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的乾国皇宫外,还未失踪的桃鸢,先是去了盛京城郊的小客栈见周大海。
这日前半晌,她与周大海语重心长一番深谈,把自己下定决心要长伴裴展左右的事情大大方方的说了,还希望他也能放下过往旧事,莫再执念与她,回家乡安陵找一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携手相伴度过安然美满的余生。
憨厚朴实的周大海看着眼前的桃鸢,这才发现很久以前那个总淡淡笑着、凡事都说“好”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一脸坦荡笃定,泰然又知足的坚定样子,至此终是明白,她已走远、不可挽回。
一个多时辰后,彻底死了心的周大海松口决定:即刻收拾东西回安陵城,以后长伴在爹娘左右,按部就班过好自己的生活。
桃鸢长出一口气,非要将自己带来的大半碎银塞进他手中,说是回去路上用的盘缠,然后提议两人出去买点盛京城特有的糕点给他父母带回去尝尝。
说到此,周大海这才发现忘记了一事,“你……为何不回去看看沐伯伯和沐伯母?”
桃鸢嘴角的笑意凝了下,又随即展开,“还不到时候,等过段时日诸事皆定,我自回去看望爹爹和娘亲。”
周大海看出她似有难言之隐,可目前两人身份已无法再张口直问,只有喃喃说着,以后他会顺便帮着照顾沐家二老,若有他事,也会及时与她书信相告。
桃鸢抿着嘴使劲点头,然后赶紧招呼他收拾东西,生怕再说下去,自己真会忍不住立刻跟着回安陵去看爹娘。
当两人走出客栈,外面候着的来德随即跟上,一行三人来到东市。
桃鸢抬头看天,日头升的老高,阳光毒辣刺眼。算算时辰,她怕影响周大海出城赶往下一个地方投宿,便让来德去四方街的忆故居买糕点,而她则和周大海一起去买路上的吃食。
最初,来德并不放心,可看看大街上寥寥无几的摊贩路人,又转眼瞧瞧不远处便是几个吃食铺子,觉得自己片刻即回,应是出不了什么问题,于是点头同意,飞奔着赶往四方街。
不过一刻钟时间,等来德买完糕点回到三人分别的地方时,却只看到了周大海一人站在长街中央,正茫然焦灼的四处环顾张望。
“姑娘人呢?”
来德心中有了不好预感,张口就问。
“我也不知……刚正买吃食,她忽地想起弟弟沐澄,然后便说要买几本书让我捎带回去,这付个银子的功夫她便转身走了,等回头时已找不见她,书店也没有,我……”
来德脸色瞬间难看,预感出了大事,因为她不会无缘无故抛下自己主子玩失踪。
“找!”说完,他抬眼四顾,迅速锁定街角处的几个书店,然后立刻抬脚飞奔过去。
周大海略一愣怔,跟着大跨步追了过去,挨个拉起街上的行人询问是否见到过桃鸢。
顶着伏暑烈日,两人整整找了大半个时辰,几乎问遍了街上的每一个摊贩、路人,还把旁边商铺依此翻了个遍,也没能把瞬间消失的桃鸢找回来。
来德顿感大事不妙,于是交代周大海留在这儿继续寻找,他则回去请示主子,然后找来更多帮手继续寻找。
裴展刚从大理寺出来,心事重重的正准备回府,却迎面便撞上了飞马驰来的来德。
看他独自一人过来,脸上也是许久未见的焦灼恐慌,裴展心底猛然一跳,快步迎了过去。
“桃鸢呢?今日你不是陪她去见周大海了吗?”
“爷,桃鸢姑娘,不见了!”
来德飞身下马,跪下去的瞬间,硬着头皮颤声答了。
裴展当下没反应过来,只是愣在原地疑惑问着,“不见?什么意思?”语气虽平静,可他伸去扶起来德的那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打着颤。
来德深埋着头不愿起身,“近一个时辰前,姑娘在东市街上帮周大海买回去路上的吃食,只一个转身功夫,她人便找不见了。刚属下已翻找大部街铺仍未找到,所以赶来请求更多援手,尽快扩大搜找范围。”
他深知是自己失责导致如今事态,但此刻不是辩解请罪的时候,尽快找人才是正事。
裴展脸色煞白,双目血红,已站不直的双腿也跟着止不住的打颤。
“快,你回府吩咐所有暗卫出去搜寻,我……我去京兆衙门,让他们协助探查!”
