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羿月峰,聘齐正埋头在文书中。
“师母你们可算回来了,”聘齐伸展了下身体,身上骨头咔咔的响,锤着肩膀抱怨道:“天天埋在这里,骨头都快生锈了。”
“哎呀,正常,以后当了洲主文书就少了,好好干,”秦裴漪拍拍聘齐肩膀,“干完了老师带你去看新来的器人。”
“您这话都说了快十多次了,”聘齐吐槽,“老师您的厨艺真是好,做的大饼从来没落地过。”
秦裴漪轻弹聘齐脑瓜崩:“哪里的话,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
聘齐摸着被弹的地方扁嘴。
“看着长胖了不少,”秦裴漪跟掂量斤量一样掂量聘齐,“年轻就是好,长的快。”
“就是虚肉有点多,明天去冶炼室打铁去,趁着年轻多练练体格子。”秦裴漪拍拍聘齐胳膊上的肉。
“长身体的时候呢,最近胃口怎么样?”荆牧芜过来问。
聘齐:“别提了,老是吃不饱,食堂还嫌我吃的太多,不就几笼包子几碗饭吗?小气。”
“‘不就’?”秦裴漪叉腰道:“我们人间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然说我也不是你老子,你也不是半大小子,但照你现在这个架势,人家没把你扔出去都算脾气好了。”
秦裴漪说:“不过,要是实在吃不饱就去找你师母开小灶,”秦裴漪指指荆牧芜朝聘齐挤眉弄眼:“你师母做饭可好吃了。”
聘齐点点头。
两人都没什么事走,闲下来在羿月巧工阁乱逛。
到了一处转角,意外听到了一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就说吧,”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说:“一个凡人才不过多少年?现在还更短了,当初那三就是太沉不住气了,再忍几年,不用我们反对,他自己就被推下来了。”
“就是就是,我倒要看看那老头能再得瑟几天!就算成了峰主夫人又怎样?还不是等死的命!”一个怨气深深的声音回应道。
“还有这事?”得意洋洋惊讶道。
怨气深深:“哎你是不知道,还办的很是隆重,各洲洲主都过来了。”
怨气深深这一提,有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了。
“我去?这……那秦裴漪都……荆峰主这是饿成什么样了?”
荆牧芜想过去喝止,秦裴漪却突然摇摇头,荆牧芜只得停下。
“谁知道啊?指不定荆峰主是有什么怪癖呢?你们是不知道,秦裴漪都老成什么样了,那个脸上的皮都堆堆成皱纸了。”
“对呀,都这样了还不知羞,穿的那叫一个花红柳绿的,啧啧啧,真是……”
“人家年轻爱美叫正常漂亮,他一个皮都皱的不成样的老头臭美,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
“那也比你们好看。”一声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转角处,
一身红衣的秦裴漪出来,后边跟着一身白衣的荆牧芜。
秦裴漪抱胸沉下脸看着这群背后嚼舌根的匠人:“不想着好好做事,只知道当长舌,巧工阁有你们这种匠人这是真是倒霉。”
“阁主峰主!”这群人尴尬的互相对视,行礼道:“我们……没有……”
“没有?”荆牧芜开口,声音冷的仿佛寒月,“当我聋了是吗?”
那些人冷汗快下来了。
上一个忤逆秦裴漪被赶下山后没多久,就传来暴毙的消息。
卜星监的先师很喜欢这老头,指不定在他身上放了什么东西,跟他不对头的都活的不好。
现在还有个纵容他的峰主。
“要不是聘齐现在刚上任需要人手,你们一个个都都该逐出师门!”秦裴漪厉声道,“都滚回去抄《鲁班书》一百遍,明天早上交到聘齐那里。”
秦裴漪挥袖离开。
“妄议长辈,背后嚼舌,”荆牧芜扫视过去,对方立马下来冷汗了,“带着笔墨去储尸楼抄,正好天气热里边凉快,进去静静心。”
荆牧芜轻飘飘的丟下一句,转身跟上秦裴漪。
荆牧芜执掌大权后储尸楼已经很久没有再开了,但到底还是储尸楼,也只有荆牧芜这种能进进出出面无表情了。
那群人心都凉了,脚步浮虚的回去领罚。
荆牧芜跟上秦裴漪,伸手去抓秦裴漪的手。
“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秦裴漪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荆牧芜。
秦裴漪抿抿唇,犹豫着开口:“……我是不是……真没以前好看了……”
“好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荆牧芜上前一步,安抚自家小醋坛子。
“那……要是年轻的我给现在的我一起站在你面前,你选哪一个?”
