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舟酒量着实不怎么样,多喝了几杯后,就拉着徐孟沅称兄道弟了。
“徐孟沅,你这名字取得不错,你既然比我们小,不如我就叫你小妹吧,你叫我一声大哥如何?”
他站起来攀着她的肩膀,摇摇晃晃,张淮清实在看不下去,让玄英扶着他坐下。
“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无妨。”
徐孟沅并不是说客套话,她确实喜欢沈懿舟的性情。
不过她可没忘了今晚来是有正事的。
“吟桥,沈大哥喝多了,你去取壶水来。”
“好。”李吟桥就等着这一刻。
张淮清也说:“槐序,你跟李姑娘一起去吧。”
“是。”
“你们去哪?这么快就要走啦?我还没喝尽兴。”沈懿舟想拦住槐序。
“他们去给您拿酒,桌上没酒了,马上就回来。”玄英拉着他坐下,他还是第一次见沈懿舟喝成这样。
张淮清确实有意灌了沈懿舟几杯酒,他开始进入正题:“允修,那个香囊你是从何来的?”
“香囊,什么香囊?”酒麻痹了沈懿舟的意志,他想了很久,才理解张淮清说的话。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是楠珂赠与我的。”他将腰间的香囊取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楠珂,方才沈懿舟也提起过这个名字。
“沈大哥,可否借我一观?”徐孟沅伸手讨要。
沈懿舟的动作很慢,他先是将手上的香囊递到徐孟沅面前,待她伸手要接时,又一下子抽走,像是怕她抢。
或是又想到面前的是他刚认识的好友,怕她觉得他小气,复递过去。
徐孟沅先是看了香囊的绣样,很普通的绣工,图案和所用的布料也都很平常,是外面小摊上随处可以买到的制式。
她再拿到鼻尖嗅了嗅,明白了张淮清为什么约她来这。
“看来,我们是得请这位楠珂姑娘来为我们弹奏一曲了。”
“张大人,不,怀瑾,有没有兴致陪我玩玩?”
徐孟沅举起桌上的酒杯,邀他。
“孟沅相邀,我自然是有的。”张淮清与她隔空碰杯。
两人一饮而尽。
这一会儿的功夫,沈懿舟已经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张淮清确认沈懿舟真的醉倒了后,吩咐玄英:“去把小厮叫来。”
“好。”
玄英打开了,唤了一声,来的还是刚才那个小厮,他搓着手问:“各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张淮清忽然反悔了,“你去将楠珂姑娘请来,我这下又想听曲了。”
“各位爷,楠珂今天真的来不了啊。”小厮脸上恭维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换上了难色。
“我也不想为难你,你随意找个由头将她带出来让我见一面,我问几句话就放人,如何?”徐孟沅软了话语。
“这……”小厮仍在犹豫。
徐孟沅不再开口,由着他想,软的不行,就别怪她来硬的了。
这小厮也是个聪明人,就凭面前几人的身份,这哪里是在跟他商量。
“那您几位稍等一会儿,我去将楠珂叫来。”
“我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这是赏你的。”徐孟沅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他。
那小厮又是一番道谢,只是眼里不见得有多高兴。
玄英都忍不住调侃:“这里的伙计见惯了大人物,徐大人您这点赏他们怕是还看不上。”
他这明里暗里都是在说她抠门,徐孟沅自然听出来了,不过她也没办法,她就是这么穷。
若是面前的是旁人,徐孟沅还会觉得抹不开面,不过张淮清早就知道她穷得叮当响,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没办法,在锦衣卫办差就是这么穷,不像你,跟了个好主子。”
“徐大人不必羡慕,你若是愿意为我办差,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酬金。”张淮清有心调侃。
徐孟沅恨得咬了咬牙,“不必了,徐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知道不侍二主的道理。”
张淮清心情颇好地又饮了一杯,“那还真是可惜。”
徐孟沅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看越刺眼。明日上朝必须得让皇帝多给她批些银两,不能老是被人看不起。
另一边,楠珂刚演奏完一曲就被人叫了出来,她不解地问把她喊出来的掌柜:“您叫我出来是出什么事了?”
