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缠绵不休，雨丝细密如织，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
宋萱亓坐在窗边的咖啡厅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的边缘，目光却飘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
五年了。
她已经成为公司最年轻的项目总监，在上海拥有了自己的公寓，生活充实而光鲜，但每当这样的雨天，那些被深埋的记忆总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一个月前与陈祉续的那场深夜对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起层层涟漪。
误会解开了，但时光无法倒流。
他们依然保持着那种偶尔联系的关系，礼貌而疏离，仿佛五年前的亲密只是南柯一梦。
咖啡厅的门铃轻响，林玙撑着滴水的伞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好友。
“又发呆？”林玙在她对面坐下，抖落伞上的水珠，“每次下雨你都这样。”
宋萱亓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项目遇到点瓶颈，有点走神。”
林玙打量着她，叹了口气：“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是因为陈祉续吧？”
听到那个名字，宋萱亓的心依然会条件反射般地悸动，她低头搅拌着咖啡，没有否认。
“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林玙小心地问。
宋萱亓点点头：“偶尔会发个消息。他好像...过得不错。”
“然后呢？就这样了？”林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误会都解开了，你们就满足于偶尔发个消息？”
“不然呢？”宋萱亓苦笑，“他在新西兰，我在上海，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五年的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林玙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好友疲惫的神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就是太理智了，感情这种事，有时候需要冲动一下。”
宋萱亓没有回答。
她何尝不想冲动，但五年前的教训太深刻了。
胆小鬼的基因已经深植骨髓，改不掉了。
与此同时，在新西兰的陈祉续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奥克兰正值冬季，阴雨连绵，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与宋萱亓重新联系后的这一个月，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思念她。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感情，一旦见了光，反而愈发汹涌。
“陈，项目会议五分钟后开始。”同事提醒道。
陈祉续点点头，强迫自己收回思绪，这五年来，他早已学会了将感情深埋，用工作麻痹自己。
会议结束后，他收到许珩发来的消息：“听说宋萱亓要调去北京了？你知道吗？”
陈祉续的心猛地一沉。北京？那么远？他急忙点开与宋萱亓的聊天界面，输入：“听说你要去北京？”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公司有个晋升机会，还在考虑中。”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徘徊良久，最终只发了一句：“恭喜。”
多么可笑。
五年过去了，他依然只会说这种无关痛痒的话。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雨声敲打着屋顶，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他起身打开那个锁着的抽屉，取出相册，一页页翻看。
那些笑得没心没肺的瞬间，现在看起来既甜蜜又残忍，他多么想回到那些时刻，告诉当时的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最终，他做了一個决定。
他打开电脑，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不管结果如何，他至少要亲眼见她一面，亲自为那段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同样失眠的还有上海的宋萱亓。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恭喜”，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们之间所有的了吗？
礼貌的问候，疏离的祝福？
她起身打开那个珍藏的木盒，取出那条玫瑰手链。
五年了，她再也没有戴过它，但此刻，她却鬼使神差地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那朵小小的玫瑰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誓言。
她也做了一个决定。她打开电脑，给公司回复邮件，婉拒了北京的调任机会，不管未来如何，她至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等待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结局。
两周后，陈祉续踏上了回国的航班。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中，他一遍遍想着见面时要说的话，设想着各种可能的情景。
飞机降落时，上海正在下雨。
他撑着伞站在浦东机场外，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跳如鼓。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我回国了，在上海，能见一面吗？”
点击发送后，他紧张地等待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迫不及待地点开，却看到一句：“抱歉，我在北京出差。”
希望瞬间破灭。他苦笑着摇摇头，看来他们注定要错过。
实际上，宋萱亓此刻正坐在上海的办公室里，看着那条消息，心跳加速。
他回国了！就在上海！
但她却回复了谎言。
胆小鬼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
——她需要时间做准备，心理上的准备。
接下来的三天，陈祉续在上海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去看了曾经的旅游的地方，已经改建得认不出来了，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还在，但味道已经不一样了，去了外滩，看着对岸陆家嘴的璀璨灯火，想象着其中某一扇窗户后是否有她的身影。
第三天晚上，他坐在黄浦江边的长椅上，看着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江水中，被雨水打碎又重合，他拿出手机，最后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我就回新西兰了，保重。”
几乎在消息发出的同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他措手不及，被淋得浑身湿透，苦笑着摇摇头，他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把伞突然出现在他头顶，遮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他惊讶地回头，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宋萱亓撑着伞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膀，呼吸有些急促，仿佛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
