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舟死了。
“好!咔!”
“一条过!杀青了!”
导演兴奋的呐喊透过喇叭传来,瞬间点燃了整个片场。
死寂的院落被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填满:
“辛苦了!”
“恭喜杀青!”
“靖合老师太厉害了!”
......
剧组的人们互相拥抱、道贺,庆祝又一部作品顺利完成。
几位工作人员上前帮忙,替他解开颈间的道具绳套,扶他从垫脚的箱子上下来。
靖合望着他们伸来的手,只觉得一切如此不真实。仿佛真正的他还被吊在那棵枯树上,随着江风轻轻晃荡。
意识还没有回笼,他的脚就接触到了土地。
而此刻所有的欢呼声,落在他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冰冷的江水,模糊而扭曲。
他们在笑?
他们在庆祝什么?
庆祝“我”终于死了吗?
......
为什么?
靖合的目光掠过正从监视器旁走来的吴爽,扫过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这些曾经熟悉的眼神,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辛苦了辛苦了!”
他主动伸手,与迎上来的吴爽紧紧拥抱,拍了拍对方的背。
“不愧是靖合老师!实在太厉害了。”
制片也过来和他拥抱,还给他递来一瓶水。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都是靠大家所有人的努力。”
他笑着接过,随即融入周围的欢呼声中,
“恭喜杀青!”
等几个大组收拾完场地,就是中午的庆功宴。
他和每一个人碰杯,接受每一个人的祝贺,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笑容,却一滴酒都没喝。
打完一圈,他回到吴爽身旁坐下。
“晚上还有一场大的,咱们去哪吃?大家伙儿都听你的意见。”
吴爽给他满上一杯啤酒,他依然没有动。
“晚上我就不参加了。下午我就回去了。”
“这么急?”
“绡绡还病着,家里没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说慌了,缪绡还没有病到需要他匆忙赶回的地步——他只是在逃避。
“那行吧,还是绡绡重要。你开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谢谢吴师兄。也帮我和大家说声抱歉。”
“没事,大家都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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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仍是阴天。
“嘭——”
车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他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白。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歇了一会,才拧动钥匙。
【绡绡,刚杀青,我晚上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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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别墅,熟悉的小院,他望着眼前这扇门,心绪纷杂。
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柔和地亮起。
客厅只余沙发旁一盏阅读灯,在角落投下一小圈温暖的光晕。
缪绡就蜷在那片光晕里,身上搭着条薄毯,似乎睡着了,呼吸清浅。电视屏幕暗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滑落在她手边。
靖合放轻脚步走过去,脱掉还带着室外寒气的外套,才在她面前蹲下。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借着灯光细细地看。她好像又清减了些,下巴尖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色在暖光下也透出一种易碎的白皙。这让他莫名地越来越恐慌,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捧拢在手心的月光,稍一松懈,就会从指缝间流走。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缪绡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看到他,她眼中掠过一丝朦胧的惊喜,声音糯糯的:
“靖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都不叫醒我?”
说着,她试图坐起身。
她睁开眼的这一刻,靖合心中模糊不明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他一下子跪坐在地,急切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绡绡......”
他抱着她,怀里的她是温暖的,如此真实。
“刚到家。”
靖合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握住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等很久了?”
“没有,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她想坐起身,靖合却顺势起身,将她连同薄毯一起抱进怀里,手臂环得很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
那熟悉的、带着淡淡药味的香气,才勉强压下了心底那阵莫名的慌乱。
缪绡被他抱得微微一怔,甚至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适,但没有挣扎。
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怀抱不同以往的力度,以及那力度之下隐藏着的不安。她迟疑地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戏拍完了?顺利吗?”
“嗯,拍完了。”
靖合避开了累不累的问题,只是稍微松开她一点,捧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细逡巡,随即蹙起眉头:
“脸色怎么还是不太好?这几天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无聊?”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听着心情很是焦虑,完全不容缪绡争辩。
缪绡微微偏开头,避开他过于锐利的审视,语气尽量轻松:
“没有,而且离上次去探班才过去几天啊......就是最近天气不好,有点懒得出门而已。”
她试图转移话题,
“杀青宴好玩吗?”
“没什么意思。”
靖合说了谎,自然只能简短地带过。
随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那里的骨头似乎更加清晰了。他看着凸起的腕骨、显出的青筋与皮肤下清晰的血管,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而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的绡绡现在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弃他而去。他必须把她照顾好,必须让她好起来,必须让她牢牢地待在自己的视线里,只有这样,他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才能被填满。
“绡绡,”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认真,再次抬头时,眼神却变得近乎阴厉,
“我给你约了一个私人医疗团队,下周就开始。以后每周都会有固定的身体检查和调理。所以呢,以后你的饮食也必须严格按照营养师的方案来,一丝都不能错。”
缪绡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不用这么麻烦吧?我最近已经感觉好多了......”
“必须这样。”
靖合打断她,眼神坚定,甚至近乎偏执,
“你之前就是太不注意,我也太由着你去,才会总是病了又好、好了又病。这次必须彻底调养好才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样一来,保姆我也不请了。”
“为什么?”
缪绡更诧异了。之前他不是还念叨着要请保姆吗?
“外人我不放心。”
靖合的回答简单直接,他凝视着她,而缪绡看着他的眼神,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的异常,
“以后我亲自照顾你。你想吃什么,我来做;你需要什么,我去买;你去哪里,我陪着。”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眼神中的占有欲和掌控感却令人心惊,仿佛这不是商量,而是单方面的通知。
缪绡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因她而燃起的、异常炽热专注的偏执。她像是隐约明白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后,继而极其温顺地点了点头,甚至主动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像一个完全交付自己的所有物。
“好。”
她只应这一个字,没有任何反驳和疑问,全盘接受了他所有的安排,
“都听你的。”
见她如此顺从,靖合心底的躁动不安瞬间被抚平了。
他脸上终于露出杀青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次的动作温柔了许多,
“乖......”
