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雪未歇。轩辕绝歌所居的客院外,积雪已没过脚踝。轩辕楷泽一身玄色锦袍,肩头、发顶皆落满了莹白的雪花,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固执地立于那紧闭的院门前,如同雪中雕塑。若换作世间任何其他女子,见星罗宗少主如此放下身段、顶风冒雪地等候,怕是早已心旌摇曳,感动不已。
然而,他面前的门扉之后,是心如冰玉的轩辕绝歌。于她而言,轩辕楷泽这番作态,不过如同黏腻难甩的膏药,徒惹厌烦罢了。
吱呀一声,院门终于开启。轩辕绝歌素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神色清冷,并未有丝毫动容,甚至未曾邀请他入内——她深知,一旦松口,此人必会得寸进尺。
“绝歌,你去了何处?与母亲商议要事,竟至此刻?”轩辕楷泽努力维持着风度,唇角挤出一抹自以为温和的笑意,上前一步问道。
轩辕绝歌目光平淡地扫过他肩头的积雪,语气疏离:“我送独孤姑娘回房。天寒地冻,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凡人,被独弃于冰冷大殿之中,无人问津。”她刻意强调了“怀有身孕”与“独弃”。
一听到独孤离三字,轩辕楷泽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浓烈的厌恶与戾气。但在轩辕绝歌面前,他迅速压下情绪,试图辩解:“绝歌,你切莫被那表象蒙蔽!独孤离此女,最是奸猾,满口谎言,惯会装可怜博取同情!她的话,半个字也信不得!”
“哦?”轩辕绝歌眉梢微挑,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他,“你说她满口谎言,那她为何能留在星罗宗?你又为何容她至今?”
轩辕楷泽只当是独孤离在背后挑拨离间,心中恨意更甚,急急分辩道:“是她不知廉耻,死皮赖脸非要留下!绝歌,你不知此女心机何等深沉……”
“你是星罗宗少主,权柄在握,若真厌她至此,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如何能强留?”轩辕绝歌打断他,逻辑清晰,步步紧逼。
“这……”轩辕楷泽语塞,总不能说是母亲强行庇护,只得含糊道,“她……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讨得母亲些许怜惜……但绝歌,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心中唯有你一人,其他庸脂俗粉,岂能与你相提并论!”他试图以情动人。
轩辕绝歌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轩辕少主厚爱,绝歌承受不起,况且,独孤姑娘腹中怀的,乃是你的骨肉,你身为人父,不去照拂孕中脆弱的她,反倒在此对我表露心迹,不觉得有失担当,愧对她们母子吗?”
骨肉二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轩辕楷泽心头!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同精美瓷器骤然爬满裂痕,内里扭曲的疯狂几乎要压抑不住。“绝歌!你休要听她胡言!”他低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她怀的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那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竟敢栽赃到我头上!我轩辕楷泽心中只有你,怎么可能去碰别的女人!尤其是她那种货色!”
见他如此矢口否认,甚至污言秽语,轩辕绝歌眼中最后一丝耐性耗尽。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关门。
“绝歌!”轩辕楷泽情急之下,猛地伸手欲抓住她的手腕。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一道凌厉的电光便自轩辕绝歌袖中窜出,狠狠击在他的手上!
“呃!”轩辕楷泽吃痛,猛地缩回手,掌心一片焦麻。
轩辕绝歌回身,冰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轩辕少主,实话告诉你,你如今的言行,只让我感到无比恶心,独孤姑娘品性温良,却所托非人,你若尚存一丝良知,便该回去好生照料她,而非在此纠缠于我。”
“不!绝歌,你定是被她骗了!”轩辕楷泽捂着手,目眦欲裂,急怒攻心,“那贱人不知怀了谁的野种,竟敢冒充我轩辕氏血脉!你等着!我这就去将她揪来,让她亲口承认!立刻将她赶出星罗宗!”
他的话音未落——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颊上!
轩辕楷泽被打得脸偏向一侧,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他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轩辕绝歌,仿佛无法理解对方为何会对他动手。
轩辕绝歌收回手,眼神冷若冰霜,声音更是寒彻骨髓:“这一掌,是为独孤姑娘打的!女子清白重逾性命,谁敢以此行骗?星罗宗内除你之外,并无其他男子,你这漏洞百出的谎言,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
“我没有骗你!”轩辕楷泽倔强地抬头,却在触及轩辕绝歌那双充满失望与彻底厌弃的眼眸时,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轩辕绝歌不再看他,决绝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院门,将那满身风雪、面目扭曲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独孤离!!!”
