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昼阳在图书馆地下一层醒来时，左眼视野变成了琥珀色。
他抬手摸到眼眶边缘的缝合线，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身旁的碎镜片里，自己的右眼正常漆黑，而左眼完全变成了林夕照的瞳色——虹膜内部还有细小的齿轮在转动。
"醒了？"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却是林夕照的声线。
周昼阳惊恐地捂住嘴，但双手擅自行动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本被血浸透的笔记本。他的左眼自动聚焦在扉页的潦草字迹上：「第100次人格融合实验记录」，落款是「LXZ-00」。
"别挣扎。"自己的声音又变回原本的语调，但带着林夕照特有的停顿习惯，"你正在消化我的记忆核心，这个过程会持续......"话没说完，喉咙里突然涌出银色液体。
地下室的空气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周昼阳踉跄着爬起来，发现身处类似医院手术室的空间。中央摆放着巨大的玻璃培养舱，里面漂浮着——
"这是第99号的残骸。"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抚上玻璃，右手却拼命向后拽自己的身体，"你上次循环杀我时留下的。"
培养舱里悬浮着半具人体。从腰部以上能清晰认出是林夕照，但下半身连接着周昼阳的躯干。更可怕的是，那些结合处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细小的金属颗粒。
左眼突然剧痛。周昼阳的视野分裂成两半——右眼看到的是普通地下室，左眼却看到墙壁上爬满血管状的电线，天花板垂下无数呼吸机管道。培养舱里的液体在他左眼视野中呈现为暗红色，表面浮着人脸形状的泡沫。
"现在你看到真实了。"林夕照的声音直接从脑内响起，"图书馆地下就是当年的急诊科手术室。"
一段陌生记忆突然刺入：1999年6月19日深夜，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台下捆着七个穿校服的学生。而少年时晷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手术台上被开颅的林夕照......
"不......"周昼阳跪倒在地，指甲抓挠着左眼周围的缝合线，"这些不是我的记忆！"
"是我们的。"他的双手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又在窒息前一秒松开，"你忘了吗？当年你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那台把人类意识数字化的手术......"
疼痛中周昼阳看到更多碎片：自己戴着橡胶手套将齿轮植入林夕照的颈椎、时晷在监控室里调整生命维持系统、七个学生在隔壁房间互相撕咬......
右眼突然流出鲜血。周昼阳的齿轮开始超频运转，显示「记忆解锁100%」。地下室的灯光骤然熄灭，唯有左眼发出琥珀色微光，照亮了墙角的金属柜。
柜门自动弹开，露出整排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颗人类心脏，表面刻着不同编号。最近的那个罐子标签写着「ZZY-99」，心脏还在跳动，动脉血管连接着微型齿轮泵。
"前99次的你。"林夕照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每次清除失败后，系统就会用你的基因培育新容器。"
周昼阳的右手突然击碎玻璃罐。那颗心脏落入掌心的瞬间，地下室的铁门被暴力撞开。少年时晷站在门口，显像管电视机屏幕显示「68:00:00」，但这次数字是倒着增长的。
"医生，玩够了吗？"时晷的校服沾满新鲜血迹，"该继续查房了。"
周昼阳的喉咙擅自发出笑声——是林夕照那种带着气音的轻笑。他的左眼视野里，时晷脖子上缠绕着七条半透明的脐带，每条末端都连着个模糊的婴儿轮廓。
"当年的七个实验体。"林夕照借他的嘴说道，"你用他们的脑垂□□维持系统运转。"
时晷的电视机突然播放起监控录像：1999年的周昼阳将注射器扎进实验体太阳穴，抽出的液体灌入林夕照的颅骨缺口。画面右下角显示，七个实验体的名字正是现在各科老师的姓氏。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周昼阳终于夺回声音控制权，"把加害者身份转嫁给我......"
"不。"时晷扔来一份发黄的合同，纸张边缘有烧灼痕迹，「自愿参加时间契约协议」的标题下，签署着周昼阳父母的名字，"你父母才是系统真正的创造者，而你......"