回身上马瞬间,裴展趔趄一下,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在他身子将将落地的那一刻,来德飞身上前用力拦了下,这才算稳住他的身形。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两人各自找齐人手,分别去往东市开始了严密细致的探查。
这样声势浩大又压抑紧张的周密盘查,终于让他们在午时之后找到了丁点儿线索。
街头拐角处的一户人家里,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曾在午饭前出门玩耍,见到过一个全身蒙着黑衣的人,用力捂着个姑娘的嘴拐进了里巷,之后几个飞身便消失不见。
而那姑娘,个子不高,身着藕色长裙,全与桃鸢对的上!
听闻此言,裴展身形晃了一下,赶紧用手撑住一旁的铺面门柱,而那张焦灼不安的脸此刻变得更加阴郁难看。
“再找!必须找到,如若不然,我便……”
他没说下去,只是眼神阴狠酷厉,挥手将京兆衙门的人散出去后,他偏头对来德低语,“挑八名暗卫,分散到四个城门处,先确保她不被带出盛京城。”
“是!”来德飞快的领命而去。
看着一旁惶恐不安在焦躁跺脚的周大海,裴展压了压心底怒气,语气不善的开口吩咐,让他继续留守在小客栈,回忆今日是否有可疑人员跟在身边,还表示何时找到了桃鸢,他何时才能回去安陵城。
接着,他稳稳心神,低头思虑片刻,转身上马朝城中疾驰。
他要先去高府一趟,依目前情形来看,有理由且有能力将桃鸢掠走之人,除了荣贵妃的高家,便是皇上。
再一盘算,高家抢人的念头似乎要更迫切一些。毕竟,皇上如今困着荣贵妃,应该是还在搜集证据阶段,而桃鸢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先把她抢走,便少了最重要的一环证据。
可当他突临高府,这才发现整个府上一片惶然。高太傅和夫人自女儿在宫中莫名消失后便双双病倒,此刻两人皆气若游丝的躺在病床上,任由下面的人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人活动打探,只为找到一丝有关荣贵妃的消息。
无暇自顾的一整个高府人,必没可能在此时出手主动招惹他和桃鸢。
难么,应该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可能!
裴展匆匆离开高府,打马疾驰,直朝乾国皇宫而去。
行至半道,一脸忧愤的他迎面撞上一辆肃重且熟悉的马车,心烦意乱之时,他驾马绕过,错身的一瞬间,车帘掀起,自己的父亲裴弘望正端坐其中。
“昀致,跟我回家!”
“父亲,儿子去趟宫里,稍后便回。”他嘴里答了,手上却没做丝毫停歇,打马飞驰而去。
“回来!你去宫里也找不到人,她应是自愿离去!”裴弘望翘着胡子,稍稍提高了音量。
作为当朝首辅,他当然清楚近日里发生的一切有多么古怪,此时行差踏错,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如此危机时刻,得先把他弄回家才行,依这竖子此刻急火攻心的暴躁样子,若进了宫,必出大事。
怎料,儿子根本没理会,扬马催鞭,往前冲的愈发急了。
裴弘望脸色铁青,朝车夫使个眼色,然后便见那车夫矫健的凌空飞起,直朝裴展背影而去。
午后烈阳,火烤一般炙烧着大地,长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见路中央,一人骑在马上,一人不断飞跃跳起,凌空与之缠斗在一块儿,几个回合下来,心神正处于极度恐慌中的裴展自然不敌一国首辅身边的暗卫,被钳了胳膊带回马车中。
虽几番奋力挣扎,裴展却无法挣脱暗卫束缚,终是在父亲阴沉的目光中被带回裴府。
书房中,当他被松开即将冲出房间的那一刻,裴弘望将一纸契约递到了他面前。
“她曾与我签下的协议,为父刚才的话并非无中生有!”
