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张简的名字是在中考放榜后,我与她共同成为学校唯二考入市重点高中的学生,令我困惑的是,学校榜单上写着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可我却丝毫不记得班里有这个人。
找出毕业相册,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找过去,真的有,张简,照片上是一个短发有点炸毛的女生,更多的在并不高清的照片上也看不出来,合上相册后,和朋友打电话询问,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印象,更不用说联系方式。
“她是怎么做到三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有印象的?”我短暂的困惑了一下。
直到高一分班的花名表上我又看到了张简,是她和我一个班吗?等自我介绍的时候留意一下。
没想到根本没有自我介绍环节,班主任李老师一个个点名过就算认识了,速度飞快,不仅没看清张简,连我提前背的好几篇自我介绍都没派上用场。
李老师着重强调了,从现在起距离高考只有一千多天了,不要以为高一就可以散漫……我明白为什么这里是重点中学了。
军训的第一天早上,我们在背《劝学》,我边背边想这对吗?其他学校也是这样的吗?
军训有自我介绍环节,我背的那十几篇终于派上了用场,而且大家的自我介绍好多都是提前背的,幸好我准备足够充分。
直到自我介绍结束,我依旧没见到张简,她好像消失了一样。
在中午,我在校门口认识了另一个特批的跑校生,荣帆,她很漂亮,白皙纤细,双目大而明亮,长发柔顺,有一种清冷的破碎感,军训时安静的远远坐在树荫下看着,应该是身体不好。
远远看到她,我激动的边喊边跑,“荣帆,荣帆。”
她停下来转身回头,茫然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唐乐宣。”
她记住了我的名字,我近距离看着她,真的好漂亮,“你也跑校吗?我也跑校,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
就这样我和班里最美的女孩子成为了朋友,她不能参加军训,但她每天会给我带水,休息时候会用小风扇给我扇风……贴心极了在人美心善的女神的照顾下,我再次短暂遗忘了张简。
直到开学一个星期后,和荣帆说起初中的事情,才想起来提到了张简。
“真的吗?这么神奇吗,怎么都找不到?”荣帆眼睛微微睁大。
“对啊,军训我也没看见她。”
“你没看见她,说明她也不参加军训,学校要求不参加军训的人也必须在,咱们班只有我们是跑校生,她肯定在学校里,这两天你军训的时候,我就去找她一起玩儿。”荣帆眼神有一丝兴奋,高兴的说。
我看着荣帆明亮的笑容,对,张简也一定很希望有人能和她一起。
后来,张简和我说,她知道有人关注她的时候,她感觉天都塌了,“我那时候很努力希望所有人都忘了我,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再过三年。”
但荣帆第二天上午就找到了她,并且拖着她一起坐在树荫下,休息时间走过来和我说,“我找着张简啦,她躲的好隐蔽,不过还是被我找到啦。”
我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女神。”
“那是,”荣帆一甩马尾,“不过她有点内向,等我和她再熟悉一下,下午带她过来我们再一起认识一下。”
下午军训结束后,荣帆带着张简过来,“你好呀,张简,我们初中也是一个班的呢。”虽然我并不记得她,“你记得吗?”
张简沉默点点头,小声说“嗯。”
我一边和她搭话,一边仔细看看她,健康的皮肤,短发有点炸毛,说话总看着地面,抱着书的手一直扣书角,一看就是标准的内向人。
我们仨很快熟悉起来,一般是我和荣帆说话,张简静静听着,不得不说,那个军训时光我过的很惬意,有两个同学在找顾我,还能每天回家,超过绝大多数学生。
青春期的少年们很少掩饰自己的喜恶,家境窘迫,胆怯内向,不漂亮,这些都会成为攻击别人的理由,军训结束正式开学大半个月后,我才知道班里关于张简的流言。
“长那么壮,搁那儿装柔弱。”
“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装林黛玉,要吐了。”
以张简的外貌为中心,肆意的小声嘲笑议论,说她没病装病,逃军训,逃跑操,细碎但无处不在的恶意包裹着她。
“你还好吗?”我有点后悔拉着她出来了,或许她像之前那样一直躲着才是好的,至少不会有这种言语,“对不起。”
张简摇头认真的看着我小小声说:“他们想说总能有理由,我没事,我不理他们。”
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很好看,秀美有有些上挑。
我和荣帆也很快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起因是,作为班里仅有的两个跑校生,我们不肯替他们带任何东西。
其实,刚开始我是想帮忙的,还是荣帆点醒了我,“你带的每一份东西在学校里出事都与你有关,这是责任,而吃的,更是绝对绝对不可以,食物问题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容易出事的,虽然学校很多规定相当离谱,但安全方面绝对是靠谱的。”
这种一听就有经验的话,必须听,我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很听劝,荣帆很满意的点头,“今天下午,我妈要烤小蛋糕,放学要不要去我家学习?”
