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发簪!”秦裴漪迅速回头。
“嘘。”一声气音,很轻很轻,几乎像是幻听。
强烈的阴冷感从发簪掉落那一刻瞬间蔓延开来。
秦裴漪拿回发簪握在手上,却也为时已晚。
粘腻的血肉蠕动声音在身边响起。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看不见人。
“什么人?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荆牧芜将秦裴漪护在身后。
“救——命——”
断断续续的声音,嘶哑,好像怨鬼。
“救——命——”
“声音……在那边!”秦裴漪拽拽荆牧芜的衣角,指着一个方向。
“跟紧我,小心点。”荆牧芜拿剑从袖子上割下一条布,将两人的手腕系在一起。
秦裴漪被拽的一个踉跄,为了跟上荆牧芜加快步伐,布条在两人之间绷的紧紧的。
秦裴漪看着手上的布条,突然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断袖和传说中的姻缘红线。
白线不太吉利,他想。
要是他的红衣就好了。
红线绕腕,姻缘相牵。
只可惜妾有情,郎无——也不算无意,至少不排斥,也鼓励他。
秦裴漪有点泄气。
就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有些丢脸。
相比元止戈,他还算有点大人的样,可是一碰上荆牧芜,他那三十多岁的年龄就跟小孩差不多,再加上他一个没有武力的凡人,在荆牧芜眼中怕是小娃娃一样脆弱的人。
秦裴漪暗下决心回去就练武,虽然做不到高手,但基础的防身还是得有的,不然再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他可不想再出现铁匠抡大锤式打架的笑话了。
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看到一扇藤蔓封住的门,看来人就在门后边了。
荆牧芜用剑将藤蔓清理干净,将剑横在身前,浑身紧绷,伸手推开门。
“吱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救——命——”
那股阴冷感更强烈了,像毒蛇一样缠着身上收紧,仿佛要把骨头冻坏。
风呜呜的叫,让人只能听见鬼哭般的声音。
门开了,两人看到了门后的场景。
两人同时倒吸凉气。
被剥了壳的红色的人被绑在树上,水一滴滴的滴在头上,头骨已经被滴穿了,血混着浆水从挖去眼睛的黑眶中流出来,滴到地上,成为他们在甬道中听得到水滴声。
“救——命——”
那人竟然还有意识,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荆牧芜过去想救人,藤蔓却蠕动着拦在他面前。
血肉藤蔓上的眼睛都在看着他,突然弯起来像在笑。
剑刺下去,却好像砍在铁上。
这里的血肉藤蔓剑砍不动。
秦裴漪突然扑过来,手里紧握着发簪,一把插进一只眼睛中。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刀剑都砍不断的怪物竟然被一支发簪伤到。
血肉藤蔓受痛剧烈的扭动起来,荆牧芜赶紧将人拉远避开藤蔓。
“啊!!!啊!!!”秦裴漪听到不知道哪里的尖叫,不像人不像动物,像是血肉藤蔓发出来的。
吵的人头疼。
秦裴漪脑子里全是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尖,像一把刀插进大脑一样。
太阳穴疼的好像要炸开。
“你怎么了?”荆牧芜扶住站不稳的秦裴漪。
“好吵……”秦裴漪禁闭着眼,好看的眉眼拧成一团。
“吵?”荆牧芜不解,这洞穴里分明安静的像坟,最多只有他两人的声音。
藤蔓还在扭动,激起一片尘灰。
那声音越来越尖利。
“闭嘴。”
秦裴漪实在受不了,开口呵了一声。
藤蔓突然停止扭动,眼睛乱转,然后迅速枯萎,变成一节烂木头。
终于安静了。
“先救人。”秦裴漪还惦记着那个人。
荆牧芜赶紧朝那个人过去,背对着秦裴漪。
秦裴漪睁开眼睛。
那人被细线绑在树上打了死结,荆牧芜只能砍断线救人,手上治疗的法术不停,维持着那人微弱的生命。
“哒——哒——哒——”脚步声传到秦裴漪耳中,他立马警惕起来,回身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
男人嘴角勾起,血红眼睛看着他,里面是诡异的笑意。
一身红衣,腰间佩了一个玄色铃铛,头发散着蜿蜒在地。
两人视线交接的瞬间,秦裴漪的瞳孔剧烈震动。
那张脸。
跟他一模一样。
红衣人歪头,笑着看着他。
秦裴漪瞳孔兀的缩小,快针尖一样大,眼白一片血红。
男人的身影消失了。
秦裴漪的眼睛恢复正常,他眨眨眼,看向门口。
突然笑起来。
那双眼睛弯起,虽然是笑,却没有一点温度,反而惊悚恐怖。
荆牧芜终于割断了所有线,那人倒在他怀里,血色顷刻染污了他的白衣。
“荆峰主我来吧。”秦裴漪回头说。
“好,我来开路。”荆牧芜将人送到秦裴漪怀中,“止戈到底去哪了?”