裴展瞟了一眼过去,当看到最下方竟然端端正正写着“沐清”二字,这才难以置信的呆愣当场,默默接下了那页纸。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自愿无名无分”、“绝不诞下裴家子嗣”、“绝不贪念裴氏正妻之位”的字眼。
他剧烈颤抖的手青筋暴起,然后逐渐收紧将手中的纸蜷成一团,那协议瞬间在掌中化成一滩碎末……
当雪花儿似的纸沫儿洋洋洒洒纷落在地的一瞬间,他开了口,“没了……便、永不作数!”
裴弘望目光森然,“无妨,此协议一式两份,真正关键的,是她手里那张。”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日,是桃鸢姑娘自愿签下的协议,为父并未有任何的逼迫威胁。依此看来,今日她的莫名失踪不一定是他人所为,也有可能是她想通了自愿离去。”
这话儿,只是拿来做借口将儿子拖上一阵儿,他也很难用此来彻底说服自己。
“父亲!”猛然间,裴展凄声一句高喝,“您何需逼她到如此地步?她一直安分守己陪在儿子身边,从未奢求过什么,为何你们就是要揪住她一人不放?还有!她绝不会弃我而去,此事,儿子必出去将她找回,然后查个水落石出!”
裴弘望看着他眼中晶莹闪烁的泪珠,心中戚然纠结:这泪,已近二十年未在儿子脸上见过了,难道过往和今日之事,真的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默了片刻,他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自那日与桃鸢姑娘深谈过后,为父知她为人本分识大体,胸襟与格局之远阔,非一般寻常女子。但,为父此番行事,确为你的将来思虑,那姑娘也是明白了老夫苦心,这才痛快签下协议。今日她消失,或许是避免将己身之祸沾染连累到你身上,这才远遁消失,你也需沉下心来思虑清楚方可行事。”
裴展没答话,双目血红,傲立着身子站在房中央,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
父子俩虽不长却激烈的争执,自然引来了裴夫人。
她原本在外忙着组织人手去各高门府苑秘密探查桃鸢去向,知晓了两父子争的面红耳赤,于是赶紧来了书房。
从裴弘望处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也气的直锤夫君胸肩,“你呀……何必去为难一个可怜女子签什么劳什子协议,以后诸事还不是儿子说了算!再说,如此这般,儿子以后还能在裴府待下去吗?怎地老了老了,竟这般糊涂!”
教训过夫君,她又来到儿子身边,情真意切的言语里隐含告诫,“今日你父之举,实属明智。如今风声鹤唳,圣上又心思极重,再加上桃鸢去向并不明朗,并没确凿证据证明是圣上带走了她,此番贸然找进宫去,若圣上真的无辜,那么就算再圣明的国君,也会因丢了脸面而杀心顿起,这倒真的给桃鸢惹下了大麻烦。”
镇守边关的将军,在没有任何真凭实的情况下,单为一名女子,直冲皇宫向皇上要人,这事儿若成了真,只怕这姑娘和这将军难以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看儿子表情有所松动,似在斟酌这话的深浅,她赶紧接着说道,“不过,宫里确实需有人去探一探,以为母与后宫的关系,我去,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合适!”
此言过后,书房里一片寂静,片刻后,裴展率先出声,“母亲,您去,不会有危险吗?”
“不会!”裴夫人恬然一笑,“为母肯定不能直言此事,会借着探望皇后娘娘,关切贵妃娘娘去向为名,仔细了解一下皇上近日去向和宫中是否有其他异常,想必会有所收获。”
冷静下来的裴展沉默着思虑半响,这才同意,“那好,儿子先等母亲消息。顺便,也让之前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帮着探查一番。”
裴弘望看着夫人和儿子携手共进的样子,终是松了口气,软坐在椅子上,开始谋划明日早朝时分,如何借着政事帮忙探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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