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岸。
一片猩红。
突然的骨骼分离的声音。
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的人脖子软趴趴的,没了骨头支持,皮跟捏着转了半圈的软管子一样,皮拧着一起。
蝣粟松开手。
秦裴漪还有呼吸,眼睛因为充血,红的跟剜掉了,露出底下的红肉一样的颜色,瞪着他。
一直到失去呼吸,都没有闭上。
第三百六十七次。
蝣粟伸手,沾了血,在忘川旁的石头上画下一笔正字。
顽固。
骨节伸长,断开的肉重新连接,仿佛时光倒流。
眼睛上的血褪走,还未来得及扩散的瞳孔凝实。
“咳……咳咳咳!”再次复生的男人捂住自己的脖子,咳出血来,撑起身子,看着面前的蝣粟。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对。
蝣粟忽的弯起笑。
“倒是个硬骨头。”
秦裴漪裂出一个笑,嘴里满是红色,牙齿都染成了殷红,视线直直的看着蝣粟。
“废物。”
他看着蝣粟,放声大笑,未完全恢复的声带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怪异扭曲。
“自诩为本体,”他猛的收声,脸上还带着笑,看向蝣粟:“却是个连分刀都收不回去的残疾。”
蝣粟眯起眼睛,弯的几乎像新月。
“你这嘴,”
下一刻,猩红的肉枝从地下翻出。
“也太难看了。”
一柄匕首猛的刺过来。
秦裴漪的下颌从唇角裂开,一直裂到耳前。
一把刀插在中间,整个头像从嘴那边切开。
蝣粟抬手,轻轻一卸,好像卸个玩具似的。
带着舌头和牙齿的下颌被整个拿下来。
重复的过载的疼痛已经让大脑麻/痹。
没了舌头,秦裴漪也说不出话。
但他的眼睛里却尽是挑衅。
看来,也不过这点本事。蝣粟从他眼中看到他已经说不出的言语。
蝣粟松开手。
血雾忽的出现,朝秦裴漪飘过来。
沾到皮肤上。
刺啦刺啦的声音,皮很快变成红色,好像生锈的铁,红色流到地上。
皮没了,就是肉。
没了外表的束缚,露出底下的人形,器官露着,像一块开膛剖腹展示结构的肉猪。
肉被融成浓浆,蜡烛油似的流到地上。
第三百六十八次。
自体意识强烈,抗拒融合。
无论哪种方式。
他尝试将秦裴漪拉入自己的回忆,像他一样。
千人踩万人踏,被抛弃,被折磨,被困在棺材里活生生闷死。
凌迟,被关进铁笼蒸死,凌虐致死,水滴刑,大辟,五马……
什么死法都经受过了。
依旧顽强,睁开眼死死的瞪着他,像死不瞑目的尸体。
于是,他又将人拖到忘川旁,用尽手段,又杀了三百六十八次。
依旧没有一点变化。
依旧死不瞑目。
犟种。
撞的遍体鳞伤都不肯放弃。
蝣粟看着被融成红浓的骨架倒下去,兀的勾起笑。
或许他就是下剑呢。
被世人喊打喊杀了千万年,也任劳任怨的履行后土的职责。
为众人抱薪者,多冻毙于风雪。
明明前世没这么难的。
蝣粟收手。
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是个人形了。
更像肉泥,匆匆忙忙的捏了个形状就扔到地上。
肉泥聚合,每一块碎肉连接在一起,像虫子一样扭动。
真是恶心。
他看着这副景象。
跟他一样的恶心的烂肉。
他看着缓缓复活的尸体,突然想起一些旧事。
骤为成为乎尔池的首领后,迎来了他第一次执掌刑罚。
那是个反叛乎尔池的叛徒。
行刑那天,他端坐高位,看着那个叛徒,带着将死之人的狂妄。
他对这些蝼蚁的生死悲欢并不想了解,那人到底都骂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骤为捏着铁链,将那人的脖子绞碎了。
至此,结束。
很无聊的剧情。
他懒散的打了哈欠,走下高位。
黑压压的人群立马跪到地上。
骤为走上前,对他行礼。
他撇了眼骤为。
微不可查的在颤抖。
“怎么?”他兀的笑起来:“怕了?”