原是那小厮不敢自己拿主意,出门之后先去跟掌柜汇报了眼下的情形,让掌柜做主,此刻他就跟在掌柜身后。
那掌柜是个人精,他两头都不想得罪,他借口让楠珂下去换衣服,把人带到了二楼张淮清他们的厢房中。
在门口,掌柜交代她:“里面都是我得罪不起的贵客,你说话注意着些,别给我惹事。”
来这的人,哪个他开罪得起,楠珂没当回事,只是见他面色凝重,宽慰了两句让他放心。
楠珂进门时换上了她平时迎客的笑容,“楠珂见过各位爷。”
她起身时视线恰好与徐孟沅打了个正着,她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屋内会有女人,又向徐孟沅补行了一礼,随后她的目光才落在了桌上趴着的人身上。
张淮清装作没看到,发话说:“听说你的琴弹得很好,那就来一曲你最拿手的吧。”
“好,那奴家就为贵客们献上一首《广寒游》”
琴声响起,沈懿舟被吵醒了,他一抬头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琴声继续,弹琴之人不经意抬头往他那撇的那一眼,让他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
沈懿舟给自己倒了杯茶,待一曲终了,他的酒意去了大半,起身走到楠珂面前,“你怎么会在此?”
楠珂向他行了一礼,“奴家来为贵客们抚琴。”
徐孟沅边鼓掌边开口:“楠珂姑娘确实弹的一手好琴,令人流连忘返。”
楠珂弯唇浅笑,“贵人谬赞了,奴家琴艺粗浅,能入贵人们的耳是奴家的福气。”
“楠珂姑娘不必如此自谦,既然你与沈大哥相识,那我们便是朋友,大可轻松些说话。”
楠珂听闻此言,抬眸落入了徐孟沅别有意味的眼神中,她眉眼不变,回话:“贵人说笑了,奴家身份低微,怎敢与沈大人以友相称。不过是沈大人觉得奴家的琴弹得尚可,常常照付一二罢了。”
语罢,扭头对沈懿舟说:“沈大人,您说对吧?”
沈懿舟没有答话,过了很久才低声应了声:“嗯。”
徐孟沅笑而不语。
张淮清站起身,来到好友身旁,却问的是旁人:“不知姑娘师承何处?这指法似是与旁人不同,不知可否再演示一遍?”
沈懿舟退后两步,避开了张淮清扫来的那一眼。
张淮清目光在沈懿舟背影流连了一瞬又回到楠珂身上。
“谈何师承,不过是有一技傍身,这位公子若是想看,奴家就再为您展示一遍。”
楠珂回到琴前,随意拨动琴弦。
张淮清凝视着她的指尖,倏地问:“姑娘的丹寇怎得缺了一角?”
认真抚琴的人指尖滞了一瞬,琴声变得喑哑,手指传来痛意,楠珂才如梦初醒,琴弦染上与丹寇一样的殷红,她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按住颤动不止的琴弦,阻断了弦音。
沈懿舟终于忍不住上前关心:“楠珂,给我看看你的手。”
楠珂察觉自己失态,捂着食指指尖起身:“多谢沈大人关心,我没事。”
张淮清紧追她不放,“楠珂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怀瑾。”沈懿舟胸口起伏,“你到底想干什么?”
“允修不必担心,我无意为难楠珂姑娘,只是有几个问题需要她替我解答。”
沈懿舟不解,“她一介弱女子能帮你什么忙?”
张淮清仍盯着她的手,“这就要问楠珂姑娘了。”
“贵人既有问,奴家如实告知便是,奴家整日练琴,像方才那般一不小心伤了手的事也是常有发生的,这缺了一角的丹寇就是前几日弹琴所伤。”
楠珂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晰,把手摊开,置于人前。
她右手食指还在淌血,血顺着缺了一角的指甲处往下流,滴在地上。
张淮清移开了目光,不便再看,“如此,是我唐突了,望姑娘莫怪,伤处虽然小,但十指连心,姑娘还是先去包扎一番为好。”
“多谢贵人,那奴家先下去了。”楠珂收回了手,想要离开。
徐孟沅却拦住了她的去路,“不必麻烦,我这就有上好的金疮药,姑娘就在这处理吧。”
她咬唇拒绝:“这,这药太名贵,奴家受不起。”
“要我亲自帮你上药吗?”徐孟沅不管不顾,将瓶子推到她手里。
见拒绝不了,楠珂只好收下:“多谢贵人赠药。”
她去了屏风后面,没过多久,带着包扎好的手指出来,将药瓶还给徐孟沅。
“各位贵客若是没事,可否放奴家离去。”
徐孟沅看着她包得密不透风的指尖,愈发不肯放她离去,“姑娘既已伤了手,今夜不能再奏曲,何不陪我多聊几句?我觉得与你甚是投缘。”
“这怕是不便。”楠珂一脸为难。
“你们为难她做什么,她怎么得罪你们了?”沈懿舟急了。
“这可不是刁难。”说着,徐孟沅凑上前,与楠珂只有一臂之隔,“你用得是什么香料?怪好闻的,可否赠我一些?”
