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陈景容躺在床上,鹏躺在地板上。朋友家有两间卧室,但第一夜鹏切切索索来刨陈景容的屋门,陈景容无奈放他进来了。
陈景容看着鹏,向床的另一边挪了挪,“上来睡吧。”她拍拍床褥,“地上凉。”
鹏笑起来很可爱,他抱着枕头——陈景容换睡衣时拿出来的枕头——爬上床,精准躺在陈景容刚刚拍过的位置。
“今天很累是不是?”陈景容细语轻声,“快睡吧。”
鹏双眼炯炯。
“不怕,我守着你。”
鹏拉过陈景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
“要我唱歌哄你睡吗?”陈景容被鹏的举动逗笑了。
陈景容笑,鹏也笑。
“好呀,我唱歌哄你睡。”
陈景容含含糊糊哼唱一首儿歌,那是妈妈曾经唱给她的,妈妈走后她再没听过这首歌,因此很多歌词遗忘了,调子也有错误。唱得好听的歌有许多,偏偏选择这一首,绝非是不想给他最好的。她最好的爱全部留给他了。
鹏闭上眼睛;陈景容的歌声停了,他又将眼睛睁开。
“讨债鬼。”陈景容用手指点点鹏的鼻尖,“小坏蛋。”
鹏轻哼一声。
“你能听懂我说话就好了。”陈景容神情怜爱,“你能听懂我说话,对不对?”
“??????????????????.”
轮到陈景容听不懂了;不仅听不懂,她连鹦鹉学舌都做不到。
“??????????????????.”
重复时鹏的语气坚定很多。
他杀了她的丈夫,今后他会保护她。她要他做的事他都会做,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不能留在香港了,他要赚很多很多钱,再给她买一间漂亮屋子,买一部漂亮汽车,买衣服和首饰。她是他微小世界里最漂亮的人,她值得最漂亮的一切。
鹏向陈景容的怀里缩了缩——抱着枕头——完全的依赖。
陈景容帮鹏盖好被子。窗帘紧闭,隐约泄露进月亮的呢喃声,谨小慎微。鹏舍得睡了,被子里窝藏他舒服的呼噜声。回家时下了小雨,清新而潮湿的泥土味。鹏的指甲上不是瘀血,脸上的晒伤也好了很多。只是仍习惯偻着身子。他还年轻,这习惯不好。
陈景容摸了摸鹏熟睡的头发。
“明天给你买好吃的。”陈景容说,“明天我们回家。”
钥匙插进锁孔,钻过警戒线。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陈景容走进书房,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坐。”陈景容将鹏安置在椅子上,“等我一下。”
陈景容拿开书架中间的几本书,又移开一块木板。有人触碰她的肩膀,陈景容回过头,是鹏站在她身后。
“怎么了?”
鹏摊开手,是陈景容早先丢掉的U盘。
金属外壳,亮晶晶的,鹏捡了回来。
“他死了,我不需要这个了。”
鹏听懂了,他捧着U盘,向胸口靠了靠,是在问能不能送给他。
陈景容找了条细银链子,将U盘串起来,挂在鹏的脖子上。
鹏开心地笑了。
然后他不笑。
陈景容又给了他钱。从木板后的保险箱里拿出来的,很多很多钱。
鹏不要。
“???.”
鹏知道陈景容听得懂这个词。
帮忙。
陈景容领着鹏坐到电脑前,用翻译软件向他解释。
“拿了钱,离开这里,也不要回去,不准再做这种事,好好生活。我会想着你,如果你做坏事,我知道。”
鹏不会用电脑,不会打字,他不愿离开陈景容,他急得哭出来。
陈景容捧着鹏的脸哄他。
“不要哭。”
直到现在陈景容不知道鹏的名字,她没理想给鹏取一个昵称。
他不是她的。
鹏感受到。
“恨。”
鹏清晰地讲出这个字。
陈景容纠正。
“爱。”
爱,这个字的发音也很简单,鹏重复几遍,学会了。
“爱。”
但,爱是什么意思?是他想到的那个东西吗?那个,驱使他尾随杀手至陈景容家中再把杀手干掉的,那个东西?这样的话他爱她。
鹏指指自己,“爱。”再指指陈景容。
陈景容哭了。
也正是因为爱,她要他离开,两个俄狄浦斯虽然可以抱着死,他们的行为揭示他们的结局。
陈景容泪眼婆娑,她抚摸着鹏的脸颊,“你走吧。”她的声音很轻。
鹏试图拥抱陈景容,但被她一把推开。
“你走呀!”
鹏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他很愤怒,他很困惑,他不明白陈景容为什么要赶他走。他有哪里不好?她想做妈妈,他可以做她的孩子。
与孩子相去二十年之远的孩子。
鹏死死抓住书房的门框,不要走。陈景容掰不开他的手指。
“我叫你走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指甲扣进墙里,渗出血,鹏哭得委屈。
“别闹了,不要这样。”陈景容心疼极了,“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不要这样,我吓到你,对不起。”
鹏松开手,陈景容没反抗,他如愿抱住她。
“最乖是你了,你一定要走。”陈景容在鹏的耳边说,“听话好不好?我是为了你。”
好,鹏没有说明,他再紧密拥了拥陈景容。
陈景容将钱装进书包里,帮鹏背上。
鹏又走又停,他不住地回头,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他喊她,“????.”
陈景容摇头,她不是。
她张开双臂,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扑向她。
她没有。
她关上门,将他隔绝。从前她有很多事做错了,但她坚定这件事她没有错。
END.
陈景容打碎丈夫的遗像,她捡起最大块的玻璃,走进浴室,坐在蓄满水的浴缸旁。
等到尸体发出臭味才被人发现,岂不是很可怜?这次手机在身边。浴缸中的水彻底变红前陈景容连续按下三个9,再按下拨号键。
她死的时候他活着,像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弥留之际,陈景容觉得一双手在将她向外拖。
那是谁?
那是谁?
只要不是鹏。
她的身体沉重重的,继而轻飘飘。
她的生命结束了,那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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