“……没有。”
这个他养大的野狗畜生,竟也是个胆小如鼠的东西。
“过来。”
骤为起身,走到他身边。
他捏着自己的小指,轻轻用力,像掰干枯的树枝。
展开手,一节指骨躺在里面。
“……尊上。”骤为有些抗拒。
“拿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骤为只能接下。
骤为的手落到他掌心时,他突然收拢掌心,攥着骤为的手抬起。
“从今以后,骤为便是乎尔池首领。”
骤为被他拽着,罕见的露出小时候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像原本自己玩的开心,突然被父母抱出去的安静孩子。
“视他当如我,违者,”
他俯视底下的信徒:“百刑加身。”
底下的人很快跪倒在地。
“见过首领。”
他松开骤为的手,转身离开。
“尊上!”骤为突然叫住他。
“我……剩下的……怎么办?”骤为指向旁边。
他是指那些跟着那个叛徒的人,整齐的绑起来在一旁。
他抬眼看了那些人一眼,突然抬手轻飘飘的一挥。
“洗去记忆吧。”
骤为顿了一下。
这是最烈的刑罚。
无论是凡人还是仙人,甚至是乎尔池的人,洗去记忆都是再顽强的人也无法承受住的酷刑。
活生生剜去一部分魂魄。
那是神明也不敢承受的极痛。
大部分都是中途就死去了,剩下的,也成了疯子,不久就咽了气。
骤为犹豫着。
“怎么?不敢?”蝣粟的眼中尽是笑意,“那你替他们受刑?”
“……是。”骤为只得动手。
他的手法不熟练,那些人当即爆颅而亡。
整片区域,都是爆出来的泥。
蝣粟兀的皱了下眉,手背上被溅到了一滴。
“秦裴漪,”
冷的像死尸一样的手掐上秦裴漪的下巴。
“我突然觉得,你还是适合做一个提线傀儡。”
秦裴漪在听到蝣粟这句话时,猛的抬头瞪着他,瞳孔骤缩。
“滚!你休——”
没等秦裴漪开口,蝣粟突然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七窍瞬间流出血,脸上惨白,如同纸人上的胭脂涂多了,流下来了。
秦裴漪那挣扎的四肢无力的垂下去,血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成了个血人。
兀的,整个人鼓起来,像个吹涨的皮球,皮撑的吹弹可破,仿佛泡囔的尸体。
蝣粟松开手,朝后退。
圆鼓鼓的人倒下去。
然后,突然爆开。
蝣粟抬袖,血都泼到了袖子上。
蝣粟放下袖子,看着炸的四处都是的人泥。
这副皮囊即便有他的力量,但到底不是源自本体,相比之下,还是太容易烂了。
既然要做傀儡,可不能太容易坏。
至少要换一副结实点的皮。
蝣粟微笑起身。
另外,他想到了一个好玩的。
自相残杀,可是永远看不厌的好剧目。
蝣粟睁开眼。
骤为跪在一旁。
“尊上。”骤为见蝣粟醒了,开口道。
“嗯,”
蝣粟扭头看着骤为,兀的一笑,抬手像招呼狗一样招呼骤为:“过来。”
骤为直起上半身,膝行着爬到蝣粟脚边。
“几天了?”
“三天。”
“嗯……怎么久啊……你一直跪在这里?”