秦裴漪低头抱着人,在荆牧芜看不见的角度,脸上浮出来一个阴气极重的笑。
“师父他们——”
没等秦裴漪说完,轰然巨响。
“砰——”
“幺儿!”烛炎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秦裴漪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眼神恍惚一瞬又恢复正常。
一听到师父的声音,秦裴漪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随行的医师将人接过来治疗。
“幺儿你没事吧?”烛炎担忧的看着秦裴漪。
“师父我没事!元少主呢?我们仨一起进来的,但他中途走散了,现在还下落不明!”
“我咳咳咳我没事——咳咳咳”元止戈一身灰的从援兵后边窜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元少主无甚大事,只不小心吸了不少迷药,修养几天就好了。”医师道。
“跟你们走散了后一阵怪味道突然扑面而来,”元止戈擦擦脸上的灰,“我不过吸了一口就晕过去了,刚才才被叫醒。”
秦裴漪这才放下心来。
“这明显是鬼界的东西,巧工阁境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医师疑惑道。
“那人是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消失的,这里没有主犯吗?”秦裴漪问。
“未曾,我们一路走来只有那藤蔓。”
“不可能!我还见到了人面骷髅!”秦裴漪说。
“难不成是主犯逃了?”元止戈说。
烛炎:“事到如今,还是先回去救人吧,荆峰主,麻烦你先带着幺儿和元少主回去,这里交与我们处理。”
荆牧芜应声,拉着秦裴漪和元止戈他们离开这里。
秦裴漪回头,看到烛炎他们已经泼了油点上火,看样子是想彻底烧干净这里。
鬼物怕火,借着油和风的助燃,很快就大起来了。
火势高燃,没死透的血肉藤蔓在火焰中痛苦扭曲,像在跳舞,这副悚然的景象倒映在秦裴漪那一双瞳孔中。
发簪攥在手里,秦裴漪抬手挽发。
袖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痒意,抬手时袖子滑下一点,露出皮肤。
血红色的肉枝藏在衣服下,慢慢的蠕动着。
秦裴漪好像没看见也没感觉一样,把发簪绾好。
发簪上的红符箓跟着动作一摇一摇的,金墨画的符颜色暗淡一瞬又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秦裴漪身心俱疲,把自己扔在床上摊成一片鱼饼,手耷拉在床边垂下去。
小狗从柜子下边钻出来,跑到秦裴漪床边闻主人的手。
“汪!”小狗突然叫了一声,把迷迷瞪瞪快睡过去的秦裴漪喊的睁开眼。
“冶物啊?”浓厚的鼻音带着死沉的睡意,鱼饼艰难的翻了个身,“找你另一个主人玩去……我好困……”
秦裴漪睡着了。
小狗的豆豆眼里满是疑惑,凑上去再仔细闻了闻。
还是以前的气味,但是突然浓的很多,还带了一丝血腥味。
太浓了,好像扔到血缸里沁透,再捞出来晒干,反复多次,几乎成了个血人了。
小狗几步一回头的看着秦裴漪,脚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出去找荆牧芜玩了。
小狗走远了,房间里突然响起细微的声音。
“窸窸窣窣——”
秦裴漪睡梦中翻了个身。
人眼无法看到的肉枝蔓延到床下,像活物一样鼓动着生长着蔓延着。
不一会,房间里就布满了肉枝,而所有枝条的源头,都指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那个人。
秦裴漪——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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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牧芜跟着医师送那人到西洲的羿月峰分峰上。
“他的伤势太严重了,”荆牧芜说,“能不能活我也不确定,我尽力而为,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对了,他的家人找到了吗?叫家人过来,或许能激起些求生意识来。”
“啊——”床上的血人原本跟死了一样躺着,听到荆牧芜的话突然微弱的叫了一声。
“啊——啊——”
医师过去安慰道,“好好好不叫不叫,你先休息,我们不叫人过来。”
医师将荆牧芜拉出门:“这法子恐怕不行,我们找了,他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一个痴呆的养女,四十多岁了心智还是跟幼童一样,他估计是怕女儿见到他这副恐怖样子害怕。”
荆牧芜有些沉默。
