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表面是棕褐色，偶尔有飞扬起的尘土，申烁坐在信号塔旁边突起的石头上极目远眺，满目都是无聊的尘土，让她逐渐感觉到疲劳。
五个小时过去了，在五个小时前目送着被她们收缴了武器的五人小队一瘸一拐地离开，五个小时后一个不算高的身影和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远方走来，是吴恙和青皮。
吴恙走上坡来，先是剁了跺脚上的土，然后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的见闻。她说到处都是茫茫的戈壁，偶尔石头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堆砌在一起，连石头都是最普通的石头，没什么线索。
青皮也点点头，不过她看见没有占领塔的小队在聚集，或许是要联手。她停顿了一下，耸肩对这样的聚集表示不屑一顾。
她说这样的联合实在是太过脆弱，有一个人起了贪念，所有人都会分崩离析。
总归还是要小心，莫尼说，毕竟如果她们的分崩离析发生在占领我们的信号塔以后那就不好了，如果我们没有了武器，甚至把我们关起来或者直接打伤我们，那么一切都结束了，有必要在发生之前就打破她们的联盟。
可是要怎么做呢？大家一时间没了主意，毕竟不可能去谈和，也不可能让出自己的利益，希望被收缴了武器的那个小队能够在戈壁当中传播她们的恶名，好让其他小队躲避她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决定改变策略，每次只派一个人出去调查线索。
此时玛索已经在身边挖了一个巨大的坑，留守信号塔的申烁和莫尼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玛索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攥紧刀和枪说这次我去吧，然后径直滑下坡。
莫尼和申烁都想知道她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个星球上的土究竟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而且她还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所以就由着她去了。
青皮倒是好奇地往坑里探头探脑，问：“这是干什么的？”
唯二知道内情的莫尼和申烁耸肩指了指逐渐消失在尘土当中的玛索，说：“恐怕只有她知道了。”
总觉得玛索或许知道点什么。而那是连莫尼和青皮这种上过前线的人也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一开始听到长官说需要她们找出伊沃族废弃这颗星球的原因，申烁根本无从下手。
连莫尼和青皮都不知道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是战略部署？而且这本身就是一颗荒星，离开这里来到这里会有那么重要吗？
现在从玛索的反应来看，原因可能和土有关。但是按图索骥比较容易，光靠想象想不到原因，所以莫尼青皮和申烁决定一会儿“严刑拷打”玛索。
至少要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申烁冲莫尼和青皮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就懂了。或许和玛索曾经是宇博星人有关。
她们不动声色，因为吴恙根本不知道玛索的身份。虽然玛索瞒着她们自己调查，但是她们不会这样毫不在意地直接暴露她的身份。
天都黑了，玛索终于回来，她满脸是土，连指甲缝里都有褐色的痕迹，衣服上更不必多说，关节处都是土，她将手里的小石子扔在四人面前，说：“你们下次就按照这个找。”
她无视了困惑的目光，说：“想拿分就找，但我不会现在告诉你们原因。”
说完她靠着信号塔躺下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管旁边那四个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自顾自闭上眼睛休息，把四人晾在一边。
既然问不到，申烁捡起那块小石子，它只有大拇指那么大，通体都是褐色，有一个尖锐的角，那个角的最前面是白色，但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实在太小。
申烁走过去踢踢四仰八叉的玛索，问：“这个颜色的石头哪里都有，你让我们找的是这个角上的白色吗？”
玛索闭着眼睛点点头。她看着确实很累，所以申烁没有再打扰她。
她们就这样听从了玛索，没有别的办法，没人知道伊沃为什么遗弃这颗荒星，如果玛索有方向，那么就跟着她吧。
已经晚上了，因为没有看到什么有危险的生物，所以不会停止外出找线索，这次轮到申烁。
她叼着蛋白棒走在漫无边际的戈壁中，偶尔就着水喝一口，如果这地方不是荒星的话，倒还挺像是来旅游的。
申烁找了一处看着小石头比较多的地方坐在地上拿着刀开始挖，因为玛索给的参照物实在是太小，所以她不得不仔细查看每个挖出来的石头。
