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合杀青的那场最终大战,因为女主角的动作始终不到位,他跟着足足拍了十八个小时。威亚不知道吊了多少遍,他感觉自己像只烤炉里的脆皮鸭子,被反复提起、放下、翻面......孜然辣椒糊了满脸,肚子里的油水被控了个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咬着牙演完最后一个镜头的。
导演无奈喊“过”的时候,靖合已经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气喘吁吁,脸上糊满了黏腻的血浆和热汗。
特效妆十分难处理,剧组有人帮他卸了妆,他坐在椅子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卸妆过程中就昏睡了过去。
小憩了一会儿,体力稍微恢复了些,虽然疲惫感还在,但不像刚才那样拧个瓶盖都哆嗦了。
副导演刚好走过来,看到他还在:
“诶?还没走呢?这边没你事儿了,赶紧回酒店歇着吧,瞧你累的。”
靖合睡得有点懵,揉着眼睛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缪绡呢......她已经回去了”
“早走啦!”
副导扯了张湿巾递给他,
“说是身体不舒服,导演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你管她干嘛?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赶紧回去歇着是正经。”
靖合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用湿巾用力擦了把脸,试图借此醒醒盹。
从片场回酒店的路不近,好在剧组车辆是富裕的,他就干脆申请了自己开车回去,说来这也算是沾了缪绡的光,要不是因为她,剧组不会卖他面子给他配个专车的,哪怕再累也得自己走回去。
想到这,他不禁自嘲,自己倒真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了。
他没有径直回酒店。方向盘一拐,凭着记忆驶向了那条通往荒废采摘园的小路。
然而,就在拐过一个直角弯时,他的目光瞬间被不远处的李子树攫住了。
她在那儿。
荒废的李子林子里,那张秋千挂在两棵大树之间。她穿着米白色的无袖上衣,长发披散着,正随着秋千,在暮色四合中,一下一下,轻轻地荡着。
夕阳的余晖几乎散尽,这里没有灯光、没有美术、没有布景,只有她安静的身影和秋千绳索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并没有不舒服。
她只是不想和他们在一起。
而这个“他们”,毫无疑问,也包括了他。
靖合的车速骤然慢了下来,最终停在稍远的树影里。他熄了火,隔着车窗玻璃,静静地看着那个独自沉浸在暮色中的身影。
一股尖锐的刺痛像冰锥一样猛地扎进心里,那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但紧接着,另一种奇异的、甚至奇异到病态的兴奋窜上来——
他终于走进了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基地,尽管他只是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然而,这份短暂的兴奋像泡沫一样迅速破灭,被一种更汹涌、更沉重的挫败感狠狠地吞没。
为什么?
为什么对自己也不能坦诚相待呢?
为什么连对抱在一起过的人也要竖起高墙?
一句‘想自己静一静’就这么难开口吗?
难道自己对她而言,和剧组里那些点头之交的其他人,真就毫无差别?
自己对她......也是不重要的吗?
刚刚拼尽全力的十八个小时,在她眼里,是不是也一样,一文不值呢?
心口像被塞进了一块浸透冰水的海绵,又冷又沉。
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他没下车。
那点可怜的自知之明阻止了他。
他有什么立场去打扰这份她刻意寻求的宁静?用什么身份去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他算什么?他连生气的资格都那么名不正言不顺。
默默看了一会儿,他发动车子,调转方向,直接开回了酒店,将那个孤独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
秋千上,缪绡悠悠荡了一会儿,似乎感应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发了条消息。
靖合刚把车停在酒店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手机就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来,此刻屏幕在封闭的车厢里十分刺眼:
缪绡:
【杀青快乐。辛苦啦~刚睡醒,真是不好意思,没能去陪你杀青。】
握着手机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骗子!
大骗子!
连我都骗!
委屈、愤怒和失落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脑袋都快爆炸了。
下午在片场累到虚脱时没觉得多委屈,吊威亚吊到想吐时也没觉得多委屈,可此刻这条轻描淡写看似体贴的谎言却让他委屈到快哭了。
他看着那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她发出这条消息时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样子。
回什么?
手指悬在键盘上,像有千斤重。
骂她?
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
问她秋千荡得好玩吗?
——不,太傻逼了,像个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变态跟踪狂一样。
假装没看见?
可自己快他妈的要被憋死了!
最终,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敲下几个字,努力让语气看起来平静:
【没事的,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回。】
发送。
消息发出去了,心里的郁结却一点没散。
他犹豫了一下,又飞快地追加了一句:
【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没有表情,没有语气词,是条不容置疑的通知。
发送!
手机被重重扔在副驾驶座上。
他深吸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用力搓了把脸。
回学校?
他自嘲的想。
自己他妈的在干嘛?
小学生离家出走前给妈妈留字条吗?
等着她来哄你、留你、泪汪汪地抱着你求你不要走吗?
傻逼!
他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狼狈又可笑。
像个得不到糖果就赌气说要走的小孩,幼稚得令人发指!
他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期待手机下一秒就疯狂震动?
期待屏幕上立刻跳出她的回复:
“明天就走?这么急吗?不可以多陪我几天吗?”
他只想要一个证明,一个哪怕在她眼里狗屁不如的证据,证明他在她那个界限分明、难以进入的世界里,占据了一丁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位置。
然而,副驾上的手机屏幕一直黑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和痴心妄想。
强烈的挫败感和一种被彻底忽视的羞耻感让他感觉自己此刻正在万众瞩目的人民广场脱了光腚穿上蕾丝内衣跳钢管舞。
骗子!
那些一起溜达、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时刻,那些她偶尔流露的、让他心跳加速的温柔和靠近,那些他以为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妈的!
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完美社交礼仪的一部分,对谁都可以如此吗?!
他感觉自己真是疯了。
为一个可能从未真正在意过他的女人,在这里失魂落魄,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可是,当那份混合着酸楚、不甘和强烈思念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过心头,冲垮了所有试图筑起的堤坝时,他却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是真的、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喜欢到,即使像条狗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即使此刻被失落和委屈一口一口啃噬着心脏,可当他回想起夕阳下她独自荡秋千的侧影,涌上心头的,竟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挥之不去的的心软和怜惜。
缪绡......
我想当你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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