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没影了,风屿落才慢悠悠迈步追上去:“兔崽子,还想耍横,在我地盘长大的,我有的是你黑料。”
一筹莫展数月,忽然给他找到对付人的办法,风屿落神清气爽。
等下,摸摸头,没发烧,嗯神清气爽!
后来几天山无州闷不吭声去替人捉妖,抓好了丢给风屿落就走,什么话都不说。等攒够元宝的伙食费,火速给自己和风屿落换了新衣裳,给元宝和食妖吃了顿必须用筷子的豪华大餐。
元宝打饱嗝,终于说出新地方。
兰泗城。
就在五里外。
抬抬脚就到的地方,却让两人折腾这么长时间!这厮肯定故意的。就为了多吃两顿饭。都吃成白面团子了。
这次风屿落睁只眼闭只眼,让山无州教训了它一顿。
地方不远,可以溜达过去,河塘里零散长着荷花,清香随风游荡。
山无州换了身衣服,白绸暗花领,袍摆绣青纹,有了煦若春风清如秋水的端正气度,觉得定能抹消身上熊孩子的印记,心情总算好了些,只是还不搭理人。
人靠衣装吗?风屿落的衣服更贵更好看些,但他往那一杵,左腿别右腿,嘴里叼着馅饼,头发拿树枝挂起来,还别出心裁套了圈破烂围脖,眼睛一翻就能浑出二里地的熊孩子气质,着实污染了一件好衣裳。全身上下只剩那张世间少有的秀美的脸能撑场面,但他搁路边捡了把破伞,喜滋滋把脸放下,把伞撑起来了。
山无州没多看他。
被不断冒犯的风屿落,有天被当成一朵云悬在天边,心里好不自在,但自在了两天后,慢慢不自在了,几次瞅人眼色,欲言又止。
他只是想提那些事,提醒二人辈分区别,可不是想让人为此羞愤难堪的。元宝身上的各种执念就由此而来,是摧毁心神的毒药。
这孩子道心还没好呢。风屿落有点后悔了。
山无州被瞅到眼色,就快走几步,快走也要显得步履从容,风度翩翩。
眼看要到兰泗城了,风屿落败下阵来,便开口道:“好了,多大点事,跟我说句话吧。”
山无州绷着脸,头也没回:“累了?”
“没有。”
“饿了?”
“不是。”
“要喝水?”
“也不用。”
山无州就不吭声了,大步向前。
风屿落愁得追上去,太阳下去了,他便把伞扔了,道:“不就是在猫狗嫌的年纪干了点猫狗嫌的事吗,谁小时候不这样,有啥值得生气的?”
山无州也没那么大气性,就是有点不好意思,目视前方,说:“莫非师祖也在猫狗嫌的年纪做了猫狗嫌的事?弟子愿洗耳恭听。”
敢情风屿落不抖出点糗事,这别扭就过不去了。
但风屿落活的有点久,早忘干净了,闷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连故事里的人都面目全非了。
山无州还以为他不愿意,“新仇旧恨”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昂首就要离开。
风屿落下意识拉住他,给土路绊了一下,命中注定,绊出件小事。
“我说,刚想起来。”
山无州终于侧首,吝啬地抛出目光,准备嘲笑。
只见风屿落没有半点惭愧,还没说是什么事,就自己先笑了起来,越笑越夸张,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只手揉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呵呵嚯咿,连耳朵带腮帮全红了。
“……”
山无州已经发现了,在山上时候,祖师爷只是形态潦草,但是这几个月,祖师爷会故意邋遢,偶尔还会露出丑态,以此来让他看清楚,所谓的心动,不过是雾里花水中月,隔了半透明的纱,掀开纱帘看真实的人,不过如此,臭毛病一大堆。
他看明白的时候心里有道不明滋味,这会看人又这样了,很想戳穿他不必如此,但风屿落的大笑又实在感染人……半晌,山无州被逗得绷不住了,也露出笑意,最后干脆歪头陪他一起笑。
风屿落本来都要笑够了,看山无州也笑,“哗”地闸门大开,奔流到海,彻底刹不住了,弯腰又笑,眼泪挂下两行。
“我……别,不行了,不能再……哈哈哈哈!”
山无州笑得稍微含蓄些。
“你不想,你就应该停下,你……你这样,反倒弄得跟我的错似的。”
“我没……没这个意思,就是,哈哈,我大概有些日子没这样了,没忍住。”
山无州无奈伸出手,想按他肩膀,帮他止笑,但这人大惊小怪往后躲,手擦过风屿落脸颊,倒像在人脸上摸了一把。
如雪白柔软的荷花蹭到他手心。
前者让他生气,后者让他不知所措,两方夹击“蹭”地把这几天攒的怒火点燃了,山无州强势把人拉过来,四指并拢作手刀,砍在他右肩。
“还笑么?”