等到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时，申烁终于理解为什么玛索回去连话都不想说了，消耗体力倒是其次，主要是要一直集中精力观察每个挖出来的小石子。
申烁不知道这种石子究竟是在浅层还是在深层，所以她甚至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坑，打着灯在里面仔细地看每一个石头，到后面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一个旧时代的考古专业人士。
等时间快到了，申烁从一人高的坑里面撑着跳出来，她回看自己打的那三个洞，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依靠打洞为生在地下生存的生物，不过还好不是一无所获，她攥着一个上面有白色小点、甚至比玛索给的参照物还要小的石头回到信号塔。
众人接过她拿回的那颗小石头仔仔细细地看。青皮夸她说：“也亏你能看着。”
申烁问玛索：“你看这个对吗？对了，那到底是在多深的地方？我因为不确定打了好几个深坑。”
玛索摇摇头：“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你是在多深的地方发现的？我大概在半米的地方找到。”
申烁把那个小石头在手里抛着玩，说：“我运气一向不好，大概达到2米的时候才看到。”
如果她运气好也就不会得失忆症了。
申烁问：“现在还是不能说原因吗？”
玛索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想或许有关，等到结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
大家没有逼迫她。
五个人就这样轮流出去，有时候能带回来一个小石头，有时候什么也没发现，她们就像在土壤里生存的动物一样在戈壁上打得到处都是坑。吴恙甚至在有一次出去的时候差点跌进坑里。
申烁会趁着出去的时候用耳机录制提醒，每个人轮流出去简直为她提供了方便，终于不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还要躲避莫尼怀疑的目光。
或许打出凶恶的名号真的有用，至少接下来的两天申烁她们小队所在的信号塔没有受到攻击。
又要轮到申烁出去，她走出去没到十分钟拐回来，对着队友们疑惑的目光低声警告。
玛索狐疑地观察四周，用胳膊肘怼了怼申烁，问道：“你确定？”
申烁点点头：“确定。”
果然，她们在戒备中听到了流石滑落的声音，五人互相对视，攥紧枪把，打开保险。
不到非常时刻不想开枪，虽然同是参赛者，但从长远来看，她们的敌人应该是伊沃，枪口不应该对准彼此。
突然有六人从不同方向跃上坡，申烁她们不再犹豫，即使曾经是战友，但此刻就是敌人，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砰砰数声枪响，显然对面也没有留余地，申烁没管被擦伤的小腿，扑向肩胛中枪的参赛者，在她拿出新的武器之前裸绞，卸了身上武器。
没从对方身上搜出铭牌，或许是怕被抢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回头吴恙正和一参赛者缠斗，她胳膊汩汩冒血，申烁看了立刻卸掉手里人的胳膊扔下坡，跑过去支援吴恙。
青皮和莫尼二打三，敌人之一乱放子弹，打得青皮跳起来哇哇叫：“你跟谁学的，你有点准头行不行？”
莫尼一腿带倒一人，快速扒下武器扔掉，嘴上仍没闲着，说：“你说话过过脑子行吗。”
敌人之一很不忿：“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别聊天了。”
莫尼疑惑地嗯了一声，一脚踹中对方，毫无反抗地飞了出去，拿走武器的时候莫尼说：“但是你们没那么强啊。”
申烁此时已经帮助吴恙解决了敌人，闻言笑出来，心中感慨：莫尼平时看似话不多，实际上也是很狂的类型。青皮狂得外放，玛索狂得傲慢，莫尼狂得内敛。
至于自己，申烁不觉得自己很狂……吧。至少她打架不放狠话。
等收拾完坡上的人，玛索罕见地急了，大声咆哮：“她们有人抢走了我们的身份铭牌！！！！”
信号塔放置铭牌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申烁一跃而下，追着前面跑掉的四个身影，被扔下坡的参赛者之一哼哼笑得开心，讥讽道：“你们也不过如此，有肌肉没大脑。”
此刻任谁都管不了，也顾不了其它，莫尼一人留守信号塔。因为不确定跑掉的四个人谁拿着铭牌，所以申烁、青皮、玛索、吴恙各追一人。
玛索气得发疯，跑下去的时候申烁看到了她气到扭曲的脸，可能是因为太生气，她跑得无比快几乎要追上前面那人，她不管不顾地掏出枪来。
“别打死了！！”申烁眼看不对赶紧喊道。
砰砰三枪，申烁一边追自己前面的人一边看被玛索追的人情况，那人随着枪声倒在地上没动弹，申烁吓疯了，她对着自己前面那人大腿也开了一枪。
前面那人应声倒地，但是又很快翻身给自己止血。
申烁跑上前问她：“铭牌呢？”顾不得等回答就在她身上一顿搜，什么都没有，申烁拿走她的能源枪赶快向玛索那边跑去。
别打死了别打死了，申烁心里着急，等不到跑过去确认情况就大喊：“你把她打死了吗？你把她打死了吗？”
玛索在那人身上搜东西，丝毫没有给人止血或者医治的动作，申烁从没觉得这段距离这么远，她又紧张又焦虑，这次几乎破音地喊道：“你把她打死了吗？玛索！！你疯了吗，只是比赛！”
玛索还是没有回话，申烁此刻几乎确定玛索一定是打死人了，她嘶喊道：“玛索！！你先救她！她也是战友！！”
