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蝣粟坐在房间里。
月光透过来照的他脸色煞白的不像活人。
“冶物。”蝣粟喊了一声。
小狗警觉的看着他,呲牙咧嘴的。
“哎呀,怎么养了这么久还不认主?”蝣粟撑着脸笑道。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人探出头:“尊上。”
“嗯。”蝣粟懒散的扭头:“乎尔池的人还剩多少?”
“不多,但要正面对上仙门有些难。”
蝣粟的手搭在窗边一敲一敲的。
“我说要跟仙门打了吗?”
骤为收声。
“看他们内部闹起来才好玩呀。”
他倒想看看,荆牧芜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荆牧芜手里握了两个杀器,一个是他自己,一个就是分刀。
想跟他叫板,要么,荆牧芜自己入局,留下分刀。
然后,让分刀亲自摧毁他所庇佑的一切。
或者推秦裴漪过来,让他“自杀。”
却正和他融合分刀的意思。
让他猜猜,荆牧芜会任何选择呢?
“你说,他会选择牺牲哪一个呢?”
蝣粟扭头笑眯眯的看着骤为。
骤为低头。
必然会是秦裴漪的。
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然后合并一体,成为真正的完整的蝣粟。
骤为只从籍典中窥见过蝣粟完整时期的风姿。
只是一个分刀就能突破众仙门和众神残魂的封锁,连本体都没下场,就那样一刀砍断天地链。
然后,天道链断,切断链接。
从骤为第一次看到秦裴漪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蝣粟想做什么。
他是见过蝣粟本体人形时的模样的。
除了瞳色,完全与秦裴漪是一个人。
只不过因为周身气质的原因,虽然同一张脸,秦裴漪却明显的比蝣粟更亲和。
他马失前蹄,未能将秦裴漪带回蝣粟面前,随后便再找不到任何秦裴漪的痕迹。
被仙门藏的严严实实的。
直到万造大典,终于露出了一丝风声。
借了个仙人的皮,到了仙门,把人引到身边。
然后,重新链接。
秦裴漪的身份加上蝣粟的能力,让他一个乎尔池,仙门大敌的人能在仙门如入无人之境。
又或者说。
秦裴漪。
本就是蝣粟。
时间忙忙碌碌的过去,很快就到了接任的时间,烛炎早给荆牧芜打过招呼,东西都寄过去了,只需要秦裴漪过去行了拜师礼就成了。
秦裴漪很是重视这个,早早起床精细的收拾自己,七零八碎的饰品挂了一身,抖落一下能稀里哗啦的掉一地装饰。
不过也好看。
也就秦裴漪能撑得起这身繁杂了。
倒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
荆牧芜作为峰主,难得的换了身没那么素静的,主持新旧两任阁主交接。
仪式结束,秦裴漪立马钻回偏殿换了衣服,轻车熟路的到荆牧芜的房间吃饭。
“过来了。”荆牧芜一听开门声就知道谁来了,掀开汤皿,“累了一天了,快过来吃饭,特意给你熬的。”
秦裴漪衣服底下一个活物顾涌来顾涌去的。
“恐怕饭准备的有点少了。”秦裴漪说着蹲下身,扒拉衣服底下的小东西。
“看!”秦裴漪将冶物抱到脸前,手上拨弄着冶物的手假装小狗说话:“小狗要吃小狗饭。”
荆牧芜笑的无奈:“冶物一个器械造物怎么吃?想加饭去后厨自己添。”
“不嘛不嘛!机械小狗也是小狗,是小狗就要吃饭!”
荆牧芜放下碗筷,过去从秦裴漪手中救下被当枪使的冶物,对着冶物说话,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秦裴漪:“真小狗过来了啊,那我们就不理大小狗了咯——”
大小狗立马急了。
“不行不行!”大小狗挤过去扒拉冶物:“牧芜只能喜欢一个小狗!”