“都是你,我就不能都选吗?”
“只能选一个!”
“那……就只要你。”
“你!哪有这样糊弄人的?”秦裴漪颦眉:“快说!年轻的和老的选哪一个?”
“……我选年轻的。”
“果然——”
“我想跟你的时间再多一点。”
秦裴漪兀的梗住。
荆牧芜看着秦裴漪的眼睛:“既然都是你,那我想未来再长点,时间再多点。”
“……那……我现在……”
“也很好,”荆牧芜伸手拢住秦裴漪的脸,“只要是你,都好。”
“……”秦裴漪感觉要不是年纪大了脸皮厚了,他现在脸都跟猴屁股一样红。
“腻歪死了。”秦裴漪假装嫌弃的推开荆牧芜的手,别开眼,余光还看着荆牧芜。
“害羞了?”荆牧芜笑道。
“我饿了。”秦裴漪生硬的转移话题。
“好,去吃饭,想吃什么?”
荆牧芜拉起秦裴漪的手,两人慢悠悠的走。
“随便,前几天那个鱼羊鲜不错,想吃那个。”
“好,还有什么?”
“还有栗子糕……”
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样子。
没了阁主事物压身,秦裴漪轻松了不少,一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俗话说得好,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自从结契后,秦裴漪一天到晚都赖在荆牧芜这边,时不时还能碰到过来吃小灶的聘齐和元止戈,三幼稚鬼互相抢饭吃。
“老师!你天天在这就不能让让我吗?”聘齐夹着鸡腿不松手。
“哎你这孩子,我还是老人呢尊老爱幼懂不懂啊?”秦裴漪回嘴。
“师母!你看看他!”聘齐抢不过老师,扭头朝荆牧芜求助。
元止戈趁机出手,想端走整个盘子,被师生俩发现而中道崩卒,被一个一块抢走了爱吃的茄夹。
“荆哥!你管管这师徒俩!”元止戈护住硕果仅存的几个茄夹,扯着嗓子嚎起来,:这师生俩合起伙来欺负人啦!”
“就你最吵。”荆牧芜敲了下元止戈的脑袋,将自己旁边的一盘藕夹递过去。
“荆哥你老是这样搅混水,要我说,溺爱孩子也不是这样的!我师父呜呜呜——”
荆牧芜手疾眼快,捂住元止戈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不知道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话。
“再满嘴跑火车我真叫流潇锦没收你的话本子了。”荆牧芜压声威胁道。
元止戈立马举手投降,话本重要。
吃完饭,聘齐回去处理文书,秦裴漪抱着冶物在院子里晒太阳睡觉,只剩下元止戈和荆牧芜在房间里。
“荆峰主,”看到没人了,元止戈的脸上原本嘻嘻哈哈的神色终于消失了,“人间最近疑似又有了乎尔池的踪迹。”
荆牧芜收起笑:“人数伤亡多少?”