从第二天起,靖合彻底进入了“专属看护”的角色。
他开始亲自安排她的每一餐。
再也不让她做饭,甚至也不管她今天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他会拿出手机,对照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养生食谱,仔细核对每一种食材。
他还保持着工作时候的作息。
每天清晨,趁缪绡还未醒,就按营养师开的单子亲自去采购最新鲜的食材。然后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对照着食谱,一丝不苟地准备药膳和三餐。
他以前虽然也会做饭,但其实很少亲自下厨,如今仅用了一个早上就完全上手,做得有模有样,只是每次端出来的菜都严格遵循着“对身体好”的原则,口味清淡至极。
缪绡其实没什么胃口,那些补品汤药要么苦要么腥,刚出了锅更是让她闻之欲呕。但她每次都会安静地吃完他端来的所有东西,吃完还会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鼓励的笑:
“好吃。靖哥哥好厉害。”
“今天我炖了党参乌鸡汤。我提前问过秦医生了,这个属于温补,你多吃点。”
他端着白瓷小碗,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才递到她唇边,那勺子逼得很近,而顺着勺子看去,他的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大清早的,缪绡其实毫无胃口,炖这汤的时候靖合还放了一堆药材,她闻了一口胃就开始反抗了。但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是低下头,乖乖喝完了那一小碗汤。
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又起身去盛第二碗。
不仅仅是食补,他越来越过分了,不再满足于口头叮嘱她多休息,每天都强迫她按时睡觉。午后,如果她没有睡意,只是靠在窗边发呆,他会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抽走她手里的书,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用被子仔细裹好。
“秦医生说了,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恢复。要是和之前一样作息不规律,白天不起晚上不睡的,那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闭上眼睛,我陪你睡一会儿。”
他躺在她身边,并不睡,只是侧着身,手臂横过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领地内,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直到她不得不闭上眼,假装入睡。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再到后来,他几乎不允许她独自出门。要是需要透气,也必须在他在旁陪伴的情况下,在别墅区的花园里短暂散步。散步时候他会紧紧握着她的手,决不允许她离开半步,上厕所都要回家才能上,美其名曰“公共厕所有细菌,不干净”。他还不允许她看别处,有次缪绡只是多看了一眼前方跑过的一只雪纳瑞,他的手臂便瞬间收紧,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状似随意地问:
“喜欢狗?等你以后身体好了,我们可以养一只。但是现在不行。”
他的生活仿佛只剩下她。
他几乎断绝了她与外界的非必要联系。
每次她的手机响起,如果是陌生号码或者不太熟悉的人,他会极其自然地拿过去,“我来接”,然后走到一旁,几句温和却疏离的话便打发了。
有一次,一个媒体人打电话来沟通一个几天后的简单群访,时间地点都极为宽松,靖合听着,目光却没有离开缪绡半秒,对着电话那头说:
“她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所有对外活动暂时都不参加。”
见他挂断电话,缪绡弱弱地说:
“那个访谈好像不是很费神......”
“任何需要耗神的事情都不行。”
靖合打断她,走过来,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语气放缓,却依旧没有转圜的余地,
“等你彻底好了再说,好吗?”
再到后来,他甚至不再提议一起去外面散步。
若是天气好,缪绡看着窗外流露出一点向往,他会说:“外面风大,你刚喝完药,不能吹风。”可外面明明一点风都没有。或者他会说,“太阳有点晒,对你皮肤不好。”
取而代之的是,他换了最新的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
缪绡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安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她顺从地喝下每一碗他亲手熬的苦药,吃光他做的所有寡淡食物,配合着他所有的要求,待在他划定的安全范围内活动。她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看着窗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他心里并不安稳。
他在焦虑。
这一点,缪绡也看在眼里。
偶尔,在深夜,靖合会因为做噩梦而突然惊醒,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怀里的她勒得生疼。缪绡总是立刻醒来,却不说破,只是反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
“靖哥哥,我在这里......”
“靖哥哥,我在呢......”
每到这时,靖合睁开眼看到是缪绡,狂跳的心才会慢慢平复下来。
而醒来以后,他总会将脸深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他沉浸在这种全身心付出和占有的满足感里,丝毫未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他甚至觉得,他的生活从未像此刻这般充实而富有意义。
而他怀里的缪绡,却再也睡不安稳了。
他睡着的时候,她总是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腰间不容置疑的力度,眼底却是淡淡的疲惫。
一周后,靖合约好的专业私人医疗团队准时上门。
靖合提前将客厅收拾得一丝不苟,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全程陪同检查,神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联合国大会,事无巨细地追问每一个指标的含义。
缪绡配合地完成所有检查,听着医生那些“气血亏虚”、“需长期温养”、“避免情绪波动”的结论,沉默着。
结束后,靖合送走医生,再回来时他看起来都开心了几分。
“以后他们每周都会来一次。”
他宣布,语气听起来像是终于将一切纳入正轨的满意,
“只要按照他们的方案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
“所有的事情你都不要操心,交给我。”
缪绡抬起头,看着他眼底那簇燃烧得越发专注的火焰,以及那火焰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焦灼。
她安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垂下眼睫,反手轻轻回握住他微凉的手指。
“好。”
她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
“都听你的。”
最后,她只是更深地偎进他怀中,闭上眼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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