荆牧芜笑的更开心了:“那就真小狗吧,大小狗身上一股醋酸味。”
秦裴漪委屈巴巴看着荆牧芜这个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主人。
“大小狗以后不乱吃飞醋了就重新喜欢他。”
秦裴漪凑过去蹭蹭:“那大小狗以后听话,不要抛弃大小狗。”
荆牧芜盛了碗汤推到秦裴漪面前:“大小狗能听话最好了。”
秦裴漪要是有尾巴这会能摇到残影,把冶物从荆牧芜怀里拖出来放到地上,把自己放进去:“那大小狗就听话,不许欺负大小狗。”
冶物正吃着呢突然被抱出去,嘴里还叼着个包子,豆豆眼里满是疑惑。
荆牧芜受不了秦裴漪这粘糊劲儿,把人从怀里扯出来:“吃饭,这么大了还撒娇不害臊。”
“你嫌我老?”秦裴漪轻车熟路的装委屈。
“又乱吃飞醋?”
秦裴漪立马老实了。
闭上嘴乖乖吃饭。
这才确定下关系就这样粘糊,荆牧芜想。
以后要是时间久了,怕不是多了个狗皮膏药。
“确实不听话也喜欢。”荆牧芜突然说了一句。
“咳……”
秦裴漪正在喝汤,被咽到喉咙的汤呛了下。
耳朵红通通的,脸埋进碗里吃饭。
处理完接任后的一系列事情后,就得收徒弟了。
在那场冶物大典之前,聘齐是个颇有名气的匠人,也一直骄傲于自己的天赋。
直到看到了那位比自己年纪小了不知道多少的凡人,他才知道,所谓的天才,只是那人的起点。
那位的万造仪式他也旁观过,虽然对凡人来说,三十多已经不算年轻,但岁月却好像格外青眛那位一样,不仅没留下什么老去的痕迹反而添了些风韵。
一身红衣,层层金饰没有显得土气,反而让人觉得富丽堂皇大概就是这样。
艳丽的容貌让人一眼过去只能注意到这个了。
这还是阁主故意压了好几年才敢发出去的,不敢想要是更早发出来,那张脸在巅峰时期能美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容貌终究是身外之物,更让人惊艳的莫过于秦裴漪的能力。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聘齐既遗憾与万造失之交臂,也兴奋于能见到这样的天之骄子。
仪式结束后,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冶物大殿就此落下帷幕,众人更好奇作为凡人万造接下来的去向。
按理说,每届万造都是巧工阁主预订接班人,只不过从烛炎上位后仙门的万造都是矮个子里选将军,烛炎有心退位养老却可惜于无人能担重任,好不容易有了个惊才艳艳的,却是个短命的凡人。
现在,烛炎终于舍得公布这位凡人万造的去向了。
聘齐自冶物大殿后就去了羿月峰的巧工阁,拜了老阁主当老师,现在阁主换任,他也自然而然的交由新阁主——也就是那位凡人万造——做学生。
“聘齐啊,”老阁主收拾着东西,嘴上絮絮叨叨的,“这下我可算是能退休养老去咯,这天大的好事,怎么你从一回来知道到现在一直不开心呢?”
“老师我……”
“哎呀,老师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来就不是从一而终的,”老阁主放下手里的东西:“只要活着,总得经历许多分别,如何面对离开,这是人活一世必须学会的课程。”
“我知道,”聘齐有点蔫的说,“我只是……还不习惯……”
聘齐虽然跟着老阁主学习的日子不过几年,比不上人间那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师徒,但聘齐可以说是老阁主遇到的最喜欢满意的学生了,勤奋好学,什么问题都能答上来。
老阁主原本都抱了这辈子教不出一个引以为傲的学生的准备了,偏偏来了个聘齐,让他好像老树忽逢春,年轻时候的劲儿重新上来了。
但可惜他到底不再年轻,哪怕拼尽全力,面对聘齐也心力憔悴。
为人师者,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
所以面对烛炎下来的调动,他没有犹豫。
他对这位新万造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还留在西洲巧工阁的朋友,说是虽然是个被烛炎宠的有点娇纵的孩子,但性子也直,没搞过什么拐弯抹角藏私的行径。
重点是,实在是天才。
若不是凡人的身份限制,这位新万造甚至可能是超越如今烛炎的存在。
比起他这种各方面都在退行的老人,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位新万造能带着聘齐了。
只希望聘齐和新万造能好好磨合,习惯习惯新万造的脾气。
老阁主:“这新老师脾气有点不好,日后你多担待他些,他能教给你的,比我多得多。”
“不过,”老阁主拍拍聘齐肩膀,“要是受委屈了也别太忍着,回老师这里来,虽然学不了多少,但好歹不委屈自己。”
“是。”聘齐点头。
“无论发生了什么,老师永远不会嫌弃你。”老阁主把最后一件东西放好,“走了,别忘了好好跟新老师磨合磨合。”
老阁主离开了,只留下聘齐看着空落落的房间。
明天就是见新学生的日子,秦裴漪难得的紧张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秦裴漪转来转去,“师父也没教过我怎么带学生啊?”