“不多,浮尘宗派了些弟子过去保护,但如果背后的是蝣粟,那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流潇锦有意让元止戈开始接触宗主事物了。
这一年,不止聘齐在学着接手,元止戈也成长了不少,身上隐隐约约有了荆牧芜在书中看到的,仙门百家一代传奇的影子。
这也意味着,荆牧芜的生命终于开始倒计时了。
秦裴漪的身体情况已经是强弓之末,哪怕好药良法的养着,也最多剩下八年时间。
要是幸运,或许奈何桥上,他跟秦裴漪还可以碰见。荆牧芜想。
蝣粟不除,就是一块永远悬在仙门百家头上的刀,上一次可以破开重重围剿砍断天道链,下一次砍断的,或许就是仙门百家的头。
而眼下,一切都在按着前世的路走着,第一次蝣粟之乱像个性情不定的毒蛇一样,在阴影中窥伺着,随时会咬上人的脖子。
只不过,这一世只会有一次蝣粟之乱了。
阳光很烈,秦裴漪把摇椅搬到遮阳棚底下,抱着才换过皮毛的冶物睡过去。
突然一阵冷风经过,摇椅轻动,上边的人兀的睁开眼。
红色覆盖瞳孔,伸出手探到棚子外边的阳光。
气血不足而偏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更白了。
突然手腕上出现一线红色,蔓延迅速,互相链接形成符文。
六道轮回的标志被藤蔓缠绕起来。
长生锁。
是完整的蝣粟创造分刀时,分裂而出的能力。
符文隐去,一切恢复如常。
准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上场了。
卜星监。
“先师,监天镜下的卜算出谏言了。”
雀霖铃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递过来的柬文。
“上无天道,下无百冥,尘目未见,后者先行,循因果,按命迹,勿言勿念勿观。”
监天镜面对着神像,阳光照到上面却没有反射到神像上什么光影。
想看到监天镜只能爬到神像肩膀上,但那是对神的大不敬。
雀霖铃放下柬文,抬头看向神像眼睛。
神像垂下眼,看着众生。
四洲神器皆有异动,还有荆峰主与蝣粟的重生,秦裴漪的存活,长生锁,监天镜的谏言……
向来没心慌过的雀霖铃突然感到难以呼吸。
万界众生的生死无处可问,唯一能够给予回应的监天镜也无法窥视,众生如囊中球,生死无定。
蝣粟行动诡异,根本无法探查,随时有可能会杀上仙门。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乎尔池暂时没有什么大动静,浮尘宗派弟子下去之后安静了不少,除了那天的柬文也再没出现什么东西,其他洲的神器也安静的像没有过动静。
敌不动我不动,各洲都加固了守山大阵。
唯一出乎所有人意外的,就是蝣粟和乎尔池似乎都忘了秦裴漪这个人了。
之前雀霖铃推测秦裴漪身为长生锁的载体,蝣粟肯定会不吝余力追杀秦裴漪,所以荆牧芜提出结契近距离保护秦裴漪时,虽然心里不得劲,但雀霖铃烛炎还是很快答应了。
但实际上这几年,除了乎尔池偶尔有点小动静外,整个都是沉默的。
就这样沉默了五年。
距离荆牧芜推算的前世第一次蝣粟之乱还剩下五年。
羿月峰晚上。
秦裴漪早早回去睡觉了,荆牧芜还有一堆文书没处理完,为了不打扰秦裴漪,拎着笔墨去了书房。
等后半夜都弄完了,荆牧芜舒舒筋骨,收拾好东西提灯回房。
今天晚上的羿月峰似乎各外安静。
又是一年晚夏,温度比之前稍微低了些,荆牧芜披上外套,提着灯走在路上。
一路寂静只有荆牧芜的脚步声。
“咔。”
多了一个人。
荆牧芜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脚步未停,引着走向别处。
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荆牧芜停下。
背后的脚步声也停下。
荆牧芜拔剑转身。
空无一人。
兀的一阵冷风吹过来,灯笼烛火摇摇欲灭。
胆子倒是不小,敢来碰他。
荆牧芜假装无事捻亮灯,往灯火里弹了一指生犀。
异香蔓延开来。
地上反渗上湿气,一个爬在地上扭曲的人形身上凝出一层雾显露出模糊的形状。
皮包骨头,整个趴在地上,肚子向地面垂,四肢关节处反折向上,像是被线提着的木偶。
照江顷刻出鞘,刺向鬼物。
没有刺到血肉的感觉,直硬的像刺进骨头中间。