“麻绳专挑细处断,也是个可怜人,”医师感叹道,“不过,他能撑到您们过来,意志委实强,希望他能挺过去吧。”
荆牧芜不可置否。
尽可能的处理好后,留下几个守着,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天快黑了。
秦裴漪睡了一觉,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神清气爽的,换了衣服,问着方向过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荆牧芜坐在椅子上熬药。
长睫轻垂,看着锅里的药,握着药勺的手骨节分明,好像上好的脂玉塑成的。
荆牧芜的面容在水汽中雾蒙蒙的,好像蒙上了层纱。
莫名的有些熟悉。
荆牧芜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
秦裴漪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了?”荆牧芜开口。
这一声把秦裴漪的神志唤回来了。
“那人怎么样了?”秦裴漪问。
荆牧芜:“气若游丝,先用药吊着性命,至于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了。”
“……那他家人呢?”
“是个可怜人。”荆牧芜盖上药盖,将那人的情况告诉秦裴漪。
“这……”秦裴漪有些沉默。
“那他那女儿怎么办?”秦裴漪叹了口气。
“无论是流落到凡间,还是留在仙门,若是碰到个好人家养了也罢,万一……”
秦裴漪咽下话,摇摇头。
“只能希望他能活下来吧。”荆牧芜说,掀开药盖看看煎好了没有。
水汽扑出来,荆牧芜抬眼,看到了水汽后边的秦裴漪。
隔着层水雾,面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眼帘半盖,眼中满是悲悯,配上这一身简单的红衣,像生死菩萨以杀止杀后,收刀时那一瞬间的慈悲。
他想活下去。
他的女儿还在等着他。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还记得那时,血红色在茫茫大雪里是那么显眼。
女人的丈夫买妻儿求荣,凌厉的大雪中,才生产完的女人抱着孩子,身下滴着血,在白茫茫大地上连成一串红珠。
他发现时,女人已经冻毙了,怀里还紧紧搂着一息尚存的孩子,女人的脸上是一片平和,身上单薄没几块布,怀里的孩子却是包的严实。
无论是跟着母亲一起走,还是被人救下,都是这孩子的命数。
他脱下衣裳为这位母亲披上,为她祈祷来世无苦无难。
也或许再没有来世,人间的八苦九难不再沾染半点。
孩子被他带回了点着小火炉的茅屋,他将热灰闷熟的土豆碾成泥,混着温水,一点点将人喂回人间。
这就是他的小女儿了。
后来,他听说人间战乱,王朝动荡,死了好多好多人,他看着那天红彤彤的晚霞,想起那时雪地上的红渍。
那个买妻儿求荣的男人或许死在战乱中了,也或许没有。
毕竟人间,总是苦难不落恶人身,福禄不降良人边。
小女儿守在锅子旁边,数着底下烧火的柴,嘿嘿的笑。
他拾回她不久,一场高烧,让她的神志永远长不大了。
不过,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或许也是一种幸事。
女儿是个凡人,他是仙人,他可以一直守着她。
直到她像她的母亲一样葬入黄土。
就在他都做好养女儿一辈子的准备时,他听到了仙门的消息。
羿月峰有一味开智丹,可以让痴呆的人恢复。
他心动了。
他想和女儿说话,他太想了。
如果女儿想成亲,他也想看看她披上嫁衣的漂亮模样,他想听女儿清清楚楚的叫他一声,叫什么都行。
他只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
他攒了些钱,将女儿安顿好后来到西洲,他听说冶物大典要开始了,冶物大典时期的武器多价低质高,他想在这里买一把好剑,然后倒卖出去,赚的钱给女儿买一颗开智丹。
他摸着买到的好剑,在客栈里盘算着剩下的路费该怎么计划,幻想着女儿脆生生的声音喊他的样子。
他不想死,他女儿还在等着他。
男人懒散的坐在树下,一头黑发未束,蜿蜒的堆在地上。
血肉藤蔓恭恭敬敬的堆在男人旁边。
“哎呀,”男人开口,“真是可怜的人啊。”男人的语气十分敷衍,嘴上说着可怜,眼里却没有一丝怜悯,而是蓄满了恶意的笑。
男人抬眼看他。
惊人的艳丽,艳到让人直觉必然带着剧毒。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巧工阁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他警告道。
“巧工阁?”男人突然笑起来,像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哎呀,”男人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恐惧,带着懒散的笑意,“我好害怕呀,巧工阁会不会杀了我呀。”
