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的天津卫,秋老虎还赖在天上不肯走。午后的日头把法租界的柏油路晒得发软,祁阳炎坐在“炎威侦探社”二楼的藤椅上,手里把玩着半块掉漆的怀表表是他爹留下的,走时不准,却总被他带在身上。
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金少威抱着个牛皮纸信封闯进来,额头上全是汗:“阳炎,有活了!还是个大活,富商张老板亲自来的,说要找他儿子张少亭,给的定金够咱们撑三个月。”
祁阳炎抬眼,接过信封拆开。里面除了一叠银元,还有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西装,留着油亮的分头,嘴角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张少亭?”他皱了皱眉,“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是不是上个月在百乐门跟人打架的那个?”
“可不是嘛!”金少威灌了口凉茶,“张老板说,他儿子三天前出门后就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问遍了朋友都没消息。还说要是能找着人,再加一倍酬金。”
祁阳炎把照片揣进兜里,起身拿起外套:“走,去张府看看。先问问张老板,他儿子出门前有没有说要去哪,跟什么人见过面。”
两人坐着黄包车往英租界的张府去。沿途的街景晃过眼,一边是洋行的玻璃橱窗擦得锃亮,一边是华界的小摊贩躲着巡捕跑,泾渭分明得像两重天。金少威扒着车帘叹气:“这天津卫,真是越待越让人憋得慌。”祁阳炎没接话,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他总觉得,这看似普通的寻人案,没那么简单。
张府是座中西合璧的小楼,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褂子的保镖。见到祁阳炎和金少威,保镖把他们引到客厅。张老板坐在红木沙发上,头发花白,眼眶通红,手里攥着块手帕,一见到他们就站起来:“祁先生,金先生,你们可来了!求你们一定帮我找着少亭,他要是出点事,我可怎么活啊!”
祁阳炎递过一杯茶,语气平静:“张老板,您别着急。您跟我们说说,张少亭出门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跟谁吵过架,或者提过要去什么地方?”
张老板喝了口茶,情绪稍微稳定些:“那天早上他跟我吵了一架,说要去跟个朋友做笔生意,我没同意他那朋友我知道,叫李冥,是个混帮派的,能有什么正经生意?可他不听,摔了门就走了,之后就没消息了。”
“李冥?”金少威掏出小本子记下来,“是哪个帮派的?我们去查查。”
“好像是跟着‘黑龙帮’的。”张老板声音压低了些,“祁先生,你们可得小心点,那伙人下手黑得很。”
从张府出来,天已经擦黑。祁阳炎和金少威去了李冥常去的“四海茶馆”。茶馆里烟雾缭绕,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围着桌子打牌。祁阳炎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壶茶,眼睛却盯着靠窗的那个穿黑色短褂的男人那是李冥的手下,外号“瘦猴”。
金少威会意,端着茶走过去,拍了拍瘦猴的肩膀:“哥们,借个火。”瘦猴回头,警惕地打量着他:“你谁啊?”
“我是李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金少威递过一根烟,脸上堆着笑,“听说张少亭跟李冥哥走得近,不知道李冥哥有没有见过他?”
瘦猴的脸色变了变,手里的牌掉在桌上:“什么张少亭?我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说完就要走。
祁阳炎上前一步,拦住他:“瘦猴,我们是侦探,受张老板所托来找张少亭。你要是知道什么,就直说,免得麻烦。”他的语气不重,眼神却带着股威慑力当年在警局待过的经历,让他比一般人多了些狠劲。
瘦猴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不是我们不帮,是张少亭他……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三天前,他跟李冥哥去了英租界的一个仓库,说是要运点‘货’,之后就没回来。李冥哥昨天回来,只说张少亭跑了,还让我们别问。”
“货?什么货?”祁阳炎追问。
瘦猴摇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是用黑布包着的箱子,还闻着有股怪味。对了,昨天晚上,闸口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听说死得蹊跷,浑身都焦了,像是自己烧起来的,你们说会不会……”
祁阳炎心里一沉:“尸体在哪?”
“在警局停尸房呢,听说还没认出来是谁。”
两人立刻赶往警局。祁阳炎在警局有个老熟人,叫老王,负责尸检。见到祁阳炎,老王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这案子邪乎得很,死者全身碳化,五官都认不清了,只在口袋里找到半块刻着‘亭’字的玉佩。”
祁阳炎的心揪了一下,他掏出张少亭的照片:“老王,你看看,会不会是他?”