“要!”荣帆的妈妈手艺很好。
班里细细碎碎的排挤又多两个人,“不讲义气。”“我们那么照顾她。”“自私。”……
讲什么义气,作业写完了吗?照顾她?是指觊觎荣帆的美貌大献殷情?还是看荣帆的时候顺带问候我一下?
连带着张简,很快荣帆也成为了“可耻的装病人”,身边一有休息时间就来搭话的人少了很多,尤其是知道了荣帆比我们大两岁后。
“这些人怎么这么肤浅?”我愤怒的摔着书包。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荣帆顺毛,“咱们不和他们一起,就当听不见。”
荣帆拍拍我的书包,“咱们每天回家,又不上早晚自习,本来就够让人眼红,他们就是嫉妒。”
“嗯。”
“其实,咱们还好,张简一个人住校压力才大。”
“应该不至于吧?”我犹豫道。
荣帆摇摇头,我心里嘀咕着:只是学生的小情绪,而且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应该不会有更恶劣的行为吧。
有的,当然有的,高一下学期开学重新调座位时,没人和张简一桌坐,那个被老师安排和张简同桌的男生当场站起来,“老师,我不和她坐,她超恶心。”班里一阵哄笑。
老师拍桌,“安静,谁让你这么说同学的!让你坐你就坐。”
那男生梗着脖子,“我不,跟谁坐都行,就她不行!”
老师也发火,“那你滚出去!”
“你问问班里谁想跟她一起!”那男生不依不饶。
眼看班里的人议论纷纷,而张简从头到尾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和荣帆举起手,“老师,我跟她同桌吧。”
后来,我和荣帆轮流和张简坐同桌,乘下一个人自己坐,我了解到荣帆的爸爸妈妈专门找过老师,强烈要求荣帆只能和女生做同桌,要么就一个人坐。
座位的事情解决了,但张简是住校生,总有些不可避免的矛盾,我们第一次庆幸并感激着学校抓的很紧的作息时间,至少学生除了口舌之争没精力去做其他事情了。
我一直以为独占两张课桌是一件相当自由宽松的事,然而,第一天,我便和所有老师成为了同桌,我如坐针毡,“要不,你俩轮流和我坐?”才第一天,我退缩了。
荣帆笑的眼睛弯弯,“不。”坚定的回应。
张简,她头恨不得埋进书里去,更指望不上。
高一下学期,我经历了很多,比如,早上到校后某一科的笔记和练习册被老师详细的订正,并对我画的小插画作出评价;比如,整节自习被老师盯着写,上了一节免费一对一辅导;再比如,老师在旁边批完周测或月考卷,顺手找出我的或直接教我订正或订正后放在我桌上等我到校看……
高一下学期,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学的无比扎实,我的内心备受煎熬,我的妈妈很高兴,“要不你以后就一个人坐吧。”
我承受了太多,但收获也不小,老师们是真的尽职尽责,荣帆看着成绩单,我和她都进了前十,张简在中游,“简简,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张简摇摇头,欲言又止。
“那下学期,你和简简一起。”荣帆问我。
我犹豫了,荣帆是纯靠自己学的好,而我在这半年里受老师照顾颇多才有了大的提升,虽然胆战心惊但收获着实不小,如果能在高二也有这样扎实的收获,高三会轻松很多,高考也会更稳。
“简简,你真不试一下?”看张简坚定的摇头,我深呼吸,“我想过了,这半年我收获挺多的,下学期还这样吧,能多学点。”
暑假,我,荣帆,张简,一起约好去荣帆家里写作业,玩儿。
荣帆家里很大,楼层高视野好,第一次上门我们只带了两本作业,换好拖鞋后,局促又小心翼翼的小碎步挪进门,看的荣帆直笑,“没事没事,快进来吧,我爸妈今天不在,家里就我一个。”
我立马放松下来,给她一个熊抱,张简也松了口气,自在了不少。
把自己摔到宽敞的大沙发上,“帆帆~,咱们一会儿要不要看电影呀~。”
“咦~,”荣帆嫌弃的说“看。”
张简矜持的坐在小沙发上,“看电影?”
“对对对,帆帆家里有个超级好的小影院,看电影效果特别好!”
“我们不写作业吗?”
“暑假那么长,慢慢写吧,有不多。”
我们计划看英语电影,这样可以学英语,当然,上过学的都知道看电影学英语的中心主旨是让自己更坦然的看电影。
电影是著名儿童文学《哈利.波特》,看完一部,刚好中午,“帆帆,中午咱们吃啥?”