“是。”
“好,乖孩子。”蝣粟温柔的笑着,将骤为散下来的头发拨上去,明明动作语气都很温柔,骤为却不寒而栗。
他最清楚蝣粟的性子,喜怒皆无常。
“膝盖都跪烂了吧?站起来我看看。”蝣粟站起身,扶着骤为。
“一点小伤,不劳尊上麻烦。”
“不劳我麻烦?”蝣粟脸上笑的更温柔了。
“骤为,”蝣粟的手移到骤为后背。
“你是不是,”突然一阵巨痛,蝣粟的手刺破皮肉扯住骤为的脊柱肋骨,像拎死物一样拽着,“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蝣粟的脸贴近骤为,“觉得我会替你疗伤?”
蝣粟松开手,骤为跟垃圾一样跌在地上。
“我可不是秦裴漪,你也不是聘齐,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自觉,”蝣粟起身朝门口走,站在门框处回头,嗤笑着看着地上的骤为:“别痴心妄想。”
门匡的一声关上,将房间里的光亮一并带走。
乎尔池后山,血涂阵中。
原本华丽的红衣因为逃跑的缘故破了不少,现在浮在血池上,顺着潋滟而动。
千面人树站在血池中间,垂下的枝条上,摇摇晃晃的长出一颗红色果子。
千面人树分出自己一半的血肉,结出的果子。
血肉果落进血池,落到千面人树的树根。
果中的肉芽生长。
人间的高塔上。
月光很是吝啬的只照亮了一小片地面。
骤为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着走出来的人。
男人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
“该行动了。”骤为开口,声音有些低,带着极不乐意的情绪。
男人没理会骤为,拿出瓷瓶在手中,突然收紧手掌将瓷瓶捏碎。
“你!”骤为瞬间站起身,拽着男人的领子。
男人垂下眼看着骤为拽着他的领子的手。
不对。
骤为反应过来,刚想缩回手,手腕就猛的一凉。
咔哒。
整双手,从手腕整整齐齐的断裂掉在地上,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到男人脸上。
白瓷般没有血色的脸上溅上红色,眼神冷淡的好像什么人都没放在眼里一样。
乌黑长发只用一根金链在下方束起来,黑色瞳孔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骤为。
男人绕开地上的血滩,朝楼梯走过去。
骤为拾起断手,转身看着男人的背影。
就在男人身影快消失在楼梯上之时,骤为突然开口。
“尊上。”
身影顿住,转身看着骤为。
一双红瞳,带着笑意。
蝣粟回身走近骤为。
“废物。”
喀喇一声,髌骨破裂的声音,身体失了平衡,猛的跪到地上。
男人拿过骤为手中的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剜了一刀,血珠瞬间冒出来滴到地上。
血色像有生命一样,迅速渗进地面,在整座塔中游走。
城池以高塔为中心,红雾弥漫开来。
放完血,男人转身,一双红瞳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尊上为何——”
“他也是你的主子,”蝣粟说,手抚上脸,兀的裂开笑。
“况且,反目这种戏码,还得是本人来演才得劲,不是吗?”
