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坐于铜镜前,墨发披散在肩,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后,添了几分温柔。
看着镜中与阿宁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不禁想,这样的容貌任谁来看也不会觉得是男子吧。
朕当然不会让阿宁去和亲。
父皇年事已高,朕并不打算将皇权让与旁人。
朕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朕要向天下人证明,女子,也一样可以称帝。
忽地想起一事,朕重新束好发,打算去一趟占月阁。
朕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国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朕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他。
许久未来的占月阁,山梯前依旧门可罗雀。
推开占月阁的大门,里面也空无一人。
朕对此司空见惯,直接绕到扶梯往楼上走,果然看到国师侧卧在露天石上撑着脑袋打盹。
朕早有准备,拿出准备好的食盒打开,一盘酱肘子出现在面前。
朕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把扇子,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悠悠朝打盹的国师扇着。
不一会儿,便见国师的鼻子翕动几下,用手摸了摸,咂摸咂摸嘴,醒了。
他左右看看,发现朕挽着袖子,正慢条斯理地扇着大肘子,瞬间不淡定了。
不过邹涵毕竟是一国国师,若为了一个酱肘子失了仪态,传出去多不好听。
他从露天石上翻下来,恭恭敬敬对朕行礼:“见过陛下。”
朕也没急着开口,只将扇子放下,拍了拍手,才道:“国师这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国师的注意力一直在酱肘子上,闻言,马马虎虎道:“还行还行。”
见状,朕便让开身,道:“国师,请。”
国师大喜,连忙坐下来吃起了肘子。
朕笑笑,问道:“国师,这般美食可还合您胃口?”
国师正吃得不亦乐乎,打哈哈道:“尚可尚可。”
朕眼眸转了转,又道:“那国师可曾听闻这些日子京城里传的风言风语?”
国师继续敷衍:“还好还好。”
那便是知道了。
想到国君不可直接向国师求卦,朕便换了个说法。
朕回忆起往事,叹道:“说起来,朕能走到今日,与国师关系匪浅啊。”
国师状似没听到,边吃边嘟囔着:“要是有一壶好酒来配便更好了。”
闻言,朕挑眉,却没接话,而是继续道:“如今阿宁将要入西蛮和亲,但朕并不打算让阿宁去和亲。”
国师还是没有接话。
朕便直言道:“朕打算替阿宁和亲,国师以为如何?”
这下国师总算有了反应,他抬起身来,对朕道:“臣要去地窖中取一坛好酒来。”
说着,便要离开。
朕一把拽住了他的袖袍,直接摊牌:“少来!赶紧给朕算卦,朕要看看此战能否获胜!”
国师手上还拿着酱肘子,被朕扯着直往后退,大声嚷嚷道:“肘子!肘子要掉了!”
朕这才放手。
国师理了理袖子,愤愤道:“陛下应该知道,除非天有异象或为国祈福,否则不能轻易赐卦。”
朕有些讨好道:“自然知道,但这不是事出有因嘛。”
“事出有因也不行。”
好好好。
见他一幅冥顽不灵的模样,朕也不装了:“国师可要知道,若非朕出生时国师诊断有误,朕现在也不一定会面临如今的处境。”
说不定父皇见朕是个女孩,早就和母后三年抱俩,给朕生个皇弟出来了。
“这个……”
国师唯唯诺诺。
朕接着道:“那这是否是国师的失职呢?这件事情可是有关国运呢。”
见国师心虑,朕又乘胜追击:“朕听说,你们拂光门的人应该不近荤腥吧?”
国师闻言,连忙护住了手中的酱肘子。
双方对峙片刻,国师终于败下阵来,道:“行,算臣破例,便为陛下算上一卦。”
朕满意了。
国师将手中的肘子放下,用手帕擦了擦手,又恢复了他仙风道骨的身姿。
他引着朕来到观星台,指着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道:“看,陛下,那颗便是您的帝王星。”
朕眯眼瞧过去,却见那星星片刻后在浩渺的夜空中被另一个星缓缓吞噬了。
朕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国师淡淡道:“哦,那是天狼星,将您吞并了,所以帝王星陨落了。”
朕:……
见朕一脸不可置信,国师一甩拂尘,指着另一边一本正经道:“陛下恕罪,臣看错了,那颗才是帝王星。”
朕满脸黑线。
他这是在报复朕吧?
而这次被国师指出的星星忽明忽暗,一会儿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一会儿又变得明亮无比。
国师插指算了起来,须臾睁开眼道:“陛下,此去是福是祸,全在您一念之间。”
什么意思?
是说朕的任何决定都会改变凛国的未来吗?
知道朕有胜算,也算不虚此行。
权当是一个心理安慰了。
从占月阁出来,刚下了一半的台阶,便看到江礼在半山腰等着。
月光下的身影长身玉立,临台而望。
他和这月色甚是相配。
朕看着他,心中涌现万般情绪,缓缓走到他身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礼叹道:“殿下躲臣躲得这般紧,想私下见殿下一面比登天还难。”
朕嘴上反驳着‘朕没有’,心里却想却是‘朕伪装得这么好,竟然被发现了?’
