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片安静,除了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
意外的阳光很好,只不过因为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那格外好的阳光反倒显得渗人。
耳宓推开一扇门。
“啊!”一个站在耳宓身后的新人惊恐的尖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嘴。
房间里除了红没有别的颜色。
人尸好像腐烂的肉猪,横在地上,内脏流出来。
窗棂洁净,阳光很轻松的透过来,在人肉上流动,好像灯光下一样,让人哪怕只一眼也能无比清晰的看到刨开的结构。
离活人最近的那具,推门时将它推的滑开一段距离,流出的水在地上显出痕迹。
耳宓下意识的松开手,门从它身上弹开。
肉的表面已经烂的黏糊糊的了,门弹回来时甚至粘出细密的丝网。
可即便这样,却没有一点腐臭味,房间里甚至还散发着浅淡的熟粥味。
“这这这……”他身后的少年第一次见如此诡异的景象,六神无主的看着他。
耳宓也吓的愣了神。
“不对……这情况不对!”
耳宓彭的一声关上门:“先回宗!这里不对劲!”
“轰隆!”晴天一道霹雳。
哗啦哗啦。
金属剐蹭碰撞的声音。
耳宓浑身的汗毛都炸开。
浓烈的腐臭压过来。
天色顷刻暗下,好像太阳燃烧殆尽,只剩下乌黑。
无风。
房顶上插了一面幡。
所有钥匙突然束起来,指向他。
幡转过面。
是一张带着人脸的皮。
“窗……窗户!他们在窗户上看着我们!”
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
耳宓不想回头,却好像有人在扳着他的头,不容抗拒的将他扳向窗户的方向。
人脸紧紧贴在窗户上,上面还爬着肉白的胖蛆,眼眶中的眼珠被吃的只剩下白底了,从鼻孔嘴巴钻出来。
耳宓立马拔剑挥过去,护住身后的年轻人们。
剑意劈到墙上,却好像切肉的声音,留下一道印子。
不是灰土的切口。
还在跳。
是活物的伤口。
红色从里面渗出来,好像真的砍到了一个人一样。
“救命……救命啊!!”有害怕的年轻哭起来。
“聒噪。”
声音不来源于他们中的任何人。
“什么人!?”耳宓浑身汗毛都炸起来。
鬼气突然降下,浓重的好像泡到了一盆浆糊中。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拔出剑环顾四周。
“该动手了。”那声音开口,好像在催促另一个人。
“闭嘴,”一个极好听的青年音,带着不耐烦:“畜生就是喜欢叫。”
那声音顿了下。
“遮遮掩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光明正大出来打一场!”浮尘宗的人怒道。
“诸位不必心急,”声音重新开口,“抬头吧。”
腥风骤起。
房顶的幡震震而响。
幡杆上握上一只惨白的像骨架的手。
一身黑色的男人拔下人脸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反正,都回不去了。”
男人抬手,人脸幡上的脸兀的挂出一个笑。
四周温度骤降,脚下的土地粘腻异常。
四面八方原本真实的景象扭曲成了画,从底下燃起。
贡香呛人的气味掐得人呼吸不开。
假象关闭。
一片猩红。
尸体倒悬着挂在墙上,像农家倒吊晒起来的腊肉,头在地上正放着像祭品,睁开眼看着他们笑。
墙壁红的跟鲜肉一样。
黑衣男跳下房顶,微笑着看向浮尘宗的人。
墙壁裂开了。
好像切开肉一样,裂缝中探出一颗红睑,弯起来看着他,满墙都是,密密麻麻的看着他们。
“乎尔池首领骤为,见过诸位。”
骤为站在眼墙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骤为,乎尔池首领。
同时……
也是蝣粟的长命鬼物。
他还活着。
那么。
蝣粟……
“哒——哒——哒——”
脚步声一顿一顿的接近,阴冷感如蛆附骨的缠上所有人的身体。
“哒。”
脚步声停下。
还活着。
耳宓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他们死了那么多人。
原来都只是螳臂当车。
耳宓现在脑子乱成一团了,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蝣粟,蝣粟……
他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噩梦。
“怎么可能……”耳宓喃喃自语。
“前辈!”一个青年抓住他的手臂,“骤为!骤为还活着!”
“不行……不行!”耳宓猛的清醒,对着青年:“章溯溪!”
“在!”青年瞬间直起身。
耳宓看向面前:“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送章溯溪出去!”
“是!”
“结阵!”
浮尘宗的剑阵是一大重技,人群瞬间聚拢,将章溯溪拢进阵中。
“章溯溪!”耳宓将一只鸢塞进章溯溪手中:“告诉仙门,无论如何!就是死也给我传回去!”他死死瞪着青年:“听清楚了吗!”
“是!”