“咔喇咔喇——”
鬼物浑身哆嗦,荆牧芜眼见不对抽出剑朝后退。
这确实是木偶,线骷髅。
内脏被消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皮和骨头贴着,四肢关节处缠上金线,向上直立着控制着骷髅。
线骷髅起身朝荆牧芜扑过去。
荆牧芜闪身躲开,绕到线骷髅背后,一剑朝骷髅脊柱拍过去。
线骷髅被拍的踉跄了下,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对折下来。
线骷髅的头朝后扭过去,看着荆牧芜噶噶做响。
远处的房顶上,一身红衣的男人看着线骷髅被荆牧芜拍断也不恼,脸上尽是笑意。
旁边的男人看着他。
“明天是小畜生诞辰,”男人笑道,“那,一个月后吧。”
“是。”骤为领命离开。
线骷髅被荆牧芜接着几招砍成一地碎骨头。
蝣粟抬手拍了几下,原本碎在地上的线骷髅瞬间聚合恢复。
蝣粟摸了把脸,瞳孔恢复黑色,跳下房顶。
荆牧芜看着被自己劈成碎块的骨头瞬间复合,朝一个地方飞奔过去,怕伤到人,急忙追过去。
追着追着,突然感觉地方不对。
不远处就是秦裴漪的房间。
一个红色身影突然出现,线骷髅脚步一转,朝红衣男子那边扑过去。
秦裴漪一身单薄的红色外套,里边只一套单衣,在晚上稍微有些单薄,低着头,摇摇晃晃的走着。
眼看这线骷髅已经伸手,想掐上秦裴漪脖子了,秦裴漪忽的一动,好像抬头看了线骷髅一眼。
线骷髅突然顿了下,荆牧芜趁此机会,照江脱手飞刺到骨缝间,向下一滑分开骨头,线骷髅瞬间失去行动力。
秦裴漪停住。
荆牧芜赶到,补了几剑将线骷髅砍碎,抬头看向秦裴漪。
秦裴漪垂着头,荆牧芜伸手其扶正。
眼睛紧闭着,呼吸倒是正常。
荆牧芜为医多年,一眼看出来秦裴漪这是梦游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秦裴漪告诉他的,因为小时候总梦游,秦母就取的小名。
“少游。”荆牧芜轻声喊道。
“少游。”伸手轻柔的拍拍秦裴漪的脸。
醒了。
“嗯……怎么了?”秦裴漪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梦游了。”荆牧芜解下外套披到秦裴漪身上。
秦裴漪这才后知后觉冷的哆嗦一下,拢紧荆牧芜的外套。
“这是……”秦裴漪看到了旁边的一堆骨头。
“一个鬼物,已经被我杀了,改天给你开点治疗梦游的方子,总是这样要是感冒了不好,还危险。”
秦裴漪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毛病多,那我继续睡了?”
“行,我收拾收拾就回去。”
秦裴漪回房间,荆牧芜把骨头堆到一块,一把火烧干净也回去睡觉了。
等荆牧芜也睡过去了,身边原本应该早早梦周公的秦裴漪却兀的睁开眼。
红瞳移向窗户。
一颗骷髅头,正透过窗纱看着,和蝣粟视线交接后消失。
男人闭上眼,没一会呼吸就规律安稳起来。
这五年,荆牧芜可谓是悉心照料,虽然秦裴漪的身体还是江河日下但比起同龄的凡人,已经算不错了。
第二天,秦裴漪的寿辰跟往年一样的过了。
聘齐现在已经完全能很好的管理羿月巧工阁了,烛炎时不时过来,看看自家小徒弟和徒孙,指导指导聘齐工作。
元止戈在流潇锦这几年的栽培下,也摆脱了些从前的少年气,变的成熟了不少。
卜星监还是没能算出什么来,雀霖铃在监天镜下占了一卦,倒是算出来卜星监之后会过来一个女人,是她的接任者。
过了寿辰,时间过的很快,滴滴答答的。
终于,一个月后,仙门择苗大典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元止戈:慈母多败儿(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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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将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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