轩辕楷泽抚着火辣辣的脸颊,双目瞬间赤红如血,胸腔中被滔天的恨意填满。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若不是她挑拨离间,若不是她阴魂不散,绝歌怎会如此待他!这一切,都是独孤离的错!
……
翌日清晨,雪势稍歇。轩辕绝歌查询项链之事心切,决意立刻动身前往独孤家族。她先去向轩辕素辞行,随后特意寻到独孤离居处告别。
“独孤姑娘,我需离开一段时日,前去求证一些旧事。”轩辕绝歌握着独孤离微凉的手,细心嘱咐,“有姑姑在宗内,轩辕楷泽应不敢明目张胆欺辱于你,你定要仔细照看好自己的身子,等我回来。若他再敢来犯,你且记下,待我归来,必为你讨回公道。”
“绝歌这便要走了吗?何不多留两日?”独孤离眼中流露出不舍,在这冰冷的宗门内,轩辕绝歌是少数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事态紧急,耽搁不得。”轩辕绝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坚定,“你务必保重。”
送走轩辕绝歌,轩辕楷泽犹不自知,仍在客院外苦等,试图道歉挽回。直至日暮西山,他耐心耗尽,强行破门而入,才发现院内早已人去楼空!抓住路过侍女一问,才知轩辕绝歌竟已离去多时!
满腔的期待与悔恨,瞬间化为焚心的怒火,尽数倾泻到那个他认定的罪魁祸首身上。
“独孤离,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
是夜,月隐星沉,寒风刺骨。
独孤离正蜷缩在暖玉床上浅眠,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雪绸寝衣。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空间扭曲,她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狠狠掼入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冻得她猛然惊醒。睁眼便对上了轩辕楷泽那双充满血丝、盈满杀意的眼眸!
“呃……”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只冰冷如铁钳的大手已狠狠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死死按进冰冷的雪地里!
“独孤离!你当初落水怎么就没直接淹死!”轩辕楷泽面目狰狞,俯身在她耳边低吼,灼热而充满戾气的呼吸喷在她冰冷的肌肤上,“留着你就是个祸害!若不是你在绝歌面前挑拨离间,她怎会弃我而去?!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宗门台阶上!你为何还要活着?为何还要怀上这个不知来历的孽种?!”
独孤离拼命挣扎,双手徒劳地抓挠着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臂,双腿在雪地中蹬踹,却撼动不了分毫。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肺部灼痛,眼前阵阵发黑。喉咙被死死扼住,她连一丝求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濒死的恐惧与两世积累的屈辱、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在Alpha至上的世界,她作为Omega为追寻自由而死;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她难道就要因为无法修炼,而如同蝼蚁般被随意碾死吗?
轩辕楷泽!你凭什么?!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指尖无力垂落的瞬间——
“轰!”
一股磅礴浩瀚、冰冷至极的神识如同九天银河倾泻,骤然降临!威压之重,令方圆百里的风雪都为之一滞!
轩辕楷泽脸色剧变,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扼住独孤离的手,踉跄着倒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风雪中,轩辕素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她甚至未看轩辕楷泽一眼,第一时间俯身,将雪地里那抹几乎冻僵、脖颈上带着骇人青紫指痕的纤弱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灵力如同温暖的泉流,瞬间将独孤离包裹,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母亲!您不要拦我!让我杀了这个挑拨离间的毒妇!”轩辕楷泽稳住气息,犹自不甘地嘶吼。
“混账!”轩辕素终于抬眸,那双惯常古井无波的眼中,此刻竟燃着冰冷的怒焰,“她腹中怀的是你的血脉!你竟敢下此毒手?!”
“她怀的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怎配冠我轩辕姓氏!”轩辕楷泽已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口不择言。
“轰!”
又一道更强的灵力冲击毫无征兆地袭来,狠狠撞在轩辕楷泽胸口!
“噗!”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点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他捂着剧痛的胸口,抬头望向轩辕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刺骨的悲凉:“母亲……您……您竟为了她……伤我?!”
“该反省的是你!”轩辕素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以为杀了独孤离,便能挽回轩辕绝歌?弑妻杀子,行径卑劣,简直比魔族更为不堪!”
就在这时,怀中的独孤离发出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双手紧紧抓住轩辕素的衣襟,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与颤抖:“宗主……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轩辕素垂眸一看,心中猛地一沉——独孤离素色的寝衣下摆,已被洇湿了大片刺目的鲜红!显然是方才的挣扎与惊吓,动了胎气,竟要提前生产了!
