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踏入了这片禁地。
梧桐为身后那位来自流星街的神医推开了沉重的黄泉之门。凯·希拉里昂挎着他那个陈旧得几乎褪色的医箱，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他并非自愿前来，而是被“强制聘用”——以揍敌客的方式。
门内空气骤然压抑，参天古木投下密不透风的阴影，仿佛连风都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不远处，如山峦般巍峨的魔兽低吼着，獠牙在昏暗中泛出冷光。直到梧桐一个细微的手势，它才不甘地退入林间，但那目光仍如实质般钉在凯的背上。
凯轻轻扶了扶肩上的医箱。箱子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十字，是玛莎婆婆用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的半截蜡笔亲手画上去的。如今颜色已泛旧，边缘晕开，显得滑稽，又透着一丝心酸的简陋。这份属于流星街的拮据，丝毫没有逃过席巴·揍敌客的眼睛。
他正站在廊下，身形如山，银发披肩，一双冷冽的眼睛如同实质的刀，审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
他刚出生的四子——科特，得了一种只在流星街出现的特殊疾病。最初的传染源是一名从流星街执行任务归来的管家，带回了一种无法检测、无法解析的病原——或许是某种念能力，总之，一切现代设备和念力高手都对此束手无策。病毒悄无声息地扩散，最终侵袭了负责照顾婴儿的人员，也染上了他最小的孩子。
事关揍敌客的血脉，席巴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眼睑，适当地显露出一丝虚弱——他是个没有念能力的普通人，仅有的一点身手，也不过是为了在流星街那种地方勉强自保。他清楚，正是这份“无害”，才是他此刻还能站在这的唯一理由。
于是当席巴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压迫时，凯只是抬起脸，露出一抹惯有的、属于医者的温和笑意。
“席巴先生，正因如此，您才更应该信任我。”他声音平稳，甚至有些轻，却字字清晰，“如果我是个庸医……恐怕早就死在哪个前来报复的人手里，连流星街都走不出去。”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远处魔兽不耐的刨地声隐约可闻。
席巴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凯的肩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空气凝固的重量：
“希拉里昂先生。如果你能治好科特，揍敌客家族支付的报酬将远超你的想象，你可以指定任何一座城市安居，并永远享受揍敌客的庇护。”
他略微停顿，那双野兽般的瞳孔微微收缩。
“但是，如果你失败了……” “……你的死亡将毫无价值。你不会成为烈士，也不会被任何人铭记。你所珍视的流星街的一切——那个为你画下十字的玛莎婆婆，你曾经救治过的每一个人，你称之为‘家’的那片垃圾场——都将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并非威胁。”席巴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诚恳，“这只是向你明确这次交易的‘条款’。我们非常重视契约精神，希望你也能充分理解其中的……分量。”
凯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他点了点头，表示完全理解。
在梧桐的示意下，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扇通往病婴的沉重房门。
在一重又一重的审视与确认之后，凯终于被引至深处的卧室。
他看见了那个躺在宽大床铺中央、被层层柔软布料包裹着的婴儿。
科特·揍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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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房门在凯身后缓缓合上，几乎隔绝了所有声音。走廊上，席巴负手而立，目光并未从门上移开。
阴影中，一个略显阴柔却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悄然响起，仿佛毒蛇吐信： “真是廉价的勇气。父亲，您给出的条件是否过于优厚了？如果他失败了，那份报酬岂不是浪费？”
席巴没有回头，知道来的是他的长子伊尔迷。 “优厚的报酬，才能对应最严厉的违约惩罚。这很公平。”
“关于‘惩罚’，我倒是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想法。”伊尔迷从阴影中踱出，黑色的猫眼毫无情绪地注视着房门，“如果他浪费了我们的信任，导致了最坏的结果……单纯的死亡太便宜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他的神经应该被一根一根地抽出来，大脑则完整地保存起来，浸泡在特制的营养液里。他可以成为我们家医疗实验室最珍贵的‘**样本’，用于研究这种疾病，确保下次不再犯错。”
“他的意识最好能保持清醒，直到我们找到下一个治愈的方法，或者直到他的生命在无尽的黑暗中自然耗尽——以他的体质来判断，那大概会是七十年的时间。这样，他的每一秒都会在为他的无能忏悔，物尽其用。”
一阵轻微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笑声从更高处的栏杆上传来。席巴的祖父，马哈·揍敌客，正像一只老猿般蹲在那里，似乎被这个提议逗乐了。
席巴沉默了片刻，并未否定，只是淡淡地道： “……现在，他首先是医生。”
“当然，父亲。”伊尔迷顺从地点头，身影重新退入阴影之中，“我只是在为您提供……‘失败后的方案选项’。”
走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门内那个流星街医生浑然不觉的命运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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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房门在凯身后无声合拢，将门外那片压抑的、流淌着冰冷算计的空气彻底隔绝。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昏暗，只有医疗仪器屏幕散发着幽蓝和惨绿的光芒，映照着中央那张巨大得有些夸张的婴儿床。冰冷的、精密的仪器管线缠绕在床沿，另一端连接着那个襁褓中微弱呼吸的小小躯体。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在过分空旷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人的耳膜，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令人心慌。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不安。凯能感觉到，房间的阴影里不止他一人。至少有两道几乎完全隐匿的气息，如同石雕般守在角落，那是揍敌客家的管家，他们的存在感稀薄，却又无处不在，仿佛只要凯有任何一丝异动，就会立刻被阴影吞噬。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凯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依旧是那副全神贯注的医者神态。他轻轻将那个画着滑稽红十字的医箱放在一旁，动作不疾不徐。他取出一次性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橡胶与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清晰可闻。
他俯身，开始检查婴儿所有的显性症状。
指尖轻轻拂过婴儿娇嫩皮肤上浮现的诡异红疹，仔细观察着指甲缝里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痕，还有那些在幽光下显得有些狰狞的、仿佛血管爆裂般的暗色纹路……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学术研究般的审视意味。
一切都符合。
完全符合他精心培育，然后向那个名叫“德尔”的恶霸撒出的那把特质菌粉所应产生的效果。这种小玩意传染性极强，能让人痛苦不堪，但生命周期极短——原本的设计是，德尔会在众人眼前凄惨地死去，而48小时后，没有找到新宿主的菌群也会自行消亡，不留任何证据。
一场完美的、针对流星街渣滓的天罚。
唯一的意外是，德尔在症状爆发最猛烈的时候，恰好被揍敌客的杀手取了性命。杀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却阴差阳错地将那些附着在德尔衣物或皮肤上的、正处于爆发期的活性菌群带离了流星街，带入了一个拥有大量“新宿主”的、完全封闭的环境……
于是，造成了眼下这个谁也无法预料、却让他觉得“命运无常，有时倒也慷慨”的局面。
他原本已经设计了另外三套能让自己“正当”踏入揍敌客大门的方案，有的甚至需要耗费数年时间铺垫。他从未想过，最快的一条路，竟会以这种“被绑架”的受害者姿态，由对方亲手为他开启。
他不会拒绝命运送上门的邀请。
即使，在门外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主人家眼里，他不过是个被“强制聘用”、性命捏在他们手心、战战兢兢的流星街医生。
凯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于口罩遮掩下，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隐没。
他拿起从自己简陋医箱里取出的、与这个高科技环境格格不入的几株干枯菌类和一些研磨工具，开始调配“解药”。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在拯救揍敌客的血脉，而是在自家后院晾晒草药。
暗处的管家依旧沉默如影。
仪器的滴滴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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