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后,今天天气好像特别好,万里无云。不远处一方大大的牌匾映入眼帘,“晴天心理咨询所”。廖景凡把车停在门口。
“刘老师现在在吗?”廖景凡询问前台。
前台端着微笑,“在的,刘医生说您随时都可以去找她。”
“行,谢谢刘老师了。”他转身,发现徐智挺紧张的,“没事,上面那位以前是我的大学导师,人很好的。”拍了拍她的肩。
她艰难地点点头。
上了二楼,他敲敲门,“刘老师,我,廖景凡。”
开门的女性大概四五十岁,面色和蔼,戴着眼镜,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她目视廖景凡一眼,便明白了,莞尔一笑,“小姑娘,进来吧。”
躲在廖景凡身后的徐智一怔,低头搭脑,眼睛没有聚焦任何东西,只是冲着地板掩饰尴尬。刘含晴见状,看看廖景凡,示意他先下去。他心领神会,照做了。
徐智见廖景凡要下楼了,欲开口,他已经无影无踪。她只好走到刘含晴面前。
“嗯,是个好姑娘,进来坐坐吧。”
里面装饰很温馨,两个沙发,一张桌子,一个大大的沙盘,日光灯暖暖的,让人悬着的心随之沉寂。
……
廖景凡靠在墙上,啃着包子。弟兄们已经把地图发来了,他打开并放大仔细琢磨着。
徐智所言非虚,从兰德附高到三江巷11号直线距离2.4km,实际走走应当要3km左右了。这个地方鱼龙混杂:2003年城市扩建时,三江巷原住民,即原三江村人,是住在现三江巷西侧汇江山上的。早年间,山脚因三江汇合,常发生洪涝灾害,等城市发展后,在山脚修筑堤坝,政府有组织地分批安置山上居民,现三江巷就形成了。
临江钢铁厂是在2012年始建的,可2013年,老板破产,就此搁置了近五年。城市优化后,西城大规模重整,有房地产商趁此投机,例如兰德附高北的宏福地产。宏福地产现还在开发中,因为需要大量建筑器材,建在这里三十余年的沿江玻璃厂理所应当成为第一供货商。区政府见宏福地产一能发展经济,二能拉动西郊产业优化,拍板修路。这条路目前还在维修中。
廖景凡吃完了包子,发了条消息给刘老师,“我再去一趟案发现场,刘老师,先让她在您那待个三四个小时,麻烦了。”
楼上,手机突然振动,刘含晴取来手机,心已了然,微笑,“小徐,看来得待我这一会儿了。”
廖景凡骑着摩托,开了约莫三十分钟,他认真观察了临江东路环线,附近没什么商户,只有一家晓红卷烟店。他下车,看到两个身着制服的小伙正在询问店主。
他走进去,拍了拍二人的肩。“廖队!你来了!”他摆摆手,“赵奶奶您好,”随即衔起笑容,“卷烟怎么卖?”
“哦……小伙子,你要什么?”
店主是一名六十七岁的老太太,名为赵晓红,头发花白,脸上的斑是岁月的刀,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衣服紫红泛黄。她住着拐杖,蹒跚地走到柜台。
“中华吧,要贵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红色大钞。
“哦……好……”她拿起摆在柜台上的老花镜,颤颤巍巍地抽出一包中华,仔细点了点钞票,“没那么贵……”
“没事,您收着吧。”他接过烟,找了个凳子坐下。
“赵奶奶,您身体怎么样啊?”
“不好……眼睛看不清啦,耳朵了听不大见……”
“您怎么一个人顾店啊,家里人呢?”
“老伴,死了,死的可早,儿子,掉水里,淹死了,家里人觉得,克夫克子,把我赶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您生活就靠卖这些吗?什么时候开着的?”
“生意……过得去,有学生会来,也有工地的会来……现在,还有补助,还有好心人,生意还行……我就住在这楼上,店是这几年刚开的……”
“那好,如果您以后有什么困处,打这个电话给我……”他示意同事给他纸和笔,写下电话,放在赵晓红手里。
“我先走了。”
“小伙子,一路平安……”
他挑了挑眉。等步行出一段距离后,小季忍不住问,“廖队,您问这些有什么用啊?”
廖景凡反问:“刚才她说的,你记了没有?”
“记了。”
“行,你和小孙在我来之前,问出了什么?”