风屿落整个人缩起来,头都要埋地里了,然后爆出更大笑声。
这都什么毛病?山无州恨自己心软,下手太轻了,准备再来一下。
风屿落连连后退:“别,正笑着呢,越碰越想笑,快放开。”
“……”人比妖魔还难对付。
风屿落揉着肩膀,想要说点什么,一对视,山无州也遭不住了。
他扭开头:“呵。”
两人再次跟山间的野人似的傻笑一通,那些微妙的隔阂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仿佛都被这场大笑冲散了,唯有干干净净的美好氛围,两人都在想,真好啊,就这样多好。
直到有樵夫走来时,笑声才慢慢停下。
不幸的是,笑红脸的山无州和风屿落一对视,就下意识各自错开,那种微妙不仅又回来了,还有变本加厉的架势,仿佛刚刚的纯粹都是错觉。
天爷的,红尘就是这么难闯。
风屿落清嗓子,干巴巴说起往事。
那个糗事,大概也是五六七八岁的年纪吧,老家村子后面有个小山坡,上面什么果树都有,金秋十月,果子熟了,小风屿落拖着根竹竿爬坡,人上去了,竹竿还拖在山腰。
小风屿落拖不上来,就往边上走,绕到一棵树前,用它做阻碍,走出段距离,竹竿横在树上,他再往下走,把竹竿翘起来。
他一个小孩,这样把竹竿翘上树杈,他几乎要贴着坡面往上爬,费老劲才把竹竿顶上去,后来干脆趴地上,晃着竹竿打果子。
那果子正是成熟时候,一碰就掉,哗啦啦几十个砸下来,他只能一只手抱头,竹竿不稳晃得更厉害,果子越掉越多,身上被砸了个遍。
老风屿落说完了,看着山无州,咳道:“倒霉事跟你说了,你怎么不笑?”
因为刚刚笑多了。山无州慢慢皱起眉。
老风屿落只好继续抖:“秋天树上还有那种毛毛虫,寿数将尽时,掉我身上了,我被蛰了几个大包,又痛又痒十几天。”
山无州还是没笑。
反正糗事说了,结果不关他的事,这别扭算过了。风屿落万事大吉拍拍衣服。
山无州疑惑道:“你要打果子,拿根树枝就好,拿那么长竹竿干什么?”
啧,一碰到事,这小孩脑子就在理因果逻辑,这是四次办案留下的反射。还好逗他提前笑了,不然,太亏了。
风屿落一摊手:“这不脑子不好使,看大人用那个,我就跟人学,也拖了那个。”
“呵,呵。”山无州总算干笑两声。
风屿落自己也不想笑:“不生气了吧,孩童的事,丢脸就丢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已经能看到兰泗城城门了,山无州怅惘道:“没生气,就是你说得那些,我都不记得了。”
风屿落没有惊讶,随口道:“当然了,你连续发烧十几天啊,人都烧糊涂了,哪能还记得什么事。”
忘记糗事固然开心,不必想起来就耿耿于怀,但是把风屿落照顾他的事,一并也忘了,就……山无州长叹,突然想起别的问题。
“听说我刚到风山,你想收我为徒。你只有两个徒弟,几百年了,怎么突然想要收我为徒?”
之前在白虎城就想问了。
“觉得你根骨好,有仙缘,前途无量。”
“就这?”
“这还不够?”
可是风山弟子厉害的那么多。山无州偏头瞥他一眼,问那怎么又没收?
说起这个,风屿落就来气,风雅瑞闷不吭声带孩子行拜师礼,赐名字,在他兴冲冲去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只因为风雅瑞觉得他不靠谱,怕耽误好苗子。
嘁,若是当初是他收徒,今天的事多好办,说不定就没有这个事。
“原来是这样啊。”山无州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惋惜。真是时移世易,境随心转,以前还为事情没成庆幸很久。
“嗨就是个名分,不影响,我也教了你……一些,也把你当亲弟子疼。”风屿落把“亲”咬得格外重。
山无州觉得好笑,犹豫良久,犹豫到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从容的步伐开始顺拐,夜幕也落了下来,他才拘谨问道:“我那几次生病,都是你照顾我的是吗?”
“嗯。”
山无州停下来,盯着人背影:“为什么?”
“什么?”风屿落发觉身边空了,不解地转身。
“为什么愿意日夜不休照顾我,耗费太多灵力,还要闭关休养大半年。一次便算了,连续四次,你……”
风屿落有些莫名其妙:“还能为什么?”
山无州不知在期待怎样的回答,目光灼灼。
风屿落不以为意:“当然是因为我闲啊,整个风山就我最闲。”
“……啥?”
风屿落有理有据:“小的要练功,大的要下山,老的要管事,谁能像我一样明天不用早起的。”
“……”
好,古人说得好,所谓感动,所谓情谊,大部分都是吃饱后自我脑补出来的,现实要么残酷要么寡淡,年轻人应该破除幻想,接纳事实,弥补道心,勤学苦练,成长和成就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遍体鳞伤的前人对天真单纯后人的泣血告诫。
山无州只是在门外徘徊呢,就感觉自己已经受尽情感创伤。满身疲惫不能流露,山无州深吸一口气,杀气腾腾从祖师爷身边经过。
他一定能过了这关,得道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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