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碰到文盲了！”元止戈叫道，“能把裴念成愿！真不知道他读书时都去干了什么！”
荆牧芜没理会元止戈的嚎叫，目光只落在秦裴漪身上。
一身红衣，金线绕衣角向上，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腰间玉佩用金丝缠出漂亮的形状，本代表高洁的玉硬生生衬出一股富贵，沦落为金丝造型的点睛。
一头青丝挽起，左耳上带了一片红色耳饰，上边用金墨画了繁而不乱的图画，右耳则是简单带了一枚铜钱，发簪也是镶了金银宝珠，艳色流苏垂到肩膀，除了发簪还饰了不少精美的钿头银篦，发簪上的花都是用金片蚕丝一点点缠出来的，整头的饰品珠光宝气闪人眼。
若换成随便一人，这一身打扮活脱脱暴发户，但偏偏秦裴漪长的实在艳丽，一眼看去，倒让人只能看到他的脸，无视了周围的珠宝首饰，只感觉比起他的脸，这些首饰不过锦上添花。
不知道为何，荆牧芜看到那张脸时，心脏突然停了一瞬间，然后继续跳动，仿佛一切如常。
聘齐看到秦裴漪的脸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便是那位内定万造？”有人问道。
秦裴漪叉腰：“说内定犯不上，师父也懒得做这种无用功，各位放心，我秦裴漪虽然算不上什么清高白洁之人，但这种事也羞于做。”
他挑眉，声音里尽是狷狂之意。
“毕竟不过一个万造，探囊取物而已。”
好嚣张一人。
台上台下皆被秦裴漪的狂妄惊异到。
“不过一个万造”，他可知万造代表什么？那可是所有工匠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东西，代表工艺的登峰造极，所有匠人都渴望的位置。
哪怕如今缩过水的万造，也是不容小觑的。
而这人一上来就如此狷狂，放出如此大话，再加上之前传闻的内定万造的流言，难免让人心中动摇。
到底是真有能力，还是虚张声势？
“阁下还是先不要如此狂妄，不然若是狼狈败下，怕会无地自容了。”聘齐说。
“是不是徒有其表，诸位一试便知，”秦裴漪伸出手，做邀请状。
秦裴漪打了个响指。
霎时，一道流光从天际朝他飞过来，在场也有不少境界高的人，竟也无法看到那物行动的痕迹。
东西落到秦裴漪身边停下，终于显出形状。
中央是一灯无根火，无数金环模仿星辰轨道寰在焰火周围，缓慢转动，若仔细看去，便可以看出来每条金环皆有对应的星宿并与其实际运行轨道时间分毫不差。
最下方的金环大概是被人为固定住，为了应大典的景，挂上了玉饰的金红流苏。
百星，中级地阶武器，虽然阶级不算很高，但胜在功能甚是强大，中央的无根火乃是微缩洞天，内里藏了不计其数的高阶武器，最次也是中级玄阶，周围的金环是按照星辰运行制造，每一条单独的金环拿下来都是中级地阶的护盾和武器。
这武器甚至比秦裴漪名声还大，巧工阁主曾多次拿出来炫耀过，问起是谁铸造的却神神秘秘不肯说，只一味夸耀武器。
百星静静悬在秦裴漪身边，一身的红金配色，倒是跟秦裴漪相得益彰。
这下百星的主人算是明了。
“这百星原来是你的东西？”有人惊讶道。
秦裴漪：“不然呢？我打造的东西不在我身边，难道在你身边吗？”
那人被呛了下，恼火道：“我看不见得，一个短命鬼，怎么可能造出好东西来？怕是窃了不少别人的主意。”
仙门百家源出凡人，但一旦踏上修仙之路，便与凡人是云泥之别，故而只能找同为修仙者结合，如此经千年延续下来，实际上与凡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的仙门虽然还挂着修仙门派的名头，但门派内人向上溯源都是相同，故而扔掉所谓的门派名头，只不过是个批了皮的世家。
虽然还秉承着庇佑人间的责任，但其实很多仙人都自视甚高，看不起凡人，认为自己天生比凡人高出许多。
秦裴漪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一眼就看出只是一个凡人。
烛炎之所以很少提起他这小徒弟，估计也是怕众人非议刁难。
不过这些人们大都心知肚明而少高声宣扬，如今这人公然侮辱，台下无人反对就隐隐约约说明了他们的倾向。
台下众人心里也有些看不起秦裴漪这种凡人，也有不满一个短命凡人竟然面对仙人不仅不伏身战栗反而看不起他们所争抢的位置。
“这种腌臜事我可做不来，不过我做不来，自然有人做的来，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的人可就不一定了。”秦裴漪挑眉道。
荆牧芜看着台上那抹红色身影，眼中浮现赞许。
这是第一次见到和他想法差不多的人。