“我有我爸给我做好的,热一下就好了,你们知道我好多不能吃。”
“简简,咱们吃外卖吧,我想吃炸鸡。”
“嗯,好。”
我点了两份套餐,张简主动去拿,两份双人套餐,我高估了我们的饭量,两份套擦吃到了晚上,连晚餐一并解决了。
说只看一部电影,最后一连看了五部,作业一点没写,“明天吧,明天写。”
明日复明日,一连几天,我们一个字都没写,舒适的日子,至少胖了三斤。
一天上午我们去了后,荣帆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我们大大咧咧的进了门,我甩下书包,才看到荣帆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温和慈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手忙脚乱将书包抱在怀里,张简慢悠悠走到客厅,见我杵着不动,才抬头看一眼,有赶紧低下头,荣帆看着我们偷笑。
“阿姨好,叔叔好,我是唐乐宣,这是张简。”我乖巧的微笑说话,只希望两位长辈忘掉刚才我嚣张的身影。
“乐宣和张简,帆帆经常提起你们,都是好孩子,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们帆帆。”阿姨优雅和善,声音温柔,“坐下说。”
我和张简坐在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阿姨把果盘放过来,“都是给你们准备的,挑自己喜欢的吃,不要拘束,我和她爸今天正好在家,看看你们。”
“谢谢,”我插起一块儿西瓜吃掉后,放下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的坐着。
终于,两位长辈开口了,“帆帆,带朋友们一起玩儿去吧。”
荣帆带着两个安安静静的鹌鹑到了她自己的大书房里,家长说玩儿,哪能真的玩儿。
“咱们今天看电影不?”荣帆问。
“当然不看,咱们好好学习,怎么也得留个好印象不是?”
荣帆笑我,“你刚才进门冲的太快,我都来不及和你说,你就跑进去了。”
“幸好我收放自如,应该没给你妈留下坏印象吧。”
“我妈我爸都见过你多少次了,今天就是刚好有空在家。”
“明天呢?”
“明天也在,正好咱们把作业补一下。”
临近中午荣帆的妈妈轻轻敲门,“进来吧,妈。”
阿姨端着拖盘进门,放下两杯果汁和一杯水,“中午就在家吃吧,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我和张简都没有忌口,问过后阿姨便出去了。
我和荣帆看看张简,“你真没忌口的东西啊?”
看她什么都不说的样子,万一有又不敢说就不好了。
“真的没有,”张简笑笑。
有理,食堂都能吃那肯定没什么忌口。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荣帆的饭是另外的,看着无比清淡健康,我知道她的饭里调料很少,对我来说什么味道都没有。
张简看荣帆的饭菜,自己都不好意思夹菜吃,我不一样我好意思,叔叔阿姨的手艺是真的好,我自己吃同时给张简夹一点,不然她能干吃一碗白米饭。
饭后,我感觉自在了不少,我们一起在桌上谈起学习与未来。
说起班里的问题,意外的是荣帆的爸爸妈妈对早恋态度乐观。
“只要有底线,青春期有一段恋爱经历也很好。”
荣帆的爸爸摸着头说:“恋爱还是不要,入学那会儿,我送帆帆上学可认真看过了,你们那儿一个个的尽些歪瓜裂枣,都不好。”
“怎么说话呢?”荣帆妈妈瞪他一眼,“说起来,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目标?什么想上的大学?”
荣帆说:“我想考北外,以现在的成绩还是比较稳当的。”
“我想去南方看看,具体上哪所学校还是要以后再看看。”我说着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出分才能知道。
在我们的注视下,张简慢慢说道:“我想离家近一点。”
离家近一点,后来我们都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
高二我们的关系更近了,具体体现在,张简会主动说话了,高二课程更紧张,我开始留下上晚自习,荣帆不能劳累,还是早早回家。
我和荣帆在开学第一天捡到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狸花猫,我们家里都不能养,商量过后决定把它带到学校偷偷养,学校里有两只校猫,油光水滑,等它长大了也放在学校里,有人投喂,总能过好,说不定能成为第三只校猫。
猫咪第三天就被发现没收了,我们担心了好久,还是投入学习的怀抱,班主任不是坏人,会善待它的。
十一月,我在楼里散心的时候听到了1163班密谋要全班一起去放孔明灯,听到时间地点后,我兴奋地跑回教室,拉荣帆张简出去说明情况。
“我们也蹭着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
周三晚上我们三个拿着自己的孔明灯到了操场背面的花园后面,看着眼前一大堆人,至少有两百多人。
“1163班,有这么多人吗?”
虽然不是1163班的,但他们班的组织者很认真的一个个过来教会,并叮嘱,“待会儿我说放,大家再一起放。”
“不管哪个班的,今天我们欢聚于此,放飞自己的愿望,放飞自己的理想,来,放!”
孔明灯飞上天空,像一颗颗星星飞走,带着我们的愿望,那一刻美丽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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