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合买完药回来时，房间里只亮着两盏壁灯，柔和的光晕将这一切都包裹得静谧温柔。
缪绡已经睡下了，大概是早上的那一番实在折腾得太过，她此刻睡得格外沉。
侧脸贴在枕头上，长发散落着，因为没敢给她开空调，所以额角还有些许细汗，鼻尖微红，呼吸平稳。看起来脆弱得像打湿的轻纱。
靖合刚一推门，外头走廊忽然有清洁车推过的轰隆声，她都没有被惊醒。
靖合悄悄合上门，放轻脚步把药袋放在茶几上，然后半跪在她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
见她没有再皱眉，脸色也比早上好一些了，他才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缪绡睡得沉，靖合此刻却是睡意全无。
身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伸出手，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内侧——
今早上她就是那样拉着他，用那双滚烫决绝的眼睛看着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却一声一声地唤他“靖哥哥”......
那时她红着眼眶，脸颊发烫，整个人都像被蒸着一样，带着微烧的热意、药味和汗意，几近狼狈。
可她就那样一步步地引诱他、黏着他、缠着他。
他从没想过，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时候、这种状态下发生。
她明明还伤着、病着......
可自己这个王八蛋却没忍住。
他知道再怎么着自己都不应该答应她。
他本来可以拒绝的——也该拒绝的。
她烧糊涂了，可他还清醒着。
可当她抱着他、蜷在他怀里，哭着说“我冷”“你抱抱我”，甚至撕心裂肺着说“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的时候，他根本就做不到狠心推开她。
——关键是......
他妈个巴子的！他怎么就是个处男！！！
这件事在他活了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觉得丢脸过，甚至偶尔还会有点小骄傲，觉得自己这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结果现在——
他！想！死！
他简直想把自己塞进绞肉机里。
靠！！！
他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怎么技术这么烂！
像个没骨头的八爪鱼一样手忙脚乱，一会儿怕她疼，一会儿又怕自己不够深情看起来像渣男，一边心疼她感冒发烧伤口还疼，结果立马又被她“靖哥哥”的轻声细语撩得魂都飞了......
现在想想，他简直像个上不了战场的新兵蛋子，枪都没举稳就被小日本鬼子一个大嘴巴子拍懵了。
他甚至连“前戏流程”都搞不明白！
全都靠缪绡好心地带着他！
他万分悔恨......
怎么之前就不知道做做功课呢！
怎么之前就不知道自己动手试几次积累经验呢？！
咳......
也不能这么说......
总之，缪绡一定会对自己超失望的吧......
他现在真想等缪绡一睁眼就跪在床边给她磕个头：
“对不起！是我不争气！我以后一定会练的！你再给我次机会吧！！！”
唉......
不行，缪绡一定会更嫌弃他的......
他苦哈哈地抱着脑袋坐在床边，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要不要趁着现在缪绡睡着了自己偷偷上网看点实战视频啊？
——要不要悄悄买个......啊，不行，这也太变态了！
他纠结到心力交瘁。
但更让他折磨的是，他此刻根本无法确认缪绡的想法。
她是真的愿意，真的太想念他。
还是只是因为现在太累、太疼、太脆弱、太孤单，所以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随手可得的怀抱？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靖合”，根本无关紧要？
他心里翻江倒海。
但再一转头，看到她睡得那样安稳，眉眼柔和，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安心的弧度时，他又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算了......
她已经在自己怀里了。
不是吗？
她也如此依赖自己。
不是吗？
即使她爱的不是自己，即使自己只是她临时的取暖工具，他也心甘情愿。
至少，她现在不会冷了。
至少，她的孤单也少了一点吧。
这就够了。
好在缪绡没过多久就醒了。
她醒得很慢，不像平常那样直接睁眼，而是眨了几下，像是从很远很远的梦里爬回来。
她抬眼，视线里只有靖合。
他靠坐在床头，低头在翻手机，但看那神情似乎并没有看进去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她动了动，闭上眼，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靖合察觉到了，立刻把手机放下，低声问：
“醒了？”
缪绡点点头，嗓子哑得厉害，只淡淡“嗯”了一声，就把脸又埋回他怀里。
“感冒药放在床头了，现在吃了吧。”
靖合说着，便顺手端起一杯水，动作小心翼翼。
“还有退烧药，等下我拿体温计给你测一下。”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靖合搂着她，语速不自觉放缓了，生怕吵到她似的。
因为缪绡感冒了，他便说得多一点，她就只时不时应一声，或者笑一笑，懒洋洋的，就这么窝在他怀里。
她似乎有意等待着什么，一直兴致缺缺。
靖合以为她还没完全缓过来，也不多问，静静陪着她，时不时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你身上的伤，我回头去医院看看能不能买点止痛的药膏......虽然医生说是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但还是得细细养着，免得以后留疤。”
缪绡没说话，只是忽然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回应还是在自嘲。
他顿了顿，又说：
“你要是不想和我睡，那我晚上可以再开一间房，有事你再叫我。但是白天你不方便出去，我必须得守在你身边。你要是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再......”
正说着，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靖合下意识一看，却不是他的，是缪绡的。
她伸手拿起，似乎并不意外，扫了一眼备注后划开接听。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语调里带着熟络与惯常的关心：
“绡绡啊？你睡醒了吗？怎么样？疼得厉不厉害呀？”
“早就醒啦~也不怎么疼了。”
她笑着说，声音比刚才轻快了一点，连嗓音都柔和下来。
女人那头轻笑一声，听得出是长年待在缪绡身边的熟人：
“那就好~我跟你说，码头那段的拍摄地临时换了，现在要调场，前天那段改好的剧本也得重新调整。我这边刚打印出来一份新的，要不我现在给你送去？”
缪绡突然看了一眼靖合，声音依旧不急不慢：
“不用啦岚姐，我让人来拿就行。他现在就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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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位于影视基地深处，一整栋二层小楼都被剧组临时占用作为办公室，楼下堆满了灯架、轨道、和各种仿古道具，看起来是个上世纪末背景的年代片，楼上挤了二十多个人，估计是副导演、场记、编剧和几位制片，靖合基本上都在网上的报道里见过。
靖合到的时候，场面略显混乱，一群人围着打印机、白板和几张被各色荧光笔涂满的剧本吵的面红耳赤。
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上。
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
那人穿着灰色的衬衣，干净利落，没有多余配饰。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身形挺拔，皮肤保养得很好，侧脸的线条冷硬，气场十分沉稳，又有一种沉静又冷峻的气质。
他正站在一张折叠桌旁，与一位戴棒球帽的年轻男助理低声交谈。
“她还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的声音冷淡，
“现场有这么多人干活儿，不差她一个。让她在酒店休息，等我们这边都调好再通知她回来。”
那年轻男助理连声答应，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楼梯口时正好与靖合擦肩而过，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靖合也点头致意。
接着，靖合走到打印机旁，一个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正在整理一沓热乎的A4纸，看到他便笑着问：
“你是来给绡绡拿剧本的吧？”
靖合笑着点头。
“给你准备好了，也都订上了。这版改得挺大，记得提醒她细看。”
她递过来，又补了一句，
“不过今天晚上我们可能收工会很晚，晚饭吃得也不一定清淡......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也别等我们了。”
靖合点点头，道了声谢，就带着剧本离开了。
他刚走出去几步，那女人便转头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说：
“这就是绡绡的男朋友吧？绡绡的眼光真不错。凌晨的时候绡绡才刚受伤，今早上他就赶来了。估计这半夜里都没睡吧，真是体贴......”
中年男人没接话，只注视着靖合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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