小孙摇摇头,“老人家年纪大了,耳目不便,案发时又在晚上,她说她醒过一次,听见哗啦哗啦水流动的声音,大概是雨声,然后就没了。”
廖景凡让小季把记录拿给他看,指了指“无伴侣,无子嗣”几个字,“第一,她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就算有政府补助,这店里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怎么开?第二,”他拣出口袋里的烟,“你没看到她那柜台上的烟,都是八成新的,货源在哪里?况且,申请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流程很复杂的。”
“廖队,您真厉害!”小季发出崇拜的眼神。
“做事要仔细点,”他嘱咐了一下,“去查查她口中的好心人。”
“回廖队,收到!”小孙立正,小季扶了一下帽檐,也跟上。
临江废弃工厂内尘土飞扬,也不乏一些建筑工具。大约在两个月前,宏福地产收购此地,打算把这弄成附近第一大超市,所以还有安全帽、玻璃、钢筋什么的安置于此。
死者是一名兰德附高的学生,名为李璇,性别女,东城人,家境不错,社会关系简单。
报警者是一名建筑工人,钱包落在工地了,晚上十一点半回来取,发现一个高2米,宽1.5米,长1米的无盖长方体水箱,里面的水已经灌到1.7米左右。李璇脚腕上绑有3千克石头,是死前绑上的,足已触及底面,头发随水流飘起,死死瞪着眼睛,口张大。
经法医初步解剖,系肺部积水,即溺死,死前曾剧烈挣扎。在无顶玻璃侧,有人体皮肤组织残留,她应该是抓着边缘,水位增加的过程中逐渐脱力而死。因泡在水中不久,所以暂时确定死亡时间在1到2小时前,也就是10点至11点期间内。
值得一提的是,死者头部右侧有大量血迹,与其脚腕处石头上的血迹相对应。简单推测是,凶手先用石头把李璇打晕,后将石头系在她足上。
根据多方对比,将此案与发生在前年(2016.8.17)江北大饭店「美人鱼」死亡案件,以及去年(2017.10.9)水云苑小区公园溺水死亡案件联系在一起,作案手法高度相似,都是在规格类似的玻璃无顶水箱中,把死者砸晕后活活淹死,但是脚上绑有的石头分别有1千克、2千克、3千克,可能是某种标记。
总局认为,三案可以合并调查,称为「水箱溺尸案」。
风吹着廖景凡额前的碎发,他审视着现场状况。
水箱还放在工厂一楼偏后处,地上形成一个个水坑。他抬头,工厂还未建完屋顶,昨夜的大雨将仅剩的痕迹破坏了七七八八。他走进水箱,是普通的玻璃,上下左右都贴上了胶带,用玻璃胶附着。既然水没有漏出,证明密封性还不错。
“水是哪里来的?”
“回廖队,后面有一个接水处,距离水箱2米左右。”
他点点头,向接水处靠近。这是一个很简朴的水龙头,类似H市农村接山泉水的装置。
“廖队,这附近只有这里可以接水。”小季补道。
“应该就是这里。”
“喵喵”耳边忽然传来猫的声音,廖景凡定睛一看,一只猫大摇大摆从警戒线下走进来。
小孙立马跑去赶猫,“哎呦小猫,这不让进。”
小季乐呵一笑,“孙立正,怎么对猫弹琴。”
小孙放下手里的记录册,“季睿扬,替我顾顾。”说着跟在猫尾巴后面,想以不伤害的方式让它远离此地,却弄得手足无措。
小猫径直走向一大堆建筑器材后,用嘴扯出一根猫条,盘下身子,舔舐自在得旁若无人。
小季惊了,“这,我们昨个儿可没发现。”
廖景凡戴上手套,右手一把揪起小猫的后脖颈,猫松开了猫条,乖乖地垂下来。他左手拿起猫条,递给小孙,“查下指纹。”
“小猫这么不怕人,肯定有人喂养的。”小季补道。
廖景凡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猫——通体黑黄相间,与现在大互联网上各种“高贵猫”对比来看,它实属有点其貌不扬;琥珀色的眼睛扑闪扑闪,无辜的样子,让他想起雨夜捡到的女孩。
廖景凡走出警戒线外,把猫放走了,“哪来回哪去吧。”
小孙将猫条给在现场的法医,回来和廖景凡认错,“那堆建筑有点高度,对不起!廖队,我疏忽了!”