“立刻传丹师、药师!”轩辕素毫不犹豫,抱起气息奄奄的独孤离,周身空间一阵波动,两人瞬间自冰天雪地中消失,只留下原地一滩血迹与满面不甘的轩辕楷泽。
轩辕楷泽挣扎着起身,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狠狠一甩袖,眼中尽是怨毒:“死了才好!连同那孽种,一个都别留!”
……
宗主寝殿内,灯火通明,药香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
数位丹师与药师已被紧急召来。珍贵的保命灵丹被轩辕素以精纯灵力化开,渡入独孤离口中,维系着她微弱的心脉。经验丰富的药师在一旁辅助生产。
然而,情况极其不妙。药师面色凝重,低声道:“宗主,独孤姑娘身体本就虚弱,此番受惊过度,胎气大动,又是提前生产……怕是……怕是会有难产之危……”
独孤离躺在轩辕素那张宽大却此刻显得无比凌乱的床榻上,身下的锦被早已被鲜血浸透。剧痛如同潮水般一**席卷而来,消耗着她仅存的力气。她连痛呼的声音都已发不出,只能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般艰难喘息,眼神开始涣散。
殿内侍女进出频繁,端出的是一盆盆刺目的血水。上一次重伤失血,轩辕素耗费心力才将她调理回来,如今,那些好不容易补回的气血,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感受到掌中那只冰冷小手的力量正在迅速消散,轩辕素俯下身,一手紧紧握住独孤离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却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拂开她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的发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柔与急切:“独孤离……看着我,别睡……听话,不能睡……你若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一生运筹帷幄,面对强敌魔族亦不曾如此慌乱失措。此刻,看着怀中人生命力飞速流逝,什么仪态、什么界限,都被抛诸脑后,她只想唤回她求生的意志。
独孤离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望向近在咫尺的这张清绝容颜。那目光复杂,藏着深不见底的依恋、难以言说的情愫,以及一丝绝望的释然。她不在意轩辕素是轩辕楷泽的母亲,可她不敢确定,对方是否也能抛开这层身份……
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宗主!”药师声音发颤,“再这样下去,母子皆危!必须决断……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依照常理,拥有轩辕氏血脉的子嗣,无疑是优先保全的对象。
就在独孤离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轩辕素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通红!她周身灵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气浪,瞬间将床榻周围的丹师、药师尽数掀翻在地!
“啊!!!”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精纯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独孤离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身体!那力量霸道无比,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内部撕裂!原本已陷入昏迷的独孤离,被这极致的痛苦硬生生逼醒,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音穿透殿宇,在寂静的雪夜中回荡,令人闻之心悸。
惨叫声过后,一片死寂中,响起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一名丹师挣扎着爬起,小心翼翼地将那浑身沾满血迹、哭声细弱的婴孩抱起,擦拭干净,想要递给轩辕素过目:“宗主,是女孩……”
然而,轩辕素却恍若未闻。她只是无力地靠在床头,双手依旧紧紧握着独孤离那只冰冷的手,目光死死锁在对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一般。那眼中,是失而复得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痛楚,唯独……没有分给那新生的孩子一丝余光。
众人见状,心下黯然,只得默默收拾狼藉,抱着那啼哭不止的女婴,悄声退出了寝殿。
抱着孩子的丹师,低头看着怀中这甫一出生便似乎不被期待的女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悯。父不认,母垂危,连祖母……亦未曾看她一眼。
……
殿外,轩辕楷泽心神不宁地徘徊。他既期盼着独孤离的死讯,又隐隐担忧母亲的反应。终于见到一名药师出来,他立刻上前抓住对方追问:“里面情况如何?”
药师面露惶恐,低声道:“恭喜少主,是位女孩……”
“谁问你这个!”轩辕楷泽不耐打断,急声问道,“独孤离呢?她怎么样了?!”
药师支支吾吾,面色为难:“独孤姑娘她……失血过多,灵力枯竭……至今……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轩辕楷泽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她就快撑不住了吧?然而,这喜色还未完全展开,又被对轩辕素反应的忧虑覆盖。只要独孤离还有一口气在,母亲便不会放弃她……他该如何,才能让她彻底消失?
唯有独孤离死,那段不堪的往事才能成为永久的秘密,绝歌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至于那个孩子……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野种,定然活不长久。他如此告诉自己,试图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不安与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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