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诸事不顺。
交班时陈嘉瑜发现她的制服不知何时裂了一道口子，匆忙借收工同事的制服来穿。制服拘谨，波澜曲折，陈嘉瑜小心走动，还是被客人的目光占去便宜。
又看见倪永孝。
陈嘉瑜绝对要躲着倪永孝走，但经理赶她去倪永孝桌前服务。一定是他要求。陈嘉瑜不情不愿去了，垂低着头。
“吃点什么？”
语气和态度同那日是天壤之别。
倪永孝似乎没察觉，他问陈嘉瑜：“你推荐什么？”
“我没什么推荐的。”
“是吗？”倪永孝放下菜单，“你的伤好些了？”
陈嘉瑜轻轻“嗯”了一声。
“我买了祛疤的药膏，但不知道你住哪个单位。”
“不用了，我有药膏。”
呸，他都知道她工作的地方，会不知道她住哪个单位？咸湿佬，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陈嘉瑜只敢在心中痛骂。他的眼睛，隔着两片玻璃镜片，快要给她穿透了，融化了。于是将她的盘好的头发扯散了，于是将她的整齐的衣服凌乱了——这是美化后的说法。
“倪先生。”陈嘉瑜开口，“如果你没想好吃什么，我还有其他客人等在点餐。”
“我以为你忘记我呢。”倪永孝低头，随意在菜单上指了几下，“这些，谢谢。”
陈嘉瑜不知道倪永孝指了那些菜，她倾身去看，却感觉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后背。
虽然有一层衣服保护，冰冰凉凉。
倪永孝的手。
陈嘉瑜受惊，撤开几步，“倪先生。”
倪永孝解释得轻巧，“有只虫。”
除了接受倪永孝的说法，陈嘉瑜没有别的选择，她抿了抿嘴唇，转身去厨房交菜单。
待陈嘉瑜彻底走远了，倪永孝将手里的东西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纸袋，又递给身旁的罗继。
一根头发，从陈嘉瑜的后背摸下来的。
“拿去检测。”
久久等不到陈嘉瑜回来沏茶，又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倪永孝皱了皱眉，让罗继去看发生了什么。
是陈嘉瑜，她被人围住，几双手触到她身上之前，诸如“倪家”“受伤”的字眼已经砸到她身上了。
罗继一五一十汇报给倪永孝。
“我认识其中一个。”罗继说，“是黑鬼的小弟。”
前日宣布了不再追究陈嘉豪的责任，想来消息传的没那么快。
也可能是故意的。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倪永孝走近厨房，丢出这样一句话。面对他的突然出现，一众古惑仔先是惊讶，随即变成哑巴。
“如果你们的大佬没通知到你们，我通知。”
倪永孝是倪坤的左右手，是新义安未来的继承人，小喽啰不敢对他的话有异议。
“没别的事，我要吃饭了。”倪永孝侧身，为陈嘉瑜让出一条路，“陈小姐，你还没帮我倒茶。”
鸟兽散，陈嘉瑜回到倪永孝桌前，为他沏茶，上菜。
倪永孝吃完东西就离开了，陈嘉瑜以为他走了，没想到收工后看见他在门前等她。
“倪先生。”
“上车吧。”
陈嘉瑜站在原地不动。
倪永孝做一个请的动作。
是她记忆错乱？总记得有人说过不要再见。虽然说的是不要再见倪永义，但他也是倪家人。陈嘉瑜同倪永孝僵持着，但她终究感念他为她解围。
“谢谢你倪先生。”陈嘉瑜说，“我家离这里很近，我习惯走路回去了。”
倪永孝向陈嘉瑜走近几步，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了。
“我陪你。”
罗继和其他几个手下跟在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倪永孝和陈嘉瑜离得近了，他的胳膊时不时蹭过她的肩膀。倘若她的手没有攥紧皮包带子，他的手没有背在身后，他们的手或许会碰一碰。或许不会。
倪永孝低了一点下巴去看陈嘉瑜，看她的眉眼与他的眉眼有几成几的相似。他和永义绝不会同时对一个女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如果她不是爸爸的私生女，如果她不是别有用心接近倪家的小卧底，他会对她放手。
或牢牢把握。
“嘉豪很疼你。”倪永孝提起，“你不是他的亲阿妹，是吗？”
“倪先生，你查我。”
“我无意这么做，但是……”倪永孝顿了顿，“我想多了解你。”
陈嘉瑜微微摇头，“我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了。”
倪永孝没有接话，反而问：“没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我是被人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说这些话时陈嘉瑜难免有些伤心，“我的亲生父母大概不想我去找他们。”
“抱歉。”倪永孝抬手，试探地搂一下陈嘉瑜的肩膀，但被陈嘉瑜躲开了。
这条路真漫长，陈嘉瑜走得脚有些痛了，强忍着。她擅长忍耐，忍耐倪永孝的越界，忍耐倪永孝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示好。他做什么对她好？他的好让她尴尬，让她无所适从。又想到一个男人对女人好，无非是那几种目的，陈嘉瑜默默拉开她和倪永孝的距离。
“脚痛吗？”倪永孝察觉陈嘉瑜的异样。
“不是。”陈嘉瑜否认。
“我叫人把车子开过来。”
“不用了。”
倪永孝抬手，搂住陈嘉瑜的肩膀，这次他的动作强势许多。他把她的重量揽到自己身上，如此轻减她脚踝的压力。陈嘉瑜的脸颊被倪永孝的呼吸灼得发痛，她再想躲，却躲不开了。
终于到家，倪永孝的手主动松开了。只是两个人的情愫还牵连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舍不得。仍有一个人能狠下心，是陈嘉瑜，她同倪永孝低声告别。
“不请我上楼喝杯茶吗？”
“你不怕我请了刀手，在楼上等你吗？”
倪永孝笑了，他不知道他的笑有多温柔，就像陈嘉瑜不知道她的玩笑话让倪永孝想起倪永义。永义是家中最小的，只有他会同他讲些玩笑话。现在又有她。
她会不会是倪家人？他希望她是。如果不是，他还有让她成为倪家人的办法。
“今天忘记带药膏。”倪永孝说，“改天拿来给你。”
“不用麻烦了。”陈嘉瑜推拒，“谢谢你倪先生。”
“不要对我说谢谢，不要喊我倪先生。”倪永孝眼神微动，“喊我阿孝。”
陈嘉瑜错开倪永孝的眼睛，“我走了。”不对他的话做回应。
倪永孝没走，他听着陈嘉瑜的脚步渐渐远了，又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近了。
他看着她从吞没她身影的大楼里跑出来，跑到他面前。
他不必问一句“怎么了？”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等她凑近他耳朵。
然后她会说。
“晚安，阿孝。”
这是她离开前忘记说的话。
他们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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