林夕照突然完全掌控了身体。周昼阳感觉自己被推入意识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时晷。左眼射出的琥珀色光束击穿电视机屏幕，显像管爆裂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变成了——
医院废墟。
腐烂的床单下露出森森白骨，输液架上挂着风干的皮肤碎片。培养舱的位置原本是手术台，现在上面捆着具穿着校服的骷髅，胸骨刻着「LXZ-00」。而最骇人的是墙角那堆小山般的齿轮，每个都嵌着人类牙齿。
"欢迎回到现实。"时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周昼阳抬头看见少年悬浮在天花板下，脐带连接的七个婴儿正啃食着他的内脏，"系统早在我们毕业那年就崩溃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死前脑电波创造的炼狱。"
林夕照突然松开了控制。周昼阳跌回自己的身体，发现双手沾满银色黏液。地下室的场景又恢复成图书馆模样，但左眼仍能看到重叠的医院影像。时晷站在两重空间的交界处，校服一半崭新一半腐烂。
"规则很简单。"时晷从电视机残骸里抽出把骨刀，"每68小时必须杀一个人，用他们的记忆体喂养系统。"他指向周昼阳的齿轮，"你那里存着前99次的杀戮记录。"
一段血腥视频强制播放：第1次循环自己用钢笔捅穿林夕照的眼球、第13次把对方推入锈蚀区、第68次活剥皮肤制作成书页......而每次杀戮后，齿轮都会多出一道金色纹路。
"但这次不一样。"林夕照的声音同时在脑内和现实响起。周昼阳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从肋骨间扯出块发光的芯片，"我偷偷修改了核心代码。"
芯片上刻着所有玩家的名字。周昼阳在"时晷"栏看到99个正字标记，而"周昼阳"后面跟着100个。最下方"林夕照"的名字被反复划掉又写上，墨迹组成奇怪的祷文。
"杀了我。"时晷突然抓住周昼阳的手腕，骨刀对准自己咽喉，"这样你就能获得我的时间存量。"
周昼阳的齿轮疯狂旋转。前99次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每次杀死时晷分身后，系统就会奖励24小时自由时间。而自己用这些时间做过什么：在物理实验室调配腐蚀剂、往体育器材室放□□、篡改校车刹车系统......
"全员恶人......"周昼阳的右眼流出血泪，"包括我自己......"
"不。"林夕照轻声说，"你只是被植入了杀戮程序。真正的恶是......"
时晷的骨刀突然转向，刺入周昼阳左眼。琥珀色的液体喷溅在合同上，烧出"自愿"两个字。剧痛中周昼阳看到终极真相：当年父母强迫七名学生签署契约，而林夕照作为唯一反对者，被自己亲手改造成系统核心。
"要逃离就必须成为最恶的存在。"时晷的声音开始失真，"这是你父亲手术前说的话。"
周昼阳的右手自动折断了时晷的颈椎。随着少年身体软倒，七个婴儿发出刺耳啼哭，脐带如蛇般缠上他的手臂。左眼视野完全变成机械界面，显示「时间储备：167小时」。
图书馆开始崩塌。周昼阳跌跌撞撞爬上楼梯，发现整座校园正在褪色。左眼显示的真实世界里，教学楼是倾斜的危楼，操场长满野草，而走廊尽头堆着近百具穿着校服的骸骨。
"最后一步。"林夕照的声音越来越弱，"去物理实验室拿钚-239......"
周昼阳的腿自动跑起来。经过走廊第七扇窗时，他看到玻璃反射出两个自己——右侧是穿校服的高中生，左侧却是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手里拿着脑叶切除器。
物理实验室的门锁着。周昼阳的左手直接熔化了金属把手，这具身体正在加速机械化。储藏柜里果然放着铅盒，盖子上印着「1999年医疗废弃物」。
盒子里是枚锈迹斑斑的齿轮，中心嵌着黄豆大小的暗红色物质。当周昼阳触碰它的瞬间，整座学校响起了久违的上课铃。广播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最终测试开始。清除所有异常，包括你自己。"
周昼阳的左眼突然流出银色液体。视野里浮现出林夕照最后留下的信息——不是文字，而是段神经记忆。1999年那个雨夜，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少年林夕照挣扎着对他说：
"如果必须有人成为恶魔......至少让我记住你曾经善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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