“你转圈也没用,”荆牧芜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冶物:“别把我花盆碰倒了。”
秦裴漪乖乖远离了花盆。
“对了,”秦裴漪转头看荆牧芜,“拜师的话我需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给学生呀?”
“仙人没什么物欲,这是凡人的规矩,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准备。”
“那我要准备些什么?金银珠宝太俗了,也不合适。”
“放心,”荆牧芜抓了个玩具给冶物玩,“你那学生脾气挺好的,别那么紧张。”
秦裴漪还是放心不下来,想给学生一个见面礼。
“那你就送一把你打的武器吧,万造锻造的,你那学生肯定会喜欢的。”荆牧芜说。
“我能拿出来的有意思的也就这个了。”秦裴漪叹气,钻进冶炼室准备东西去了。
第二天,秦裴漪拿着剑早早收拾好自己,穿的一身正式,端坐在羿月巧工阁的大堂。
没想到聘齐起的也早。
两人一对视。
“原来是你?”
“是你呀!”
两人异口同声说。
聘齐:“久日不见,秦少主更添风采。”
秦裴漪:“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后来是拜了老阁主为师。”
聘齐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现在我该称您一声老师了。”
秦裴漪:“……”
秦裴漪:“你今年多大?”
“正好九十岁。”
“……”秦裴漪挠挠头:“要不……你还是别叫我老师了吧?”
“为何?规矩不可废弃。”
“这……总感觉会折寿啊……”
一直在旁边的荆牧芜开口:“迷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道不计长幼尊卑,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即为师。”
“对啊,既然老师您比我厉害懂得多,那我叫您一声老师是应当的。”聘齐说。
秦裴漪招架不住两个人的劝,只得应下。
“呐,礼物。”秦裴漪拿出武器递给聘齐,挠挠头:“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金银珠宝太俗了,只有一身技艺。”
“能做您的学生已经是幸运了,万造的手艺可是无价之宝。”聘齐道。
“你……算了,你开心就好。”秦裴漪无奈道。
送完礼,就是聘齐的拜师礼了,秦裴漪不乐意,觉得让年纪大的拜自己有点太尴尬了。
“这是规矩,而且按照仙人的换算,我也不过成年,您比我大,没什么受不起的。”聘齐一板一眼,耿直到让人有些下不来台。
秦裴漪无奈,只能如坐针毡的坐到太师椅上,接过聘齐的拜师茶,匆匆抿了一口就起来:“好了好了我喝了,你快起来。”
聘齐跟秦裴漪站在一起,才真的让人看出来秦裴漪确实是个老些的人了,不着调的年轻老师跟他那板板正正的学生。
“事先说好啊,我没教过学生。”秦裴漪说,“你要是觉得我教的不行随时可以跑路,我绝对不强留你。”
聘齐摇摇头:“人都有第一次,不熟悉的事可以慢慢改变,师父……前师父也说了让我跟您好好相处。”
“随便你,”秦裴漪说,“要是有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尽量改吧。”
“谢谢老师。”聘齐行礼。
分别回房间后。
“他怎么老是行礼?你们仙门师徒之间都这么生分吗?”秦裴漪记得他跟师父之间也没这么生分,完全是父子的样子。
荆牧芜:“你俩都没怎么熟悉如何亲近?先熟悉几个月,自然没这么生分了。”
“可是我也没带过学生。”
“羿月峰中有不少带过学生的医师,你去问问他们吧,事已至此,你也只能现学了。”
“好吧。”秦裴漪蔫下来,不过还是乖乖跟着去取经了。
匆匆学了几天,秦裴漪这个速成老师就稀里糊涂的开始当了。
第一步,打扮的年长些,成熟些。
秦裴漪如今也是做了师父的人,身上的少年气洗去了些,连每天的服饰都成熟了不少。
聘齐的确是个很好的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秦裴漪也尽量的解释给他听。
元止戈过来玩的时候还惊讶:“没想到啊没想到,秦哥你居然已经是当了师父的人了。”
“一个两个的,我只是收了学生,怎么到你们口中,倒像有了孩子为了人夫一样?”秦裴漪道。
“只是很惊讶啊,”元止戈嘻嘻哈哈的说,“不过嘛——凡人这个年龄确实再怎么着都应该当了父亲的,你们人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舍五入也算个继父咯!”