“这是楼中人人都用的香,您若是喜欢,我取一些给贵人。”
“好啊。”
沈懿舟终于惊觉今夜处处都不对劲,他突然问玄英:“槐序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玄英瞟了张淮清一眼,刚要找个托词,就被门口的嘈杂声打断。
“楠珂人呢?说好了今晚为我弹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楠珂她去换衣服了,马上就来。”
“你少骗我,我手下分明听到这间屋子里有琴声,楠珂是不是在里面?你不说我可直接闯了,来人,给我砸门。”
“别别别啊,这可使不得。”
张淮清皱眉,“玄英,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玄英将门打开,门口围了好些人,他不客气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谁?叫里面的人出来见我。”
说话之人有些瘦弱,留着长须,看年纪怕是比玄英大上两轮不止,言语粗俗,衣着尚可,看他颐指气使的样子,是个养尊处优的主。
他说着就要往里面闯,玄英将剑架在他身前,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想死就退后。”
即使剑架肩上,来人也并不惧,“跟我耍横是吧,来人给我上。”
他话音才落,旁边两个手下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玄英连手都没用上,两脚就将他们踹了出去。
掌柜看着倒地的两人,眼皮直跳,出面想要调和,却被人推到了一边,只好无力地看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淑妃的哥哥,你敢对我不敬,我让人砍了你的脑袋。”那长须男人气得发抖,终于自报家门。
“那又怎样?”玄英像看垃圾一般俯视着还不到他肩膀处的人,语气不屑。
“你……”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借着淑妃娘娘的名,在此作威作福的宵小之徒。”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徐孟沅想听不见都难,她直接推门出来,言辞犀利,比玄英还不给人留情面。
“你个小娘们也敢骂我,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在京城,还没人敢这么对我。”
“骂的就是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夸夸其词。”
掌柜在一旁吓得直发抖,他连忙提醒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徐大人,可不是一般人。”
“什么,你,你是锦衣卫的?”京城无人不知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个女人,只是长须男人可没有机会见过徐孟沅,被这么一提醒,气焰灭了一半,人也矮了三分。
“害,先前我不知,既然都是为陛下办差的,徐大人就不必跟我计较了吧。”长须男人还真会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我跟你可不同,我是陛下的奴才,可你又是什么东西,连给陛下看门的都排不上号。”徐孟沅绝不肯与此等人混为一谈。
“你,姓徐的,你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
“各位贵客,别吵了,这一切都是奴家的错。”楠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那长须男人见了楠珂更是嚣张,听着他口中的污言秽语,徐孟沅眉头紧皱,她本想问楠珂出来干嘛,却看到了楠珂身后的张淮清朝她示意的眼神,心领神会。
“掌柜,你说楠珂去换衣服,怎么换到了这间厢房里,我可是给了你银子的,今夜楠珂的时间都属于我。”
掌柜说不出话,还是楠珂出面求饶:“刘大人,要怪便怪我吧,接下来的时间,楠珂只为您弹奏如何?”
当朝淑妃母家姓刘,家中就一个嫡亲的哥哥,名叫刘诚,文不成武不就的,在朝中并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仗着国舅爷的身份,偏爱旁人喊他一声“大人”。
他算哪门子的“大人”,不过是草包一个。
“那可不行,今日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刘诚不依不饶。
“发生何事?怎么人都围在这?”
刘诚听到声音,喜出望外,他怎么把他忘了。
张淮清看到来人,有些意外。
徐孟沅亦然,来的还是位熟人,今日这醉仙楼还真是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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