老王拿着照片比对了半天,又翻了翻死者的遗物:“不好说,但这玉佩……我看像。对了,死者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烧得奇怪,像是从骨头缝里烧起来的一样。”
从停尸房出来,金少威脸色发白:“阳炎,你说张少亭会不会……真的死了?那‘货’到底是什么?还有那自燃,也太邪门了。”
祁阳炎靠在墙上,摸出怀表看了看表针又停了。“肯定不是自燃。”他沉声道,“我在警局待过三年,见过不少烧死人的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还有那‘货’,结合李冥是黑龙帮的,我猜大概率是鸦片。张少亭跟他们掺和在一起,怕是早就不是单纯的寻欢作乐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金少威问。
“去找李冥。”祁阳炎把怀表揣回兜里,“他肯定知道什么。还有,张老板那边,得告诉他实情就算他儿子真的没了,也该知道真相。”
两人找到李冥时,他正在黑龙帮的堂口打牌。见到祁阳炎,李冥把牌一摔,站起来:“祁侦探,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张少亭在哪,你还来干什么?”
“李冥,别装了。”祁阳炎盯着他,“闸口那边发现的尸体,是不是张少亭?还有你们运的鸦片,是不是跟外国商行有关?”
李冥的脸瞬间涨红,伸手就要推祁阳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金少威立刻挡在祁阳炎前面,拳头攥得咯咯响:“李冥,你别横!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们就去巡捕房举报你走私鸦片!”
李冥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巡捕房?你们以为巡捕房会管?那鸦片就是跟法国商行的人合作运的,巡捕房的刘探长早就收了我们的好处!还有那尸体,就算是张少亭又怎么样?他知道得太多了,不除了他,我们都得完蛋!”
祁阳炎心里一震——原来这背后还牵扯着外国商行和巡捕房。他刚想再问,外面突然传来枪声。李冥脸色一变:“不好,是商行的人来了!他们肯定是怕我把事说出去,要杀人灭口!”
堂口的人乱作一团,祁阳炎拉着金少威就往外跑。刚出门口,就见几个穿西装的外国人举着枪往里冲,子弹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两人躲在墙角,看着堂口里的人一个个倒下,李冥也被一枪击中胸口,倒在血泊里。
“阳炎,怎么办?”金少威的声音有点发颤,“这些人太狠了,咱们要不要先撤?”
祁阳炎咬着牙,从怀里掏出怀表这次表居然走了,指针指向六点半。“不能撤。”他说,“张少亭的死,李冥的死,都跟这鸦片走私有关。要是咱们现在撤了,就再也没人能查出真相了。”
两人绕到堂口后面,顺着后巷跑。暮色渐浓,租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金少威喘着气:“那现在咱们该查谁?外国商行那边肯定不好进,巡捕房又跟他们勾结……”
“去找张老板。”祁阳炎突然停下脚步,“张老板肯定知道更多事。他之前只说张少亭跟李三做生意有意见,却没说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儿子在走私鸦片,只是不敢说。”
等他们赶到张府时,却发现张府的门虚掩着。祁阳炎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张老板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没了呼吸。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不该知道的别问。”
金少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连张老板都杀了……这到底是多大的阴谋?”
祁阳炎蹲下身,看着张老板的尸体,手指紧紧攥着怀表表又停了。他想起张老板早上通红的眼眶,想起张少亭照片上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
“少威,你去查法国商行的底细,特别是他们最近的货物运输记录。”祁阳炎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我去跟老王联系,让他再仔细检查张少亭和张老板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不管这水有多深,咱们都得蹚到底。”
夜色越来越浓,天津卫的风里带着点凉意。祁阳炎站在张府的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云遮着,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肯定不好走,外国商行、巡捕房、□□,各方势力都盯着这个案子,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可他不能退。就像他爹当年教他的,做人得有良心,该管的事,就算拼了命也得管。他摸了摸怀表,轻声说:“爹,您看着吧,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给张老板父子一个交代。”
身后传来金少威的声音:“阳炎,咱们走吧。天快亮了,得赶紧查线索。”
祁阳炎点头,转身跟着金少威走进夜色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租界的巷口,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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