“你小子!”秦裴漪作势要打元止戈,“整天胡说八道些什么?”
“荆哥!秦哥要打我!救命啊啊啊!”元止戈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朝荆牧芜那边躲。
荆牧芜被元止戈拉过来挡在前边,无奈的笑着看两人打打闹闹。
“聘齐都大了我那么多岁了,你小子倒反天罡胡说什么?”秦裴漪面红耳赤的。
“大了怎么了?凡间还有少年郎娶老妇人,儿子大继父了一轮的话本呢!”
“好哇,”荆牧芜敲敲元止戈的脑门,“合着你小子天天不认真练功净看些烂七八糟的话本,再胡说小心我跟流潇锦说去了。”
“别呀荆哥!要让师父知道了我就惨了!”那些话本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收到手的,“我不乱说话了荆哥,你就饶小的一命呗。”元止戈一脸谄媚,跟着奸臣似的。
秦裴漪这才舒坦了,抱胸看着荆牧芜训元止戈,一扭头就看到了在门口犹豫的自己学生。
聘齐一脸懵的看着房间的一片混乱。
秦裴漪赶忙正经起来,摆出些为人师表的样子:“怎么了?”
“哦,”聘齐反应过来了:“您之前说过的材料我找到了,在极北,马上到了极北的暖日。”
极北冻土千里,下埋了不少顶级的材料,马上到了暖日,冻土开松,找起来容易些。
“好,我知道了,你去准备东西,明日就出发。”
待聘齐离开后,元止戈终于惊天动地的笑出来:“哈哈哈哎呦呦你~去~准~备~东~西~哈哈哈哈哈嘿嘿嘿!不愧是当了老师的人,装起来了。”
“臭小子!”秦裴漪佯装生气。
“你要去极北之地?”荆牧芜问。
“对,玄铁可不是常有,得抓紧拿下。”
“行,多带些衣裳,那里不比南洲,气候严寒,哪怕如今天逐渐热起来,极北也是很冷的。”
“嗯,放心了,我跟师父一起去过很多次的。”秦裴漪道。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我这里有药,你带些过去。”
“行,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麻烦不麻烦的。”
元止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不是,他不过闭关几个月,怎么一出来两人就这么如胶似漆的?他在荆哥那的地位眼看着都快比秦哥低了。
他当年去极北历练的时候荆牧芜也没像现在一样絮絮叨叨的,巴不得他赶紧去。
怎么到了秦哥这里,又是备衣服,又是送药的,跟着送丈夫出远门的居家妇人似的。
“荆哥!你搞区别对待!”元止戈说。
荆牧芜:“什么区别对待?”
元止戈:“我当年被师父踢到极北历练时你可是啥话都没说,一到秦哥就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
元止戈捏起袖子假装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果然是帝王薄情,新人永远胜旧人吗?”
“……”
“……”
“你少来,我再不撵你去,你能把羿月峰后山的药田都祸祸干净。”
荆牧芜一脸无奈道:“你自己算算,那段时日你偷吃了多少药膳?多少医师过来跟我哭诉你把人家的小库都吃的半空了。”
元止戈被戳破了囧事,嘿嘿一笑:“哎呀荆哥我那不是觉得都是好吃吗……”
“然后补太过了流了三个月鼻血。”荆牧芜丝毫不给元止戈面子。
羿月峰这个地方情况还是太复杂了(那种语气)
《重组家庭鸡飞狗跳的日常之关于我那比我小六十岁的老师和未婚带一娃的峰主的爱情两三事以及我和那被老师爱人带大的按辈分要叫哥的兄弟共同吃瓜实录》
——聘齐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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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收徒(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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