剑阵已成。
无数剑影瞬间自天而下,朝骤为攻过去。
骤为看着那剑影,抬手挥幡。
万千人骨从他脚底伸出,臂骨长的完全不像人,像鞭子一样朝剑影挥过去,相碰的瞬间,骨头破成片,剑影也消散。
骤为避开一柄朝他飞过来的剑,刚想拔刀,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一柄朝他刺过来的剑影。
剑刃锋利,划破那人的掌心,赤红血色瞬间淋漓出来。
那人伸出食指,在剑刃上轻敲了一下。
剑影瞬间开裂消散。
那人摊开掌心,伤口血肉蠕动着恢复。
阵中,浮尘宗已经有人陆续倒下。
骤为转身。
能为他挡下攻击的绝不可能是秦裴漪。
“尊上,”他低头:“您来了。”
阵中,耳宓猛然抬头。
骤为的身后走出一个人。
一身红衣,腥红瞳孔微眯着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
那张脸……
那张脸!
“哎呀,还活着呢。”
语气戏谑,像玩弄老鼠的猫。
蝣粟。
章溯溪跌跌撞撞的跑着,身上的血蜿蜒出一条。
“咳咳咳——”
章溯溪猛的咳出一块肉,是自己破裂的脏器。
脚步声紧追不舍,却又停在不远处,好像看着猎物濒死挣扎的猎手。
章溯溪咬咬牙,突然回身鼓足了劲,将手中的残剑扔过去,同时松开手。
“哎呀,”身后的人轻笑一声,“真是不乖。。”
章溯溪的嘴还张着,脖子却已经被自己的残剑横穿,头从脖子上滑下来,滚落在草地上,眼睛朝向天空。
那支鸢也掉了下来。
红色走近,俯身拔出残剑。
人头还有意识,死死盯着红衣。
“别担心。”红衣蹲下身,轻柔的好像摸一条狗一样,摸摸人头,“我帮你送过去。”
红衣拾起飞鸢。
夕阳西下,通红的霞和身后血城的光一起映到人头眼中。
映的那张脸像恶鬼。
浮尘宗。
不日便是前任宗主流潇锦的祭日。
元宗主虽然为人和善,但到底还是那位和流宗主带大的,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
遥想当年元止戈刚上任,即便有流潇锦留下的亲信辅助,一个刚成年没多久,身上少年气都没褪干净的娃娃也难以服众。
所幸有荆峰主帮衬。
刚上任的元止戈是个好人物,荆峰主可不是。
一身白衣,什么装饰都没有,连头发也不束,白绫缠额为自己那亡夫守丧。
沉默不言的跟在元宗主身后,跟鬼一样吓人。
当时,有心思不正之人曾出言挑衅元止戈,意图重现长老握印的年代。
于是众人终于知道荆牧芜的当年的手段了。
就是个疯子。
“提头峰主”名不虚传。
这些年的温和与在秦裴漪面前的人味,让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到底是怎么年纪轻轻就坐稳位子的了。
元止戈的成长十分迅速,很快就成为一个合格的宗主。
荆峰主闭关那天,峰中上下,除了元止戈,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即便知道只要他们不违背元止戈,荆牧芜就不会做什么,但面对这样一个隐藏的疯子,任谁都无法完全放下心。
“宗主!飞鸢传讯!”
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进堂,气都没有喘匀。
元止戈才忙完,屁股坐凳子上都没热乎就腾的一声站起来:“他们人没跟着回来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跟着回来!”
元止戈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剧烈的不祥预感,心脏砰砰直跳,接过飞鸢。
元止戈视线粗略一扫,撇见鸢上边有一个红色印记,以为是飞鸢自带的痕迹便没管,打开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几声咔喇咔喇的声音过去,传出来沙哑的听不清的话。
“……骤……为……还……在……”
“蝣粟——”
紧随其后的,是尖利的听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堂中瞬间静默。
骤为还活着。
蝣粟还活着。
元止戈浑身冰冷,好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仙门的天气马上要入冬了,树叶掉光,衬的阳光好的出奇,空气却没有染上一点温度。
元止戈猛的一个哆嗦。
蝣粟还活着……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荆牧芜。
不能让他知道。
那么近的距离,看着自己的道侣为了自己而死,平常人已经疯了。
而荆哥,也只不过剩下一张人皮还撑着了。
要是让他知道秦哥白死了……
他不敢想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宗主!!大事不好!!掉下来了!浮尘剑掉下来了!”
门外传来弟子的惊呼。
元止戈猛的抬头看向浮尘剑的方向。
剑鸣声震彻整个浮尘宗。
卜星监,符虞正在把玩手中的玉饰,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玉饰毫无征兆的断开在地上。
与此同时,外边的弟子的声音也迅速传进来。
“监天镜!!监天镜掉下来了!!”
西洲巧工阁后山的墓地上,烛炎把一杯酒倒在秦裴漪墓碑前,盆子里烧着纸钱。
忽的,火势自灭。
“铛——铛——铛——铛——”
烛炎抬头望向祭天坛。
质道钟一下一下的响着,声音洪亮,通彻整个西洲。
南洲石窟中。
人血顺着蔓延下去,字符浮现。
第三万九千七百六十九条演算。
字符突然中断。
月弓上染满了干掉的红色。
人的眼睛看着中断的地方。
红色混着月白,流下去,流出字符。
“我围我,结因果。”
石门忽的震动起来。
好像有人在敲。
后土抬头望向天际。
业火高燃,逐渐吞没眼前的一切景象。
祂看到了。
未来。
所行皆错,所步皆末,时至今日,我为我,结因果。
我围我,结因果。
马上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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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飞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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