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警局所有人都提着股劲儿，硬是熬夜加班结束了安若的案子，她的遗体第二天一早被通知来的安强带回去下葬。
安强来的时候吊儿郎当，得知父母入狱后整个人都傻了，他很小就知道安若不是他亲姐姐，只是父母给他的说辞是他们养了别人家不要的孩子，还说是花了钱的，所以不用对她好，安强隐隐猜到了真相，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突然地被抓进去。
安若的那栋别墅也是她准备自杀前特意租的，她想让自己死在一个看起来没有亏待自己的地方。
所以安强最后只带走了安若的遗体和一些遗物，工作十年，安若没有一点存款。
没有了家人依靠，安强走的时候还在神游天外，大概是在思考以后没钱的生活该怎么办，毕竟他已经无所事事二十多年。
人走后，季晏问杨芸要了安强老家的住址，温冥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看他一眼。
安强刚才提了一嘴，说要把安若带回老家安葬，她就是在那里被买走的。
梁成安向上级汇报过后，也派了人去那个老村调查人贩子的行踪，只是时隔二十多年，找到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尽力走访。
“你想去看安若？”温冥问季晏。
“有时间再说。”季晏淡淡道，“今天下班后，你想去院长给的地址看看吗？”
温冥一愣，昨晚破了一晚上的案，他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想了想，他不受控制地又打了个哈欠，季晏眉毛微挑。
“没睡好？”
“嗯。”昨晚到家已经很晚了，不知道为什么，温冥怎么都睡不着，一直熬到了早上。
“算了，等周末你放假再去吧，昨晚你应该是最累的，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吧。”温冥闻声道。
十多年过去，那家人又搬了家，应该不太能打听到什么了。他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季晏看他一眼，继续写报告，“随你。”
温冥笑看着他，突然来了兴致：
“哦对，忘了问，季顾问昨天在走廊跟我说那些话，是在担心我吗？”
季晏打字的手一顿，冷着脸没有回答，但手上的速度快了很多，按删除键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温冥淡笑一声不拆穿他，他莫名喜欢看季晏别扭的样子，新奇又可爱。
这周连着三起案子都以高效率在24小时内结案，第一分局受到了上面的表彰。
因此下午，梁成安临时组织了一场小型活动。
美其名曰是给季晏迟到的欢迎会，实则是请他分享破案经验，与第一分局警员们的交流会。
局里很多人都听说了他，有很多问题想请教。
于是午休过后，季晏就被众人围在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区，一群警员和实习生正热心地发问：
“季顾问，第一个案子，您是怎么一眼看出凶手前后换了装，还猜到她会将代表着罪证的长裙留在衣柜里的？”
“还有第二个仇杀的，您是从哪里看出凶手喜欢猫的？就因为他没有杀那只流浪猫吗？”
“还有还有！昨晚那个案子，季顾问到底是怎么想到死者不是那两个人亲生的？这笔录我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猫腻啊......”
“季顾问，您来分局前是不是也破过很多案子？我还有个问题，您和罪犯对话的方式都是心理学技巧吗？我也上过心理学的课程，好像没有......”
“季顾问......”
“季顾问......”