荆牧芜前世就不太理解仙门为什么对凡人总有种似有若无的歧视，而蝣粟一事更是让他对凡人一族刮目相看。
若无人间牵制，即便有了他自爆，仙门也难逃灭亡，那本书记载，他死后，各洲终于彻底打破陈规久念，广招凡人，慢慢的再次发展起来。
如今他重生回来，更是认可凡人的能力。
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一个不卑不亢的凡人，更是青睐有加。
“你！”那人更恼火了，抬手一柄飞刀直朝秦裴漪扔过去。
凡人身体脆弱，他这一刀带了灵力，凡人挨上这一刀必然会死。
秦裴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人看秦裴漪这样以为对方害怕了，刚想得意洋洋的召回武器。
毕竟大典严禁死人，秦裴漪又是烛炎最疼爱的徒弟，死了可就难办了。
秦裴漪看着那人刚想召回刀，终于动了。
抬手看似随便的拔下一只小钗，朝那人方向轻轻一扔。
小钗迅速变化成为一柄剑，拦住刀。
那人轻蔑一笑，下一秒却笑容瞬间消失。
他的刀召不动了。
剑动起来了，缠住刀，剑刃砍在刀柄上。
“咔”
剑松开，铁片落下来。
不费吹灰之力，便砍断了刀柄。
秦裴漪伸出手指，朝剑的方向一指。
剑瞬间暴动起来，竟硬生生几剑将那刀劈成一段一段的铁片。
“高级黄阶武器也敢拿出来，”秦裴漪抱胸，嘴角勾起浅笑，“就没有厉害点的吗？”
“我的刀！”那人突然凄烈的喊起来，这可算是比较上游的武器了，他借着这柄刀击败了不少人，现在却被秦裴漪轻轻松松给砍断了。
秦裴漪脸上的笑在听见那人的嚎叫时僵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显出几分尴尬。
“欸……你……你嚎这么大声干什么？”秦裴漪终于卸下一开始那狷狂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哭什么哭！没出息！不就是一把刀吗？用得着哭哭啼吗？”秦裴漪伸手从百星中心拿出来一柄刀，远远隔着扔过去，“给你，我这种品阶的我有的是。”
那刀虽然外表平平无奇却是中级玄阶，比那人自己的刀好了不少。
那人看到秦裴漪扔过来的刀眼睛瞬间亮了，急忙拿了，也不好意思再对人恶语相向，缩到台上人的身后。
秦裴漪看着那人一副鬼鬼祟祟的行迹有些无语。
他有点搞不懂这群仙人的脑回路。
“下一个是谁？”秦裴漪召回剑化回小钗簪回头上。
聘齐看看周围的人都不想当下一个出头鸟，深吸一口气，站出来行礼，“请赐教。”
“承让。”秦裴漪回礼。
“既然上一次是我方先出手，那这一次就让你先出手吧。”聘齐说。
秦裴漪看看对面一群人，扭头看向百星，良久，拆下最细的那条金环，小心翼翼的朝对面扔过去。
金环迅速扩大，立在秦裴漪与对面一群人中间。
“我一届凡人，论武力肯定打不过你们这种仙人，”秦裴漪说，“不如这样吧，你们跟百星打，百招过后没有破开防御就算平局。”
“诸位，开始吧。”秦裴漪说。
台上人都召出自己最好的造物朝百星攻击。
台下。
“不愧是烛炎先生的徒弟！”元止戈惊叹道，“一人对多人，就是百星真败了，也算赢了！荆哥，我这次可是压对赢麻了！等着我发财吧！”
“我劝你还是别高兴太早，”荆牧芜说，示意他看向评委席，“看看那边，看着可不想是开心的样子。”
元止戈看向荆牧芜指的方向。
清一色的都是老一辈的匠人，此刻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死死盯着台上的秦裴漪。
元止戈一拍脑子，他怎么忘了，这越是老一辈，仙人的高傲越厉害，对凡人的歧视越严重，哪怕秦裴漪真闯入决赛了，怕也少不了那群评委的刁难。
而烛炎此时为了避嫌也离开了，没有给秦裴漪撑腰的。
就在两人交流时，台上也过了百招，平局。
对面收起武器，秦裴漪召回百星，他对这个平局早有预料，百星作为他的作品，能力多大他心中有数。
进入决赛，侍卫将评委选择的材料分发下去。
每个人都急急忙忙拆开自己拿到的材料包，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
秦裴漪拆开自己的材料包，愣了下。
缺了个角的，有裂纹的……
都是残缺甚至损坏的材料。
秦裴漪抬头看看对面。
一片喜气洋洋。
秦裴漪低头看看自己的材料，又看看对面，眼睛里浮现浓浓的疑惑。
材料这么差，对面到底在惊讶什么？
难道是他被师父养的太好了，不知民间疾苦？
算了，将就将就吧，差不多能用。
秦裴漪低头收拾材料，走到准备好的锻造台上。
脚步声停下。
“尊上。”
男人对着一扇门恭恭敬敬行礼。
“吱呀——”
一阵让人牙酸的尖锐声音。
