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云层，在新西兰清澈的天空中平稳飞行，陈祉续靠在舷窗边，望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奥克兰市景，心中却没有任何归家的喜悦。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他几乎没有合眼。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在上海那个雨夜的重逢，回放着宋萱亓站在伞下望着他的模样，回放着她手腕上那朵闪着微光的玫瑰。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一次选择了退缩？为什么那句“我回来是为了见你”终究没能说出口？
飞机降落在奥克兰国际机场，熟悉的南半球空气扑面而来。
他机械地取行李，过关，打车回公寓。一路上，那个雨夜的情景如影随形。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他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个锁着的抽屉，取出相册，一页页翻看，那些笑得没心没肺的瞬间，现在看起来既甜蜜又残忍。
他停留在那张哈尔滨冰雕前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宋萱亓围着他送的淡紫色围巾，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记得那一刻，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他的怀抱却温暖如春，他几乎要低下头，吻上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但最终，胆小鬼还是选择了沉默。
五年后的重逢，他依然是个胆小鬼。
“啊——”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将相册狠狠摔在地上，零零碎碎的照片散落一地，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失败。
他瘫坐在地板上，泪水无声滑落。
五年的思念，五年的等待，最终只换来了这样一场仓促而尴尬的重逢，他甚至连一句真心话都没能说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
夜深了，他依然坐在地板上，望着散落一地的照片发呆。
手机突然响起，是许珩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怎么样？见到她了吗？”许珩在屏幕那头急切地问。
陈祉续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沙哑：“见到了，又好像没见到。”
他简单描述了那个雨夜的重逢，语气平静得可怕。
许珩在屏幕那头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祉续，你这是在折磨自己啊，明明放不下，为什么不说清楚？”
“说清楚？”陈祉续苦笑，“说什么？说我这五年来每天都在想她？说我取消回国的机票是因为害怕面对她已经有了新生活？说我又一次回来是因为忍不住想见她？许珩，这听起来不可笑吗？”
“不可笑！”许珩提高音量，“这他妈的一点都不可笑！这才是真心话！你为什么就不能对她说一次真心话？”
陈祉续沉默了。
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害怕被拒绝，害怕被嘲笑，害怕破坏那份美好的回忆。
胆小鬼的本质，五年了，一点都没变。
挂断电话后，他依然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的星空。
南半球的星星排列得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他再也找不到曾经和宋萱亓一起认过的那几个星座。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却五年没有实质对话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离开上海那晚：“已到酒店，晚安。”和她的回复：“晚安。”
简单两个字，为这场重逢画上了句号。
他输入：“其实我回国是为了见你。”但最终，还是逐字删除了。
换成：“已到奥克兰，一切顺利。”点击发送。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那就好，保重。”
他看着那三个字，心如刀割。
这就是他们之间所有的了吗？礼貌的问候，疏离的祝福？
他突然想起五年前毕业那天，他说的也是“恭喜你”，她回的也是“恭喜你”。
五年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们依然在用最疏离的方式，表达最深沉的感情。
那一夜，他失眠了。
站在窗前，望着奥克兰的夜景，心中的独白如潮水般汹涌。
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的女孩，宋萱亓。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次雨雪风晴，都会让我想起你，想起你笑起来时左边脸颊那个小小的梨涡，想起你思考问题时喜欢咬笔头，想起你吃到喜欢的玫瑰糖时眼睛发亮的样子。
原来暗恋，真的会流那么多眼泪。
即使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即使在深夜里，我也会为你流泪。
为我们的错过流泪，为我的胆怯流泪，为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流泪。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就像指间的阳光，再温暖，也握不住。
我们曾经那么近，近得我能闻到你发间的清香，近得我能感受到你的体温，近得我几乎要相信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但我终究还是弄丢了你。
不是因为距离，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因为我的胆怯，我宁愿活在可能的误会中，也不愿面对可能的拒绝，我宁愿远远地看着你幸福，也不敢走近一步去争取。
宋萱亓，这是我最后一次祝福你，希望那个能站在你身边的人，比我更勇敢，比我对你更好，希望他能让你永远保持那样明媚的笑容，希望你得到的幸福，能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多。
如果可以重来...可惜没有如果，我再也不要做什么胆小鬼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从初二那个午后就开始了。
我从来都不想只做你的朋友，我想做那个能正大光明牵你的手，吻你的唇，陪你走完余生的人。
但我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光，错过了最该勇敢的时刻。
再见啦，宋萱亓。
再见啦，我的全部青春。
希望来生，我能勇敢一点，早早地对你说出那句话，不让误会和胆怯将我们分开。
天快亮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开电脑，开始写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亲爱的萱亓：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真正地放下了，不是不想你，不是不爱你，而是学会了祝福你。
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后悔毕业那天没有问清楚，后悔没有及时联系你，后悔每一次该勇敢的时候都选择了退缩。
我记得初二那个午后，你转过头对我笑时，阳光在你发梢跳跃的样子。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记得高中每一次篮球赛，你站在场边为我加油的样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我记得每年假期我们的旅行，记得你每一个开心的瞬间。那些照片我都珍藏着，每一次看都会心痛，却又舍不得删除。
我记得毕业那天你接过巧克力时的表情，那让我误以为你接受了别人的心意。多么可笑，就因为一个误会，我们错过了五年。
我记得一个月前在上海那个雨夜，你撑着伞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那一刻我几乎要相信命运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但我还是搞砸了，我还是那个胆小鬼，连一句‘我还爱你’都说不出口。
现在我知道了，那盒巧克力是恶作剧，你手腕上还戴着我送的手链。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我希望你幸福，真的。即使那份幸福与我无关。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围着我送的围巾，在冰天雪地里对我笑的女孩。那是我青春中最美的画面。
再见了，萱亓。愿你余生安康，岁月无虞。
永远祝福你的祉续”
写完这封信，他并没有感觉好受一些，反而更加难过。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一旦付诸文字，就显得更加真实而沉重。
他将信保存加密，然后开始整理那些与宋萱亓有关的物品，相册，糖纸，她送的所有礼物...他一件件整理好，放进一个纸箱里，准备封存起来。
这不是忘记，而是学会放下。
在整理那本厚厚的相册时，他突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从未见过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们站在高中校园的樱花树下，肩并肩笑着，阳光透过花瓣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不真实。
他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是谁拍的。
但照片背面的那一行小字，让他的心跳骤然停止。
“如果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宋萱亓 2015.3.21”
2015年3月21日。那是高二那年的春天，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多。
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
他的手开始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所以许珩和林玙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曾经喜欢过他？甚至可能现在依然...
他猛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输入：“我看到照片背后的字了。”
但就在准备发送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即使她曾经喜欢过他，那又怎样？
五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他现在去打扰她，只会显得可笑而可悲。
胆小鬼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
他逐字删除了那条消息，将手机扔到一边。
那天晚上，他抱着那箱回忆，在窗前坐了一夜。
天亮时，他将纸箱封好，贴上标签：“青春- 2009-2017”
然后他洗了个澡，换上西装，像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生活还要继续，那些青春的记忆，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但在心底某个角落，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放下。
那个叫宋萱亓的女孩，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即使相隔万里，即使永不相见，也无法抹去。
夜深人静时，他站在窗前，望着奥克兰的星空，轻声说：“再见了，宋萱亓。希望来生，我能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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