季晏淡着一张脸坐在中间，飘在旁边的温冥都觉得有些......聒噪了。
他看了眼季晏，小声道：
“你是不是有点烦了？”
季晏微讶，看了他一眼。
他表现得很明显？
温冥只是觉得以他的性子，不会喜欢这么吵闹的氛围，也不喜欢被当猴子一样围着。
“他们是真的好奇，你要是实在不想回答，可以随便掰扯两句应付应付，毕竟梁队也是好意，希望你尽快融入吧。”温冥温声说道。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这几天季晏虽然都跟着队伍行动，但不论是办案轨迹还是和别人的交流，都是独自思考，公事公办的淡漠样子，除了案件本身，不会跟任何人产生别的交集。
明明身处其中，却始终给人一种游离在群众外的疏离感。
梁成安大概是担心他还被父亲的死困着，长期处于侦查凶杀案的状态，心态会受影响。
季晏沉默地看了温冥一眼，随即缓缓出声对众人道：
“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协助警方破案，这些梁队都知道。”
梁成安点头。季晏继续说：
“我经常看各种疑难案件，越难越会去分析。”
“所以很多想法除了证人自己暴露的疏漏，也有我个人根据经验的猜测和直觉，没办法教给你们。”
“但没有证实的猜想我不想说出来扰乱节奏，所以可能在你们看来我的问题很莫名其妙，很突兀，希望各位不要产生过多的联想。”
“其次，心理学技巧终归是归于知识的，但人的心理多样复杂，长期实践后，方法和知识层面的技巧一定会有出入，我的审问方法只能代表我个人的风格，不需要学习。”
“最后，”季晏想起温冥的话，目光扫了眼安静看着他的众人：“谢谢你们的欢迎会，能加入你们，我很荣幸。”
温冥一怔，看向他。
季晏这人，一看就是独自惯了，很少暴露自己的情绪短板，也似乎不太适应别人的情绪付出，更是很难做出相对应的反馈，就像他连担心都说得别别扭扭一样。
能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我很荣幸”，温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真难得啊。
交流会算是顺利结束，尤其是一起办案的杨芸和常勉，从起初觉得季晏不好接近，到现在开始试着和他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
“对了季顾问，你如果想那只猫的话，周末可以来我家看它，随时欢迎。”杨芸笑着对季晏说。
温冥眼睛一亮，看向季晏。
他确实想那只猫了。
季晏低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而后道：
“这周日可以吗？”
杨芸有些惊喜，季顾问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猫啊。
“当然可以。”
周日可以见猫，温冥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回到季晏办公室后，温冥又听到他说：
“周六去那个地址。”
温冥愣了一下，“好。”
这么算起来，季晏这周末的时间，好像都被他和猫给“霸占”了。
温冥心口的位置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对于他有心跳这件事，温冥一直很疑惑，他明明是只半透明的鬼啊。
此刻它的存在尤其强烈，温冥深呼吸，觉得自己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他现在应该思考的，不是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我说过会帮你找记忆，你不用担心我因为别的事耽误食言。”
季晏眼睛看着电脑，一边工作一边淡淡解释道。
温冥又是一愣，他是以为自己在担心吗？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缓缓道：
“没有的事，我还怕耽误你大好的周末呢。”
季晏余光看他一眼，“没什么好耽误的，除了工作，我没什么别的事。”
温冥好奇道：“你不是有一群朋友吗？你们周末不约着一起玩玩？”
上次听他打电话，他那群朋友似乎经常攒局，温冥一直以为季晏的周末也会被拉出去。
“他们确实经常聚会，只是我不喜欢去那些地方，除了有重要的事外，很少参加。”
“那......什么事对你来说是重要的？”温冥待得无聊，干脆就着这个话题想和季晏聊聊天。
反正季晏现在也只是在写个人的侦查总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季晏淡淡道：“有人出国，回国，结婚，孩子满月酒，脱单，这些都算。”
“哦——”温冥挑了挑眉，“那上次你那个朋友打电话提到的蒋......瑶？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出国请客，你不就没去么。”
季晏打字的手一顿，“不想去。”
温冥回想了一下，“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她做了让你很不舒服的事？”
季晏语气冷冷的：“嗯。”
温冥察觉到他的情绪，识趣地没再问，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不打扰你了，我补个觉。”
季晏专注地打字，手指敲键盘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一直到下班，温冥都睡得很沉。
季晏在办公室一直待到了晚上九点。
温冥睁开眼时，就看到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看资料。
他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里的灯光，意识到什么。