他摆了摆手,“没事,下次注意。”
他在工厂里绕了几圈,工厂有三楼,都还是废墟一片,二楼是钢筋水泥堆放处,三楼楼梯口摆放了大量玻璃,与水箱规格一致,但没有胶,也没有装好。这楼基础都尚未修葺,玻璃暂时还用不上。
“廖队,这批玻璃是从沿江玻璃厂进来的,这点和宏福地产老板王宏福确认过了。他们和沿江玻璃厂达成了深度协议,买得越多越便宜,宏福地产开发区已经在收尾阶段了,这些是多出来搁在这儿的。今早他们那派人点过了,缺了四块1.5m×2m的和一块1.5m×1.5m的。”小孙介绍道。
“凶手是就地取材……”
默认的铃声打断了对话,“喂,江局,我在,什么?紧急开会?行……”他挂了电话。
“小季你在这多问问,查一下附近有没有人常在这踩点的,工人也调查一下,调查方向……有组装玻璃经验的。”
廖景凡拍了拍小孙的肩,“和我走。”
他返回了一趟卷烟店,买了包大白兔奶糖,老妇人倾情推荐的,说学生喜欢买。他点了点头,发消息给刘含晴,“不好意思,市局开会,被拖住了,可能她要在您那里吃晚饭了。”
“没事,只是小姑娘很想见你。”
他骑上摩托,孙立正骑着公家的紧随其后。他经过临江西路,在这儿他发现了那个女孩,他蹙了蹙眉,瞄了一眼挂在车头的糖,一路驰骋。
H市市局。
江小琴正站在门口,她背手等待,那脊梁如同在烈火中淬炼过般直挺,四十岁,H市市局长,局里老一辈都喜欢叫她“江巾帼”。她不怒自威,头发边缘生出些花白,却从不影响其睿智多才。
“景凡,就等你了。”
廖景凡点点头,“来晚了。”
他摘下头盔,带着小孙进会议室。
江小琴将桌上的档案袋指给他,“先看,是发生在江北区和下巡区的。”
被害人信息被投上幕布,一片漆黑中,一个三十三岁的女性相片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廖景凡自诩一目十行,实质上也扫得挺快,“江北大饭店美人鱼表演的演员,张翠怜,33岁,Z省人,外省人士,张警官,这案子是你办的。”
“是。”屏幕切换到了现场照片,“江北区之前是城乡交界,这个饭店是偏农家乐性质的,美人鱼表演是饭店特色。这个受害者,家中说她8月16日当晚没回家——她经常不着家,家里人也习以为常。8月17日早,呃,2016年8月17日早,被饭店卫生人员发现死在表演水缸中。”
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子,脚腕被绑了石头,身上没有带任何氧气设备,暗暗可见水中有血丝流动。
张警官继续说道:“死者后脑勺受了重击,是她脚上那个石头砸的。我跟这个案子的时候天南地北都翻了一番,没一个有效指纹,怀疑过饭店工作人员,可他们都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受害人家属又急着收尸,我们分局也是有心无力。”说着,叹了口气。
廖景凡问:“那块石头,查到来源了吗?”
张警官回:“石头都长得差不多,有工作人员指认这应该是水箱中的观赏花岗岩,检验成分,和他说的一样,也就认为是凶手随手从水箱中取的。”
廖景凡用手摩挲着水箱的尺寸一行,3米×6米×3米,凶手如果是从水箱中取的石头,必然会被浸湿。
“周警官,你说说。”江小琴示意坐在边角的女人。
她起身,徐徐开口,“水云苑小区在下巡区是比较高档的小区。死者傅熠是一名律师,住在这里,”随即切到下一张幻灯片,“他每天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当他的同事目送他离开,他是单身生活,并未有人感知到他失踪。直到第二天早,也就是2017年10月9日,被晨练老人发现其死于公园树林后一个装满水的方缸中,脚上的石头为2千克,水箱规格1米×1米×2.5米。”
PPT中的男子,几乎是蜷缩在水箱中,“他背部很快出现了尸斑,石头上有血迹,与头部撞击痕迹吻合。”她坐下了。
“若莹,先站着。”江小琴转身对廖景凡谈话,“还没和你介绍,周若莹周警官,刚从下巡区分局调到总局。”
廖景凡点了点头,在可怖的照片下,女人冷冷地与他握了握手,“廖队好。”那双眼睛直直看着他——这样的入职未免过于诡异了。
话归正题,“总局决定将三起案子交给你办,若莹是调查过第二起案子的,她来辅助你。”
江小琴撑着桌子,对每一个人郑重说道,“我不希望再有第四起案子发生,散会。”
这章有一张地图和死者死法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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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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