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后，季晏刚到家，就收到章源清的消息：哥，明天中午十二点，锦末酒店，吃完咱们去唱K！
果然，章源清组的局，不可能吃顿饭就了事。
季晏回了句“知道了”，转而对温冥说：“明天参加聚会的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几个家族的继承人，司野和他哥司齐，还有章源清。”
说完他顿了顿，“可能还有一个，司齐的伴侣。”
温冥挑眉，忽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点头道：“了解。”
“其实你也不用跟我介绍，”温冥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们又看不见我，打不上这个招呼。”
季晏看他一眼没说话，先去卧室换了衣服，再出来时，温冥正盯着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出神。
“想看什么？”季晏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问道。
“嗯......”温冥没有什么真正想看的，想了想说：
“上次我们看的那个新闻，还能找到吗？”
季晏眸光微黯，“我们出手资助孤儿院后，新闻就撤了。”
“哦，那挺好的。”温冥轻笑一声，“那随便开着吧，你不是该去做饭了吗？”
季晏看向他，温冥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淡，像突然被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娃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瞳孔里没有神采。
那种亮晶晶，没有了。
季晏心口猛地一跳，一股东西坠落的失重感一瞬即逝。
“看我做什么？”温冥和他对视，唇角微微勾起。
慢慢聚焦的瞳孔也渐渐恢复过来，澄澈、明亮、像装着光。
季晏迅速垂眸，“没什么。”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将中午的外卖加热。
余光飘向客厅，半透明的鬼正盯着电视看得格外专注。
可季晏总觉得，他是在走神。
菜热好后，温冥主动飘到餐桌边，“真香啊。”
季晏见他神色正常，什么也没问，沉默地吃完饭。
早上出门的时候喷过杀虫剂，温冥不怕在客厅睡了。季晏回卧室时看了他一眼，温冥对上他的目光，眉眼微弯，语气轻软：
“晚安。”
季晏再次垂眸，“晚安。”
他总是不能直视温冥笑起来的眼睛太久，它仿佛有魔力，会把季晏拉进不能自控的深渊。
尽管它亮得不可思议。
这天晚上，季晏意外地做了别的梦。
梦里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很破，明明下着雪，他的胳膊小腿却都暴露在外面，冻得发紫。
小男孩哆嗦着唇，缓缓跪在空旷的雪地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父亲，我错了，求您原谅我......”
声音渐渐微弱，到最后，季晏看着小男孩晕倒在地，身上的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小男孩的呼吸慢慢减弱，季晏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
和......温冥好像。
“救......救我......”漫天雪地里，男孩的声音几乎快被淹没，季晏伸出手想碰他，指尖就快触到男孩的脸时，画面猛地天旋地转。
男孩的身形渐渐消散，伴着雪花越飘越远。
季晏猛地惊醒过来，睁眼只有漆黑的天花板。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4点。
嘴里干到发苦，季晏起身打开卧室门。
温冥飘在空中，半透明的身体伴着呼吸微微起伏，是熟睡的状态。
“谁？！”
季晏刚跨进客厅半步，温冥就猛地睁开了眼，眼神凌厉地看向声源处。
季晏微微蹙眉，“我。”
温冥浑身放松，“你怎么出来了？”
“渴了，倒水。”季晏淡淡回答，走到厨房接了杯水，再出来就看见温冥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很困。
明明前一秒，这个人还睡得很熟。
季晏目光静静地落在温冥身上。
“季顾问今天好像特别喜欢看我。”温冥半眯着眼，没有看季晏，语气淡淡的。
季晏收回目光，“只是惊讶你的睡眠这么浅。”
“不知道，下意识反应。”温冥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得像敷衍。
这种没睡醒的状态好像将温冥的另一面展露了出来，和晚饭时一样的——冷淡、散漫、不耐烦、却又伴随着一股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狂。
