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箬音也确实没计较，只是了然点头，爽快的说：“那你便后日去就是。年底活多，画室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没人顾得上看顾画童，你去算是帮大忙了。”
自然，何春没信箬音的说辞，却也没拆穿，再次道谢后，才离开了城隍庙。如此，工作已经落实、房子也有了眉目的何春，心底踏实的回到了何家。
只是，卜一进门，何春便见到了一个自己不愿见到的人：蕊姨娘。当然，他更愿意称其为蕊姑娘。毕竟，从蕊姑娘许给他至今，两人都没什么交集。
“妾身见过老爷，”蕊姑娘显然是特意等在这儿的，一见到何春便上前行礼。沉默的看了眼对方，何春闷闷的说：“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寻个安静的地方，再说你的来意。”
蕊姑娘自无不可，两人便从侧门转移到了何春的院里。正在指挥人清扫院落的竹青，见这两人居然走到了一块儿，不由诧异的看向自家老爷。
何春扫了眼院中多出来的四个下人，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竹青：“去沏壶茶来。”蕊姑娘也不拒绝，反而要求道：“顺道再端些点心。”
竹青看了眼老爷，才应声退下。
待两人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后，蕊姑娘才说明自身来意：“老爷，明日便是夫人的回门日。三小姐吩咐过妾身，要在回门日时，就搬过来。
可，”她迟疑着说，“妾身从京城来时，小主的意思，却是要等四姑娘开口允许，妾身才能进门。是以，妾身想问问您的意见。”
言外之意，她成为何春姨娘，竟是景二姑娘吩咐的！
我的意见？闻言，何春下意识挑眉，隐隐露出几分哂笑来：她进自己院子、被三小姐做主开脸收做自己的姨娘时，怎么没问自己的意见？如今这话谁信！
不过，看着面前的蕊姑娘，何春却也陷入了沉思：景府的宅子，已经报了府衙，不日就会被收回去，修葺一新后，供其他的武官继续居住。
也就说，实际上蕊姑娘现在处于无家可归的境地。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三小姐会让她在回门日时跟过来的原因了。
至于景府在通幽城的产业，大部分都已经被挂到牙行等待出售；少部分作为四姑娘的嫁妆，随其进入何府。
其中，并没有属于蕊姑娘的一份，毕竟她纵是身份特殊，却也只是个下人，又非正经出嫁，没这个脸面让景府为其置办嫁妆。
那么问题来了，蕊姑娘有自己的私产吗？想来是有的，不然穿戴也不能这么好。虽不如四姑娘，却比赵姨娘强了不知多少倍，比之郭夫人也都不差什么了。
所以，她是有能力自己租房甚至买房住的。但这样一来，丢的就不只是对方一个人的脸了。
只不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何春是真不想管这些个破事儿！尤其是，在他已经下定决心，把何府丢给景四姑娘折腾，自己另寻他处居住的时候。
所以，回过神来后，何春便道：“我不管家中诸事，这事儿你自去问夫人便是。”说完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便开了窗想要唤竹青去请景四姑娘过来。
只是，不知方才还在院中的竹青，又去了哪里，竟是没见到人。何春打量了几眼院中下人，确定这些都是最低等的粗使下人，没资格进内院后，只能关了窗回头自己面对蕊姑娘。
“走吧，我带你进内院去寻夫人。”他是真不想自己带蕊姑娘进内院，这样别人会以为自己有意插手，进而顾及自己的意愿。
蕊姑娘只当没听到何春的叹气声，看似规矩的起身行礼：“妾身多谢老爷。”说完便沉默的低头，跟着何春进了正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何春在这里看见了来报信的竹青。果然，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半分地位！便是跟随自己近两年的小厮，都能背着自己给景四姑娘打小报告。
越发坚定不插手府中之事，另寻居处的何春，淡淡扫了一眼竹青，无视了行礼的下人，带着蕊姑娘进了屋。
许是新年将至，事多繁忙的缘故，不喜琐事的景明，也不得不坐在桌前，对着账本计算各种开支、安排各家各户的年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即将送入京城的年礼！
本就被竹青的打扰，搅得心神不宁的景明，听到下人的问候声，知道夫君竟将蕊姨娘带至自己院里后，更是狠狠的皱眉。暗骂一声，她却还是起身合上账本，准备出去迎接夫君。
恰在此时，何春正好进书房，看见正绕过书桌来迎自己的景四姑娘，立马制止对方：“夫人不必顾及我，先忙自己的事儿就好。”说着，他便坐在一旁的软塌上。