男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声红衣,腰间缀一玄色铃铛。
男人俯下身,头发散下一缕,垂在那张艳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旁边,黑到连光都照不进去,像吊死的尸体。
男人伸手,那只手仿佛精雕细琢的白玉铸就,轻柔的抚过他的脸。
血肉藤蔓谄媚的涌过来,没等男人伸手,血肉藤蔓就箍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男人对视。
男人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红到像血,唇角落了笑。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问。
“我管你是谁!放开我!”他愤怒的说。
“如果我说,不放呢?”男人似乎很开心,眯起眼睛。
“你!!混账!!”他挣扎着想脱出束缚,“装模作样!!恶心!!”
“嘴上就怎么点能耐吗?”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继续,让我看看你还能骂出什么来?”
“我艹你*!*种!!**养的!没娘的畜生!!我——啊!!”
男人听见那句“没娘的畜生”时突然笑容扩大,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很好,很好,”男人的手逐渐握紧,“是个硬骨头呀,那我就让你死的慢点,好好享受享受。”
他感觉自己喉管快被捏断时,男人突然松手。
“咳咳咳——”他趴在地上咳嗽,重获空气的喉咙痛。
“有点疼哦。”男人说,下一秒,一把刀直接捅进他的肩胛骨。
“啊!!!”他痛的尖叫起来。
男人起身,猛的朝他肚子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气十足的大,五脏六腑都好像被踹破了,疼的他蜷缩成虾米。
“吵死了,堵住他的嘴。”
血肉藤蔓迅速蠕动过来,强行扒开他的嘴,堵住他的声音。
“对了,”男人蹲下身,“你说,我做个娃娃怎么样?”
“给你女儿送过去,好好看看自己父亲的皮做成的娃娃,像不像你。”
听到男人的话,他剧烈挣扎起来,藤蔓瞬间收紧,勒进肉里。
他的意识全程保持着清醒。
感受着皮肤被划开,从肉上撕下来,皮与肉分离的声音像撕裂布帛。
血肉藤蔓死死堵着他的嘴,他叫不出来。
地上全是他的血。
肉暴露在空气中,连一阵风刮过来对他都是巨痛。
男人剥完就对他失去兴趣了,藤蔓缠上,拎死肉一样拎起他,吊起来,头上滴了水,失去皮肤的保护,冰凉的好像刀一样。
男人站在他面前。
“我给你准备了些惊喜,马上就来了。”
血人动了两下。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身上的红衣上染上的血半干。
远处,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到了。
男人转身离开。
他想活着,他的女儿还在等着他,他还想买了药,回去看她长大。
他不想死。
他没了,女儿一个痴女该怎么办?
无论人间还是仙门,没有庇佑,一个痴呆的人,还是个女人,会遭到什么迫害难以想象。
他辛辛苦苦几十年养大的小人,从大雪里捡回来的小孩,一勺一勺喂大的孩子。
他要活着。
他得救了。
医师过来了,医师说他还有救。
他好想活下去。
他很想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
“哎呀,还活着呀。”
熟悉的,带着阴冷的声音突兀的出现,近的好像在他耳边。
他瞬间扭头,惊恐的想找到声音来源,张开嘴想喊人。
没人。
没人能听到他的呼救。
“嘘,别吵。”那人的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头,他却只感觉惊悚。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真是幸运。”那人说。
“美中不足的是,碰上的,还是我。”
“你的女儿,我会亲手送你们团聚。”
一支细细的肉枝缠上他的脖子。
“蝣——”他开口。
“咔。”
他软软的歪头。
死了。
那人起身,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惨白的应出他的脸。
一双红色瞳孔,好像浸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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