“几点了？”
季晏看资料很专注，才注意到他醒了。
“九点。”说完他关掉电脑，起身拿起车钥匙和手机，道：
“回去吧。”
“好啊。”温冥勾起唇角，心脏的位置有些突如其来的暖意。
他想，他真是只奇怪的鬼魂，身上竟然会有温度。
季晏也真是个很奇妙的人，明明是一副高冷淡漠的样子，却能让一只鬼觉得温暖。
这个夜晚也跟着变得格外......美妙。
到家的时候，温冥突然想起：
“你说你周末没事，那今天杨芸问你要不要去看猫的时候，你看手机，是在确认什么？”
温冥的确细心得可怕，季晏看着他：
“周日就知道了。”
“嗯？还搞神秘啊？”温冥笑道。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温冥觉得不太可能，暂时搁置了它，没再追问。
吃过晚饭，季晏正准备回房，手机突然响起。
“亲爱的季警官，周末有空吗？”电话那头熟悉的清朗男声传来，季晏看了眼温冥。
“没有。”
“嗯？怎么可能？你周末能有什么事？不会是猜到我们要聚餐，故意推脱的吧？”
季晏垂眸走进卧室，“是猜到了，但确实没空。”
“你到底有什么事？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发展了工作之外的爱好？或者认识了什么新的人？”
那头的声音玩笑里透着威胁，“不说清楚就必须来啊，我们可是为了你那天突然提议的孤儿院资助专门聚在一起的，你不能缺席，除非有正当理由。”
正当理由......季晏坐在床上，“去看一只猫。”
“猫？”章源清握着手机惊讶道，“你......终于又想养猫了？”
季晏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诶！别啊，你看猫也不能看两天吧？你哪天去？咱们约另一天不就行了。”章源清不死心地继续纠缠。
季晏叹了口气：“另一天我要去找人。”
“找人？谁啊？”
“你不认识，聚会下周再......”季晏话没说完，就听见客厅传来温冥的尖叫：
“我靠！蟑螂！？季晏你家怎么会有蟑螂啊啊啊！！！”
季晏拿着手机下床，卧室的门刚开了条缝，温冥就迅速飘了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吓死了我的妈，好大的蟑螂，你家这么干净怎么还会有这种恶心的虫啊啊啊啊！”
温冥眉毛皱得死紧，一张脸被吓得更白了，半透明的身体似乎都在颤抖，粉红的嘴唇还在哆嗦。
“有这么可怕？”季晏挑眉，突然觉得新奇，温冥还没有露出过这么惊恐的神色，都爆粗了。
“你不懂，真的很可怕啊！你......你快去处理了，我受不了！”温冥一想起刚才那只蟑螂在地上快速爬行的样子，身体就止不住颤抖。
看他的确被吓坏了，季晏叹了口气，“待着，我去处理。”
说完，他走到客厅，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亮着，章源清在电话那边扯着嗓子喊人：
“喂？喂！季晏你干嘛去了？你跟谁说话呢哥！你家里有人？我靠你还记得你在打电话吗我的哥！！！”
季晏低头看了眼手机，拇指一点挂断了电话。
他在客厅找了一圈，最后在靠近玄关的角落处发现了那只趴着不动的蟑螂。
季晏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走过去快准狠地用纸巾按住了它，稍微用力，片刻后将它的“遗体”包住，扔进客厅的垃圾桶。
整个动作熟练利落，温冥在卧室门口看呆了。
“你......”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应该没有了，家里偶尔会出现一两只，明天出门的时候喷点杀虫剂。”季晏去洗了个手，回来淡淡道。
温冥目光在客厅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周，脸色慢慢缓和，但还有些拘谨，抿着唇半天才开口道：
“那个，刚才贸然闯进你房间，抱歉。”
季晏微怔，“不必。”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温冥的“贸然”。
也才想起来，温冥本就可以直接穿进房间，不需要他开门。
但仔细想想，他的确没这么做过。
“嗯......我刚才看到了你的手机界面，是在跟你朋友打电话吗？要不要再打回去？”温冥轻声道。
季晏看着他，忽而勾唇：“你注意到的还挺多，那怎么没意识到自己是鬼，蟑螂怕你还差不多？”
怕成那样了还不忘观察环境，季晏一时不知道他到底真怕假怕。
“额，条件反射，我又忘了我是鬼了......”温冥干笑两声，他没有记忆，但的确很多行为都是他的下意识，反而常常忘记自己的现状。
“嗯。”季晏没有深究，关上卧室门，回到自己床上，淡声解释：“章源清的电话，章家小少爷，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会介意。”
“哦......”温冥飘在卧室门口，半天不动。
季晏这才注意到他的反常，盯着他看了会儿，轻笑一声：
“你......不敢回客厅？”
温冥被猜中心思，难得显出了一丝扭捏：
“或许，你可以把客房的门打开，我在那里面会安心一点点。”他伸出手指比出半厘米的距离，着重强调“一点点”。
季晏不解，一只蟑螂至于怕出后遗症吗？
季晏家的客房一直是上锁的状态，里面的东西，季晏不想让人看到。
“你就待在这里，客房不开门。”
他淡淡道，掀开薄被躺下。
“真的可以吗？”温冥松了口气，神色彻底恢复，眼睛亮亮地问。
季晏给他的感觉是边界感很重的人，温冥挺担心自己影响到他。
“嗯。”季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早了，睡吧。”
见状，温冥终于放下心来，飘到一处角落闭上眼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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