门缓慢的打开一条缝。
“东西已为您备好。”男人扭头朝后边的侍卫一招手。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禽兽！！”侍卫架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仙人过来，那仙人嘴上一直骂骂咧咧的。
“乎尔池！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仙门百家不会放过你们！！”
男人上前掐着那人的脖子，“死到临头了，嘴还停不下来，来人，割了他的舌头，尊上喜静听不得吵闹。”
“你！！禽兽！！混账！！”那人骂的更厉害了，直到侍卫将匕首一把刺进那人的口中。
赫赫声，红通通的块肉掉在地上，被那人吃痛挣扎的动作踢到门前。
侍卫把人扔到门前边，那人口中涌出来的血顷刻染红了地面，流到了门里边。
“嘘。”
一声很轻的气音从门里边传出来。
依稀能听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却透着一股诡异感。
门里传来脚步声。
阴冷混着浓烈的血腥气从门内漫出来，像毒蛇一样缠住人。
那人顿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抬头看去。
人形蹲下，那双眼睛看着他，带着笑意。
红衣玄铃，慈面恶行，生人回避，百鬼勿行。
“别吵。”
眼睛在看着他。
瞳孔赤红，好像盛满了血肉。
那张脸。
很好看。
人形的背后，黑色的树扭曲着，一只竖眼兀的睁开，盯着他。
慈面恶行：蝣粟。
那人瞬间腿软，也顾不上舌头疼了，挣扎着朝后爬。
人形抬手，粘腻的蠕动声。
一只红色的，仿佛红肉铸成的藤蔓一把拉住那人的腿。
血色像染料一样从被拉住的地方迅速向四周蔓延，经过的地方血肉骨头瞬间腐化。
一声极为凄厉的声音，甚至只响了不到半秒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瘆人的寂静。
那人的地方，淡黄的浓液在地上，好像倒地的一盏灯油。
男人与手下战战兢兢的站着，一声也不敢发。
良久，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跟那人一模一样的人。
男人理理衣服，向外走，路过一个侍卫时停下。
那侍卫瞬间哆嗦起来。
男人抬手朝那侍卫头顶伸过去。
侍卫闭上眼准备赴死。
没有想象中的巨痛，头顶的簪子被拔了下来。
男人一边盘发，一边朝外走。
直到男人彻底走远，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收拾那滩人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逐渐偏西。
秦裴漪放上最后一个零件，抬头看向其他人。
都在埋头苦干。
就这能力，还敢跟他叫板？秦裴漪腹议道。
反正无事，秦裴漪依着桌子等着其他人。
过来好久，终于陆陆续续示意做完了。
评委让众人亮出自己的造物。
其他人大都是武器，直到看到秦裴漪。
秦裴漪闪身，亮出身后的小东西来。
“汪汪汪！”小狗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一被放出来就跳下桌子，围着秦裴漪绕圈，小脖子上甚至特意缝了个漂亮的小装饰，更显得俏皮可爱。
一举一动都像真实的小狗，若不是秦裴漪故意在头顶留了一片空白，露出里面的机械来，简直要以为是秦裴漪不知什么时候把人家狗偷上来了。
“这……这？”聘齐快绷不住了，看着那小狗朝他跑过来。
“汪！”小狗吧嗒吧嗒跟肉团子一样滚过来，跑到他铸造的剑旁边，湿漉漉的鼻子一动一动的嗅嗅。
小狗实在可爱，聘齐心里顿时一软，刚收起剑省的伤到小狗，就看到小狗张口嘴没等他叫出声，小狗就已经一口咬在剑刃上了。
“咔嚓——”
非常清脆的一声。
聘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秦裴漪原本还悠哉悠哉依着桌子看小狗跑来跑去，听见那声断裂声，立马站直了。
完了，这下又要赔人家剑了。
这聘齐看着应该不是那种又哭又闹的人……吧？
“回来回来！”秦裴漪急忙想把小狗叫回来。
小狗松开牙，聘齐的剑刃上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纹，幸亏那小狗用的材料不太行，但凡材料再好点，他这剑怕是得命丧当场。