瞥了眼规矩站在门口的蕊姨娘，景明干脆重新坐回去，继续埋头算账。文瑶悄声给何春上了茶点，又去给夫人磨墨、倒茶，在无声中处理一切琐事。
何春见景四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忙不完，干脆将茶几挪了一下，然后闭上眼靠在软塌的软枕上睡了过去。今天也算奔波一天的他，是真的累了。
过了片刻，确认何春睡熟后，景明放下笔，文瑶自觉出去并关上门，守在院子里不许人靠近。蕊姨娘这才从怀中取出了厚厚三个信封，上前恭敬的双手递给景明。
“四姑娘，这是三封信，第一份是名单，是奴婢亲眼所见太子口述、小主执笔记录下的；第二封信是老爷看过第一份名单后，亲笔所写；第三封信是昨晚三小姐所写。
小主说此事关乎两位小殿下日后前程，不可轻忽慢待；老爷说这些人多是景家亲朋故旧，身为景氏女，您断不可落井下石；三小姐说，您既已出嫁，便非景家人，无须为景家殚精竭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果然，景明本只是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蕊姨娘还真是带着重任来的！怪不得三姐会代夫君收下蕊姨娘，原来如此。
想着，景明拆开第一封信，接着脸色陡变！她快速翻了一遍后续名单，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心骤然一凉：自家胞姐好狠的心！
景明看着自己手中这厚厚一沓名单，却被圈划的所剩无几的人名，心就像是掉进冰窟又被狠狠拧了几圈一样，冰凉扭曲。
这可都是自家关系最亲近的世交和姻亲啊！其中，甚至还有大姐夫的母家、大堂姐的婆家。可是，却也都被圈划得几近一空。
被划掉的，都是需要处理掉，通俗的说，就是需要杀掉的人！被圈起来的，都是要重点关注，以防对方搞事的人。最简单的办法，仍是杀了对方！
可这样一来，还剩几人？而这些人都死在了自家多年经营的通幽城，父亲、三姐在亲友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过了许久，景明才麻木的放下第一份名单，打开父亲的信。信中是厚厚一叠银票，信只有短短几行，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尚未出售的产业，不卖了收拾一下，用来安顿亲友。
第二件事，父亲决意扶自己娘亲郭夫人为正室。仪式就定在腊月十八，距今已经过去了两天，也就是说日后再见到娘亲，就该称呼对方为母亲了。
第三件事，便是父亲提醒自己，对多数人而言，只要进了后院为人妾室，便再难以翻天。
景明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信，又打开第三封信。三姐在信中，将在通幽城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悉数倒了出来。末尾只嘱咐她，以自保为上！
看着三封信，景明疑惑，真的是胞姐入宫浸染权势多年，眼中只有利益而无情义？还是说是太子逼迫？为什么同母的胞姐，竟还不如嫡姐更在意自己的处境？
还是说，在胞姐眼里，自己这么厉害，可以无动于衷的害死诸多亲友？若是这样的话，怕是要让胞姐失望了。
她收起三封信，放进书桌暗格里。抬眼再看向蕊姨娘时，眼里再无亲近之意，只余冷意：景明已经认定，这是东宫派过来，监视、辅助自己处理亲友的细作，而非胞姐派过来帮助自己掌家的帮手。
“你明日搬过来后，就住后罩房。”景明神色淡淡，“你原本的丫鬟依旧跟着你，再挑两个小丫鬟伺候。这段时间自己想办法笼络下人，寻一个合适的出府理由。待人来了，诸多事儿等着你做！”
莫说她，便是父亲、大姐都不能也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所以，该杀的人，必然得杀！但，自己却决不能牵扯其中。
那么，眼前的人岂不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这才是景明能够按耐下心中情绪，没有气怒之下杀了蕊姨娘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蕊姨娘并不在乎景四姑娘的态度，毕竟，她的主人又不是景四姑娘。故而，她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回去为之后的事儿做准备。
待何春醒来，屋里早没了蕊姨娘的身影！侧头看了眼擦黑的天色，嗯，正常，倒也没什么好疑惑的，便自顾自的起来整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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