季晏垂眸喝了口水，“我回去睡了。”
“嗯，晚安。”温冥微微蹙起眉，脸上的不耐很明显。
季晏走进卧室，关上门，脑海里闪过梦里的场景和刚才温冥与白天不同的模样。
什么样的人，会在熟睡的时候还能保持高度警惕？
半个小时后，季晏才重新睡着。
一觉便睡到了九点半，季晏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他很久没这么晚起过了。
温冥......季晏刚刚醒过来的大脑向他传递着一个信息：
这个人似乎一直在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温冥整天都跟在他身边，破案吃饭都在一起，他也承诺了要帮温冥找回记忆。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脱离季晏自以为的“萍水相逢”的范畴。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季晏洗漱完来到客厅，温冥正飘在阳台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回头。
“起了？”
他又恢复了白天该有的样子，唇角带笑眉眼染光，仿佛晚上那股凌冽的气场只是被谁附了身，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和现在截然不同。
“嗯。”季晏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
“我发现，你的生活真的很规律诶。”温冥饶有兴致地飘进来，道。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吃饭喝水，休闲的时间也只是浏览浏览新闻和写破案总结。娱乐时间很少，家里警局两点一线，作息稳定，周末都不怎么睡懒觉。规律到......有点无聊。
可偏偏季晏这个人又很有趣。
真矛盾，温冥自顾自笑了一声。
“警局的生活波澜起伏。”季晏淡声道。
言外之意，要是温冥觉得无聊，可以回警局待着。
温冥一愣，“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季晏目光微顿，他自认语气很平常，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章源清，也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个人的敏锐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季晏很少怕谁，温冥是少见的一个。
“没睡好？”温冥见他沉默，又问道。
“没有。”季晏从冰箱里拿出鸡蛋。
“不过说起来，我昨晚才是没睡好。”温冥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又叹口气：
“老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了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季晏看他一眼，手上熟练地打蛋下锅，“既然忘了，你又怎么知道是乱七八糟的梦。”
温冥摇摇头，“直觉吧，反正今早醒过来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得劲，心里很燥，想发火。”
季晏一愣，“看起来不像。”
“是吗？”温冥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那种感觉又来了，平静的压迫感。
而且，他似乎忘了自己醒过一次。
季晏盯着锅里的蛋，没再接他的话。
两人这场乱七八糟的对白也至此结束。
简单地吃过早饭，季晏收拾了一下家里，十一点半准时出门赴约。
从季晏家到司野家的锦末酒店只需要20分钟车程，季晏下车的时候刚好12点整。
他来到章源清跟他说的包间门口，余光瞥到一抹身影。
纯黑色的连衣裙紧致地勾勒出曲线，短发染成了栗色，不变的是那双锐利的眼睛。
季晏不动声色地推开门进去，温冥跟在身后，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季晏站在包间门口，坐在里面的章源清看见他就喊道：
“快过来坐，我就知道你会准时来，不像司家那俩，一次不落地迟到。”
季晏回身看愣着不动的温冥，后者反应过来，跟着他进去。
门关上后，章源清疑惑地问季晏：“你刚才看什么呢？”
“没什么，以为看到了熟人。”季晏淡淡道。
“哦，那先点菜吧，等司野他们过来就开吃，顺便聊聊资助孤儿院的事。”章源清按玲唤来服务生，熟练地点了几个自己常吃的，又让季晏点。
季晏淡淡地报了几个菜名，余光发现温冥又在走神。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还是想起了什么？