聘齐虽然心痛剑，但也是性情中人，开口道：“久闻烛炎先生名号，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在下自认技不如人，只是不知阁下能否让我仔细端详下这造物？”
“什……可以可以，”秦裴漪说，“只是材料限制没法细化，阁下若喜欢——”
“等一下，”聘齐看着小狗，突然发现不对，“这材料……秦少主，你的材料为什么与我们不同？”
秦裴漪：“？”
秦裴漪：“啊？”
聘齐：“都是些边角废料，放在平常都是扔出去的东西。我们拿到的可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好材料。”
秦裴漪沉默了。
秦裴漪突然转身看向评委席上。
看到那一群老人都纷纷移开眼不敢与他对视时，秦裴漪就明白了。
果然。
秦裴漪叉腰：“我说呢，原来是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暗地里搞事。”
秦裴漪才被师父养的时候就天天跟这一群老不死打交道，刚开始性子软被骂了也只自己躲角落里哭，后来跟着烛炎学习，性子逐渐刚起来，更后来更是天天指着这群人鼻子骂废物。
这次大典，他除了应师父要求拿下万造外，更代表了师父的脸面，这群老不死的就是看准了他受了限制，不能发作，烛炎也不在这里给他撑腰，不然按照平时，怕是早冲上来骂人了。
秦裴漪嘴还不停：“天天脑子里只想着搞那一亩三分地，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东西，但凡有点向上的心思都不至于拉成现在这个狗样子，烂就多练，输不起就给我滚远点。”
敢对评委这个态度的，还是头一个，看评委那不敢吭声的样子，怕是现在还算收敛了不少。
确实，秦裴漪私底下骂的跟狠。
烛炎怎么骂他们秦裴漪就有样学样怎么骂。
秦裴漪明显没消气，想起还在大典上没动手。
“这……少主您别生气。”主持过来劝人消消气，“这次他们干的确实不好，消消气消消气，阁主也舍不得看您气出病来。”
秦裴漪抱胸。
“怎么了？谁惹我家幺儿生气了？”烛炎一回来就看到秦裴漪在生气。
主持过来将前因后果告诉烛炎。
“不愧是我家幺儿，”烛炎听后笑呵呵的，走到秦裴漪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评委席，“虽然幺儿和他人只打了个平局，但是诸位也看到了，在材料的限制下仍能做的平局，如此平均下来，各位认为，谁更适合万造之名啊？”
评委们心虚的互相看。
“这这这……自然是秦裴漪少主了，”评委们心虚擦汗，“万造之名当之无愧啊哈哈哈哈……”
“这还差不多……”秦裴漪哼了一声。
于是，大典落下帷幕，今年的万造当之无愧的给了秦裴漪，仪式则定在几天后进行。
秦裴漪把小狗叫回来，收拾收拾跟着师父下台。
“汪！汪汪！”小狗在秦裴漪怀里扭来扭去的安静不下一刻，秦裴漪迫不得已，只能把小狗放地上，让它跟着自己点。
台下。
荆牧芜看着秦裴漪，眼中尽是欣赏：”这小狗真是可爱，能仅用废弃材料做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小狗，不愧是烛炎的徒弟……”
没等话音落下 就听到身边元止戈的声音。
“啜啜啜。”
元止戈喜欢小动物，招猫逗狗唤小鸟的事没少干，一看秦裴漪身后那条蹦蹦哒哒的小团子，嘴动的比脑子快。
小狗顿时停下，歪头朝两人方向看过去。
“汪！”
小狗突然蹦起来就朝这边跑。
一时间，人群让开路，看小狗跑过去的方向。
“汪汪汪汪汪汪！”
秦裴漪跟烛炎说着话，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狗义无反顾的朝一个方向狂奔：“欸？”
“汪汪汪！”小狗跑到荆牧芜脚边绕圈。
元止戈：“哎！明明是我叫的你！”
秦裴漪追着小狗过来，抬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荆牧芜。
皎若云间月，皑如山上雪。
秦裴漪（攻）×荆牧芜（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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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万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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