“雨这么大，也不知道躲一躲？”她轻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陈祉续愣愣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年了，她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美丽，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不是在北京吗？”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宋萱亓低下头，耳根微红：“我骗你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
雨声淅沥，两人站在伞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五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不存在了，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毕业前的夏天，青涩而忐忑。
“走吧，”最终是宋萱亓先开口，“找个地方避雨。”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雨声被隔绝在外，温暖的灯光和咖啡的香气营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五年不见，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过得怎么样？”最终是陈祉续先打破了沉默。
宋萱亓搅拌着咖啡，轻声说：“还不错，工作挺顺利的，你呢？”
“我也还好。”陈祉续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那些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回来？”宋萱亓突然问，抬起眼睛看着他。
陈祉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那些想说的话在嘴边打转，最终却变成了一句：“出差顺路。”
谎言。
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谎言。
宋萱亓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是吗？那真巧。”
看，胆小鬼总是相似。
即使过了五年，即使近在咫尺，他们依然没有勇气说出真心话。
雨渐渐小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我该走了。”陈祉续看了看表，“明天早班的飞机。”
宋萱亓点点头，没有挽留。
他们并肩走在雨后的街道上，谁也没有说话，距离那么近，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那种微妙的触感，让两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到分别的路口，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陈祉续轻声说，“我叫个车回酒店。”
宋萱亓点点头，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微光：“一路平安。”
又是这句话。
五年前分别时，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陈祉续看着她，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那条玫瑰手链，在路灯下，那朵小小的玫瑰闪着熟悉的光芒。
“你还戴着它？”他脱口而出。
宋萱亓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链，轻声说：“今天第一次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戴。”
陈祉续的心猛地一跳，所以这不是巧合？她戴着手链来见他，是否意味着什么？
勇气突然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些想了无数遍的话。
但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们身边，司机探出头来：“要车吗？”
魔咒再次被打破。
陈祉续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了：“是的，谢谢。”
他打开车门，最后看了宋萱亓一眼。
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再见，”他轻声说，坐进了车里。
“再见，”宋萱亓站在路边，看着他关上车门。
出租车启动，缓缓驶离。
陈祉续透过车窗回头望去，看到宋萱亓依然站在原地，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他们不会再见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他几乎要叫司机停车，跑回去拥抱她，告诉她一切。
但他没有。
胆小鬼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
与此同时，站在路口的宋萱亓也有着同样的预感，她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这就是结局了。
五年的等待，五年的思念，最终只换来了这样一场仓促而尴尬的重逢。
她转身走向地铁站，手腕上的玫瑰手链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她轻轻抚摸那个小小的吊坠，轻声说：“再见了，陈祉续。”
回到酒店后，陈祉续站在窗前，望着上海的夜景，久久无法平静，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其实我回国是为了见你。”
但最终，他还是逐字删除了，换成了一句：“已到酒店，晚安。”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晚安。”
简单两个字，为这场重逢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陈祉续登上了回新西兰的航班。
飞机起飞时，他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篮球吊坠。
再见了，上海。再见了，宋萱亓。
他在心里默念，希望没有我的人生，你能过得更加幸福。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宋萱亓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飞机划过的天空，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玫瑰手链，轻声说：“再见了，陈祉续。”
这一次，他们是真正地告别了。
不是五年前那个充满误别的告别，而是一场清醒的、成年人的告别。
他们终于明白，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即使解开了误会，即使依然心动，也再也回不去了。
五年的时光，早已将他们塑造成不同的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青春的故事，就这样在一个雨夜，悄然落幕。
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恋，也随着这场最后的告别，永远封存在了记忆深处。
胆小鬼终于长大了，学会了面对现实，也学会了真正地告别。
飞机穿过云层，飞向蔚蓝的天空。陈祉续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再见了，我的青春。他在心里默念，希望来生，我能勇敢一点。
在上海，宋萱亓也取下了那条玫瑰手链，小心地收进首饰盒里。
再见了，我的青春。
她在心里默念，希望来生，你能勇敢一点。
雨过天晴，阳光洒满大地。
两个半球，两个人，终于真正地走向了没有彼此的未来。
青春的故事，就这样写到了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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