“咱再等十分钟，再不来，这俩就等着被我宰吧。”章源清玩着手机无语道。
“他们几个人？”季晏问道。
“三个啊，司野和他哥，还有他未来嫂子。”
季晏蹙眉，章源清看着手机的目光一顿，快速看了眼季晏，改口道：
“不是，是他哥对象。”
季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回过神来的温冥听到这话挑了挑眉，章源清说的这两句有区别？为什么提到司齐的女朋友，他要看季晏的反应？
啧......温冥脑海里闪过一个狗血的可能，心里突然有些期待。
“哟，都到了啊。”包间门被推开，一身休闲打扮的司野吹了声口哨，带着痞气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目光扫过章源清，跟季晏打了个招呼。
“晏哥。”
季晏应了一声。
温冥打量完司野，目光迫不及待移向跟在他身后的两人。
“不好意思，又来晚了。”司齐牵着爱人的手进来，面上是温和的笑，和他的嗓音很搭，身材高大，浑身透着股绅士的气质。
只是语气多少有些......违和的欠揍。
而他牵着的人，黑色短发，身高到司齐肩膀，身材瘦小，皮肤白皙，一张娃娃脸，大眼睛，有些拘谨地抿着唇，身上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休闲的搭配和司齐站在一起，有些意外的般配。
不过......是个男生。
温冥瞥开视线，怪不得季晏的反应奇怪，原来......是男同啊。
章源清一听司齐的话就立马讨伐道：“您老人家也知道是‘又’呢，司野就算了，司大哥你好歹是谦谦公子，别天天一副算计人的样子行吗？”
司齐温润一笑，“我什么时候承认我是谦谦公子了？”
章源清一噎，没好气道：
“倒也是，谁家的谦谦公子诱拐十八岁小少年啊，你说是吧，闻叶？”
被叫闻叶的人扯了扯嘴角，“齐哥很温柔的。”
司齐垂眸看着他，众目睽睽下，他的目光柔得腻人。
什么话也没说，但空气里的甜蜜味道突然就暴发了。
温冥只觉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下意识看了眼季晏。
他的反应很淡，仿佛已经习惯了：“先吃饭吧。”
“对啊，先吃饭，你俩收着点，别秀了。”司野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语气散漫。
司齐笑了一声，牵着闻叶坐在了季晏旁边，司野挨着章源清，五个人将小圆桌围满。
而闻叶刚好坐在了温冥飘着的地方，季晏看了温冥一眼，闻叶以为是在看他，目光微微躲闪，伸手扯了扯司齐的衣袖，后者低下头温柔询问怎么了。
近距离吃狗粮的温冥赶紧飘到了季晏身后，嘴里吐槽道：
“早知道你说的伴侣是这种，我就不来了。”
季晏一顿，下意识问出口：“恐同？”
话落，包间里一片安静。
章源清诧异地看着季晏，“哥，你说谁呢？咱这儿谁恐同啊？”
司野也放下手机看着他，“晏哥，你恐同？”
司齐的目光从闻叶身上移到季晏脸上，一点点变得沉静。
“难怪上个月跟你介绍小叶的时候，你的反应很奇怪。”
“阿晏，我不知道你恐同，如果是这样，以后我会尽量避免你和小叶接触。”
司齐和季晏同岁，比起章源清和年纪最小的司野，他们其实更像是两个大哥，互相理解，也一起护着两个弟弟。
只是季晏平常不太显露情绪，但司齐知道，他还是和自己最聊得来，也比他们以为的更珍惜四个人的感情。
季晏两个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温冥好笑地看着他。
“咱们最谨慎的季警官，翻车了啊？”
季晏暂时找不到理由，只能说：
“不算，只是不适应。”
闻言，司齐松了口气，“那还好。”
从小认识的好朋友突然有了同性伴侣，确实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司齐安抚地看了眼闻叶，后者朝他柔柔一笑，小声说：“我没事的。”
温冥将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对季晏解释道：
“我什么记忆都没有，恐不恐同的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奇怪，可能跟你的心态差不多。”“不过刚才那句吐槽你就当没听到，毕竟我和他们不会经常见面，我也不应该随口谈论别人的感情，抱歉。”
季晏眸光微动，淡淡地“嗯”了一声，既是在回应司齐，也是在回答他。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章源清松了口气，还以为今天就要上演兄弟决裂呢，吓死他了。
司野又重新玩起了手机，沉默不语，仿佛刚才那么在意的人不是他。
温冥不由得观察起他来，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像......叛逆版的季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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