朕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江礼轻笑一声,没继续深究下去。
“臣最近,听了些风言风语。”
朕心里‘咯噔’一声。
最近的风言风语除了传朕是女子还有第二个吗?
朕默默搜肠刮肚,发现了结果。
没有。
“你既说是风言风语,想必也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朕尽量让自己语气正常,与江礼并肩往山下走。
江礼却道:“臣觉得,传闻不一定是假的。”
朕猛地一顿。
江礼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不一定是假的?
意思是,他知道朕是女子?
朕心里一团乱麻还未待理清,江礼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殿下,您可是要偷梁换柱,御驾亲征?”
朕猛地抬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江礼微微一笑:“臣只是知道,您必定不会让昭元公主置于险境。”
朕一边谋划着开战,一边又将公主和亲一事广而告之,确实自相矛盾。
但重点不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朕是……”
江礼温柔了眉眼,道:“臣一早便知晓,殿下是女子。”
什么??!!!
迎着朕无比震惊的眼神,江礼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臣幼时便知晓。”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占月阁。
朕觉得朕此时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许久,朕才勉强回神。
朕咽了口唾沫,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个秘密朕连阿宁都不曾说过,更不可能告诉江礼。
难道,轻罗流莹卖主求荣了?
江礼缓缓道:“臣幼时无意间听到过太后与殿下的对话。”
“什么时候?”
“……在殿下用掰手腕赢过学堂无敌手的时候。”
“……”
这么抓马?
朕回忆了一下。
怪不得当时江礼时不时便休沐回家,原来是被这逆天发现吓到了。
朕有些尴尬:“既如此,朕便也不瞒你了,朕不会让阿宁去和亲的,所以朕要李代桃僵,亲自演一出戏给西蛮看。”
江礼拧眉,道:“可殿下分明不用以身涉险。”
朕垂眸低笑:“你也看到了,朕是女子的身份瞒不了天下多久,如今只不过是外敌入侵,百姓们一致对外罢了。”
朕抬眼望向江礼,坚定道:“朕必须要赢下这一仗,让百姓们知道,朕坐得了这个位置,朕一样能护住他们,不比任何男子差!”
江礼沉默良久,弯腰俯身道:“那么,臣请命。”
“臣愿做殿下身先士卒的兵。”
彼时朕还不知这句话的分量,只是道:“不行,你若随朕上战场,户部如何?粮草调度还需你从中斡旋。”
江礼答得极快:“增援的事情臣已经安排好了。”
“你……”
朕一时语塞,不知要说些什么。
江礼又煞有介事道:“希望殿下可以理解一下臣。”
朕:?
理解什么。
朕看向江礼,江礼却半跪下身,道:“殿下,臣或许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朕头皮发麻,直觉他真的要说些不得了的话。
朕嗑嗑巴巴道:“你,你说。”
江礼抬起头,目光灼灼,姿态放得极低,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
“臣心悦殿下,纵使黄泉碧落,亦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你说什……”
诶?
朕惊讶得转不动脑子,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朕忍不住后退一步。
可谁曾想,朕忘了现在还站在台阶上,忽然一退,重心不稳。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朕心想,完了,朕可能是史书上第一个从长阶上滚下去摔死的皇帝。
这死法也太滑稽了。
史官为朕写传记的时候肯定先笑上半个时辰才动笔。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神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发现江礼伸手拉了朕一把,而他的手现在正牢牢放在朕的腰上。
二人贴得极近,朕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呼吸拉近。
初春湿冷,夜晚凉风骤起,乍暖还寒。
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为白雾,交织在一起,令一些看不清的情绪有了实质。
朕的脑海空白了半晌,忽地伸手推开他,落荒而逃。
三日时间对于一国公主出嫁着实仓促,但朕又不是去出嫁的。
朕需要一支军队伪装成送亲队伍,而公主的陪嫁中,全部都换成兵器。
顾朝雪给朕推荐了一个人。
他将人带过来,是个长得很结实的人。
只是感觉有些熟悉。
那人见到朕,撩起袍子便跪了下来:“臣,丁盛武,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朕一喜,竟是熟人。
“快快请起。”
朕将他拉起,又问道:“现在在军营如何?”
丁盛武面露感激之色:“多谢陛下当时为臣指路。”
朕摆手道:“是你自己足够优秀,不然,只是朕指路又有何用,后面的路走成什么样,是自己决定的。”
顾朝雪笑道:“丁将军是块璞玉,还是陛下慧眼识珠。”
他又道:“臣认为,让丁将军护送公主和亲最合适不过,陛下也能放心。”
顾朝雪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让朕很难不怀疑他也知道些什么。
不过有句话他说得确实不错,让丁盛武护送确实会省心不少。
朕便道:“那就封丁盛武为宁远将军,护送公主和亲。”
“臣遵旨。”
轻罗流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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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我的计划中只剩两章正文就完结了。打仗,和打赢,然后he,没想到现在还没开打(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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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朕被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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