘛小梅,这么厉害。”
“……不出名,”梅尔低头研究着手里的耳坠碎片:
“大概是想减少知情人。”
“也是——像那些大事务所应当接过各种各样的单子,一不小心就会走漏些风声吧。”
桌上的闹钟响了几声,爱希坦伸了个懒腰:
“行了,东西送到我就走了,还没吃早饭呢,饿死我了……”
年轻女孩走到门口,又从门外探出头叮嘱道:
“你也是,记得吃早饭啊,小小年纪不吃早饭怎么行——对了,你明天还要跟以往那样去教堂帮工吗?”
梅尔微微抬起头来:
“嗯。”
“那正好~”爱希坦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记得帮我也念几道祷祝词呀,就当是为我的新面试祈福啦。”
后者微微颔首表示知道,而后又很快沉浸于研究之中。
做这种地下委托的大都有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也有自己的声名渠道。这两年半的时间,梅尔的「黑鸟」以令同行震惊的速度迅速崛起,硬是凭着给钱就干和不要命的势头占据了如今地下委托的一角。
按照梅尔原先的想法,他本应该在老城区的深巷里当个不起眼的耳饰店店主,以尽量小的存在感过活,先等他找到解决自己旧疾的问题再去考虑其他。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梅尔现在情况需要消耗大量钱财,光靠耳饰店是不管用的,他的耐力和旧疾不适合去地下拳场,那些主城区里高薪的工作也不是他一个拿到居民证都费尽周折的人可以尝试的,而且暴露的可能也更高。想来想去,地下委托和打手的单子可以自由接取,因为是黑色生意所以**度也很高,对他而言竟然已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现在难解的情况。
正想着,放在桌案上的通讯器滴滴响起来。
梅尔伸手打开,就见“杨夫人”三个大字出现在光屏上。
「小,小梅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女声,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带了点试探的抱歉和讨好:
「那个,方哥他们今天来了我家,说让我给他们介绍个嘴巴严干活利索的委托,我知道你不露脸的规矩,就是想起来你,你不是说缺钱来着……跟他们指了你。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梅尔平静道:
“他们给的定金很丰厚,我正好需要,谢谢杨姨。”
对面的女人似乎舒了口气,语调也轻松了些:
「啊,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通讯器里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而后是一个小女孩笑眯眯的声音:
「哥哥,我今天在学校拿了进步星哦,你下次再来找我玩,我给你看我的奖状呀。」
梅尔弯了弯唇角:
“好。”
「别耽误你小梅哥哥工作,」杨春生低声说着,又客气地笑道:
「我一会要去送小鸟上学了,她们小学门口早上堵车,得提前出门,就不影响你干活了。周末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好,谢谢杨姨。”
梅尔虽在那场交易中付出了自我,但还不至于因此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两年前若非杨春生帮助,他不会有机会这么快躲到雾城。
杨春生今年三十多岁,有个八岁的女儿杨凤,左腿上有点残疾,一只耳朵聋了,听说她年轻时也经历非常,这些都是陈年旧疾,想来曾经的身份也不一般。只是如今,略好些的公司都不愿收她。她自己靠各种零工攒了点积蓄,加上梅尔挣到一些钱后在街上开了间超市,也会做帮打手和地下委托牵线的活。
她行动不便,带着孩子,不容易跑路,只要不涉及她女儿都老实畏缩的模样,竟也就这样做出了点名声。再加上杨春生与梅尔有旧情,又是「黑鸟」唯一的牵线人,只要她开口的单子,梅尔基本不会拒绝,这些年靠着牵线的活挣了不少外快,日子也好过了些。
梅尔望向手中的照片,看着一小半张模糊的面容,微微皱眉。
*包胶的,而且他们都是超人,请勿模仿
(祝雪阴:不是到底谁会模仿啊喂?
*忽然发现我更新的文没了哈哈哈哈,我什么时候弄bug了TT赶紧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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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特殊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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