还有一些申烁没有喊出来但几乎已经笃定了的东西：玛索是宇博星人所以才不在乎低地星人的命，她可以因为生气而随便杀了低地星人！！
申烁也气得要疯了，她不该相信玛索。身份就代表着立场，就算玛索已经是自由流亡者，但是她身上流着宇博星人的血，她从小受的是宇博星人的教育，她头脑中是宇博星人的观念！
就算平时再能装又如何，等到关键时刻，那些傲慢的想法就会让她随意践踏低地星人的命。
宇博星人的傲慢难道申烁听得还少吗？！申烁攥紧了手中的能源枪，她不管什么比赛了，也不管什么规则，如果玛索杀了那名参赛者，她一定会开枪杀了玛索。
终于跑到眼前，申烁跪地滑过来，拨开玛索急迫地去看中枪的那人。两条腿各一个血洞，腹腔也有一个洞，不过还好没死，只是疼得动弹不了。
申烁赶紧掏出物资中止血的喷剂，三处都喷好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时代了，人不会轻易死掉。她拉起对方的手：“你不会死了，铭牌呢？”
那人眨眨眼谢她，低声说不在这里。申烁不相信她，自己又上下摸索搜了一遍才确认。
“你怎么不给她先止血！”申烁回头质问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玛索。
“我开的枪我自己清楚，况且搜身的那一会功夫，她死不了。”
申烁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失血过多就会有危险！那时候什么都治不了了！”
玛索不耐烦，语气也很冲：“我说了她死不了！我搜完就会给她治！”
“我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搜完了，你丝毫没有想给她止血。”申烁逼近玛索。
玛索烦躁地一把推开申烁，怒声道：“那是因为你一直叫！！我是傻子吗，我不知道要给她止血？我不知道这只是比赛没必要打死她？？你把我当什么了？申烁你内心怎么看我的你自己清楚！”
“我怎么看你？我看你不给她止血！”申烁气得不行，也伸手推玛索。
玛索的眼睛都在喷火，靠近申烁：“行啊，申烁。那我问你，如果刚刚开枪的是莫尼！是青皮！你会那么担心吗？！你会担心莫尼打死她吗？你会担心青皮没有分寸吗？不说她们两个，如果是任何一个低地星的人开枪，你会那么担心那么紧张焦虑愤怒吗？！”
申烁点点头，干脆承认：“是！我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对你有芥蒂！如果今天你是一个低地星人，你看到一个宇博星人对低地星人开枪，你是相信她不会滥杀无辜，还是担心那个低地星人的生命？！”
玛索忍无可忍地怒吼：“申烁！！！你把我当个人来看了吗？？”玛索上前一步紧紧攥住申烁的领子。
“你认识的是我这个人还是一个随便的该死的居高临下尸位素餐的宇博星人？你和我相处的时候你看见我这个人了吗？是，我傲慢无礼，争强好胜，但是你就认为我会随便杀掉一个人，是吗？！”
申烁勾住玛索的胳膊，一腿将玛索扫到地上，反攥她的衣领：“你质问我的时候不应该想想宇博星人都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就与众不同？是，你人好像还不错，但是危急关头我怎么保证你真的是个好人？我更不想让她死。”
“自由流亡者还不够吗，我死了才能证明我不一样是不是？！”玛索一拳打在申烁的颧骨。
血气上涌，肾上腺素飙升，申烁一点也没觉得疼，说：“我没让你证明什么，你要证明也不是给我证明。玛索，你不是因为我大喊才不给她止血，只是我的喊叫激发了你的痛苦。”
玛索愣怔放松了攥着申烁衣领的手，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自己的愤怒，申烁的愤怒，错位的愤怒。
玛索掀开身上的申烁，低声道：“你不用装什么心理导师。我很傲慢，你也是，还有你的偏见，你看我的时候究竟看的是玛索还是宇博星人。”玛索没等申烁说话，掸掸身上的灰自顾自离开。
申烁也气得甩甩手，回头看那个躺在地上中枪的人。
一时间没调整好语气，申烁生硬地开口询问：“你还好吧。”
那人点点头，因为大声说话腹腔会疼，所以轻声说：“谢谢。你放心，你们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申烁摆摆手：“记得给你队友发定位，让她们来找你。”说完也离开。
刚刚大吵一架，此刻青皮和吴恙都不知道跑去哪里，申烁没办法只好走回信号塔。
她气得踢石子：“我的偏见……切。”
虽然嘴上不忿，但是申烁心里认可玛索说的她的偏见，平时倒无所谓，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确实没办法不在乎。
一路踢踢踏踏往信号塔走，申烁看看时间，担心铭牌的下落。已经是第三天了，可千万别最后关头丢了铭牌。
石子被踢得在地上滚动，离信号塔所在的坡越来越近，申烁撇撇嘴，大不了剩下的时间都不和玛索说话就得了。
远处传来轻微的嗡鸣，走到坡下的时候，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几乎不可见的震颤，突然一声巨响，震得申烁向西北方看去，那个方向上有一座信号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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