蝣粟猛的一拧头,身子立马倒下去。
骤为没动,任由对方倒在地上。
良久,男人咳嗽两声,睁开眼,黑色瞳孔看着房梁。
“醒了?走吧。”骤为朝楼下走。
“咳咳咳——”男人起身,咳出喉咙里的血水,皱着眉头看着骤为。
“你自己去,”男人开口道:“畜生不就是用来干活的东西。”
骤为不再做声,直直朝楼下走。
直到走出高塔看到外边的月光,身后的人都没有跟过来。
没有攻击他倒是稀奇事。
骤为离开后,男人起身,依着栏杆朝下看。
月光照在身后的男人脸上,一头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绾起来,黑色瞳孔中没有一点人应该有的温度。
月光照进来,终于看清楚男人的脸了。
仿若毒牡丹,艳比画皮鬼。
秦裴漪秦少游。
骤为抬头,看到了高塔上的红线。
虚虚的朝上走。
仿佛提线傀儡的线,泛着肉质的红。
红线的最底下,秦裴漪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他大概猜到了。
自从那天起,他再碰到秦裴漪就是几天前了。
没有跟三十年前一样,对他喊打喊杀。
蝣粟说,这个傀儡不太听话,需要他看着不要失控,让他也喊傀儡尊上。
每次开口,他心里都泛起一阵反胃。
羿月峰。
石窟里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墙上的红色凝固了,有些地方流下来,一层层的叠在一起,甚至能撕下皮来。
荆牧芜的袖口已经成了血布了。
良久,一只惨白的手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短匕,抵在刚长好的手腕处。
匕首的刃面上,常年被血沁着,已经红的放在伤口上都分不出来人肉和金属了。
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愈合的,新开的,凝固的裂纹。
桌子上只有一柄弓,散着温润的光,在一片浓黑的房间里像长夜中的月亮。
皮崩开的声音很细小,红色瞬间滴下来,滴到月弓上,在桌面积起一片小湖泊。
月弓上的一缕月华被带下来,融散在红色中。
荆牧芜以指为笔,沾着红色,点在桌子旁。
红色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像一条细蛇,朝下蔓延,一行晦涩难懂的文字浮现。
血泊很快缩小然后消失。
荆牧芜看着那行文字。
无因果。
他抬头,看向墙壁。
红色的,黑色的,密密麻麻。
墙上,桌子上,椅子上,他的衣服上……
都是红色。
涂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层叠一层,干涸的黑色上面覆盖上新的红色。
月弓推演出三万九千七百六十一条因果轮回线。
每一条都是如此。
月弓的光撒到荆牧芜侧脸。
惨白的像鬼。
元止戈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文书翻阅。
下人在旁边将事情一一道来:“等我们到那里时,才发现整个城池已经成了一片死城。”
元止戈捏捏眉头。
“拨派部分人,再去探。”
“是。”下人应下离开,元止戈继续处理文书。
耳宓是个从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老人。
这段日子,凡间出了个怪事。
一整座城池,不声不响的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死城。
甚至若不是一个仙人追着鬼物误入,仙门都未曾察觉。
他作为前辈,被派去带着下辈前去探查。
“前辈前辈!”一群年轻的围住耳宓,想听他讲当年的事,“再讲下当年那场大乱呗?”
耳宓摆摆手:“小年轻们呀,你们要折腾死我个老人了,那个惨烈我再也不想回忆了。”
“那……那不讲这个,讲讲那位荆峰主呗?”
“他啊……”耳宓沉默了一会,“说实在的,他们这种人的爱恨情仇,太复杂了,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够理解的,你们对他的认知是什么样的?”
一个刚入宗的小年轻开口。
“有一个凡人丈夫!”
“是啊……”耳宓叹息一声,“凡人丈夫……那你们可知道他那位丈夫?”
“知道!是巧工阁的小公子,唯一一位以凡人之身取得万造之名的天才。”
“天才?”耳宓长叹一口气,“以天才形容他有些匮乏,若非还有一具凡人的身体,可以算得上天道的宠儿了。”
“只可惜……天忌英才,早早死去。”
“秦少主与荆峰主伉俪情深,即便后来秦少主因事苍老,他也没有半点嫌弃,还风风光光的办了结契大典。”
“那场大典,四洲人才齐聚,红桃十里,金翠银响,万人空巷。”
“那时候,都以为这对道侣终于苦尽甘来了。”
耳宓感慨道:“却没想到,结局是一地鸡毛。”
“蝣粟攻山,流宗主为保护众人力尽而亡,秦少主知晓自己的长生锁身份后,为了不让爱人受责难,自请入血涂阵。”
“那时候我被保护在后方,远远的看着。”
“荆峰主杀出一条路,带着他入阵,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他而死。”
“一切尘埃落定后,荆峰主扶持着元宗主长大,然后忽的在某一天,听到了他闭关的消息。”
耳宓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陈年旧事罢了。”
年轻们意犹未尽的散开了。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可以叫秦裴漪哥哥,因为是“泥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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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傀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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