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温霁云一边打哈欠一边问。
路子问摊开手,正是刚刚从地上捡的虫子尸体:“不知道姻鸟说的腐步甲具体是什么,但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种专门吃尸油的步甲虫,和这个大差不差。”
“哇!”温霁云一下子将路子问手上的虫子拍掉,“你是不是嫌命太长啊,这玩意儿能往手上搁吗?”
“我是……”路子问蜷曲了手指,“傀儡啊,就算这个有毒,我也不会怎么样。”
“那也不行,万一你不小心蹭到棺材,然后毒钻进去了怎么办。”温霁云瞌睡也没了,揽着路子问的肩膀,“话说,咱们也算半个生死之交了吧,我还没见过你本人呢。”他贱兮兮地侧头看着路子问腰间。
路子问快速捂住小棺材:“没啥好看的。”
“怎么还不好意思呢。”温霁云作势就要去抢棺材,“哎呀,不要这样嘛,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又不会嫌弃你本人的相貌。”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路子问将棺材捂得死死的。
“不重要,意思到了就行。”他转到路子问另一侧,继续抢棺材,“就算你是个大螃蟹,我也不会嫌弃的。”
路子问站定:“为什么是螃蟹?”
“我最讨厌的食物原材料排行榜第三。”
“这么讨厌?那第一第二是什么?”
温霁云双手环胸:“非常遗憾的是,第一和第二待定。”他心底运起一张符纸慢悠悠从路子问身后飘到腰间的小棺材处,正准备出击推开棺材盖,瞬间从里面钻出两只傀儡手一把抓住符纸撕了个稀巴烂。
温霁云瞪大双眼:“哇,你好暴力啊。”
路子问平静的转身离开:“哦,你好冒昧啊。”
“好啦,没有真的要开盖子,逗你的。”
“哦。”
“啧,不要这么冷漠嘛。”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路子问,“诶,话说,你这傀儡模样还蛮好看的。”
“……”
“眼角这朱砂痣也……”
“我母亲说我父亲眼角就有这样两颗痣,只不过他在眼尾。”
“所以你是按照你父亲的模样做的?”
路子问摆摆头:“不是,我没见过我父亲,只知道有这么两颗痣。”
“哦……抱……”
“别抱歉,我没有那种情感。”
温霁云收回想要继续开小棺材的符术。
他不知所措的回身看了看,这一眼却看到化尸处门口地上,按理应该有个小虫尸体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一个斑点。他瞳孔震动一下,然后猛地跑到出口处,“不见了!”他单膝跪在地上,路子问闻声也赶紧跑到身旁。
只见刚刚虫子掉落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霉点,方才那只虫子的尸体已然消失。
温霁云正要伸手去触碰,被路子问一把拉起来:“别碰。”
“有毒?”温霁云侧头。
“不确定,但最好别碰。”
“啊!”一声大叫,从左厢方向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往那边跑去。
刚到屋子外面的走廊拐角处,就看到靠在柱子上的姻鸟,以及蹲在台阶上的司南斩。
两人都在原地放空。
“怎么了这是?”温霁云问。
司南斩抬头看他一眼,又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他的身体,喃喃道:“我有罪。”
“不是,”温霁云看向姻鸟,“着魔了?”
姻鸟瘪瘪嘴:“李伯晙内息不稳,外溢了。”
“死了?”
“没有。”
“残了?”
“也没有。”
“那怎么了?”
“衣服炸没了,**着身体,我们不方便在里面待着。”
“所以呢?”
“所以……”姻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的身体。
“等等,”温霁云双手交叉捂着胸前,“京娘治疗我的时候,内息也外溢了?”
“嗯。”
“但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好好的。”他泫然欲泣地看向姻鸟,“不会是你……”
“哦,那倒不是。”
“那是谁?”
姻鸟犹豫片刻,视线越过温霁云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路子问,只见路子问摸了摸耳垂,轻轻晃了晃头,姻鸟收回视线:“放心,是个男的给你穿的衣服。”
“那就好,那就好。”
路子问问:“方才这边有遇到什么事吗?”
“除了中途进来一个叫奚参赤的老人,就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这个虚境,”路子问看了看天空,“不如我们先找个房间休息,待明日再看。”
“同意。”司南斩把刀收进背后的鞘里。
见姻鸟还有些担心,路子问又说:“我可以在他们身上放傀儡,只要在这义庄之内,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行动。”
“那行。”姻鸟看向路子问,“保险起见,我们住李伯晙附近比较好,刚你们走了后,我在左二左三两个房间看了看,都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但是有床,杂役院柜子里有被褥,弄来凑合也能睡。你们觉得呢?”
“这里又不是真实的,我才没那么讲究,你呢?”温霁云偏头。
路子问敲了敲棺材。
温霁云才‘哦’了声。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跟他去搬就行。”
司南斩往台阶下一跳,回头说:“等啥等,自己搬自己的,一个来回就能搞定。”
姻鸟也从温霁云跟前走过:“尊重才是最好的照顾,别用对小姑娘那套对我们。”
温霁云瞪大眼睛:“嘿,这。”
“走吧。”
“我没有这样对过小姑娘……”温霁云一边嘟囔,一边往后院走。
深秋时分,几人找了足够保暖的被褥放到左二和左三两个房间。
房间虽有床,但毕竟是放尸体的地方,整个修建颇不讲究,只用了单层土墙围着,只挡风,不保暖。
躺在靠墙的木板床上,寒气贴着脊梁游走。
温霁云冷得打颤,他看了看路子问,而后默默运起卦阵,轻声“噫嚯唏炏”,空气中慢慢浮现流火纹,纹路首尾相连成朱雀图腾时,他停下咒语,身子这才暖和了些。
他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
不过弹指间,一束光便透过眼皮,直达眼底。
“快起来。”路子问的声音传来。
温霁云睁开眼,看了看被日光照亮的窗户纸:“哟,姜庄正挺有钱啊,一个义庄还用夜明珠照亮。”
“不是……”
温霁云耷拉着眼皮:“你别告诉我,眼睛一闭一睁就到白天了。”
“……”路子问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掀开被子冲出房间,看着外面刺眼的日光和行走的杂役们:“要不给我一巴掌吧,我怕还在做梦。”路子问走过去,伸手就要挥到他脸上,被他一把捉住,“算了,我信,但这也太离谱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应该是师父的阵法。”
“就这么赶时间的吗,多少让我眯会儿啊,老头儿。”温霁云抓了抓头发,姻鸟和司南斩从隔壁过来。
见他这模样,大概也了解了。
四人进了屋子,各自找了位置待着。
“看样子,师父应该是希望我们能快速了解事情真相。”
“我现在有点乱,我们到底是要找出去的方法,还是要了解十五年前的真相?”
“有没有一种可能,了解了十五年前的真相就可以出去。”温霁云把玩着路子问放在床上忘记收回的小棺材,后者走过去从他手里取走棺材挂在腰间。
而后面向三人。
“我来捋一下吧。最开始我们是跟着云兄弟来无相墟查询他被冤枉的真相,而无相墟的二层则须弥海,我们进入须弥海后,便掉入这个虚境里,恰巧这个虚境和十五年前荡口义庄被烧的情景一样,按照姻鸟所说,当时发出的告示说是姜庄正配合二皇子李伯晙,为了全城百姓烧了整个荡口,但真相其实是义庄内感染了腐步甲。但京娘也不知道是谁害了姜庄正,害了整个荡口。所以如果我们要离开这个虚境,大概率是需要找到这个引起严重后果的源头。”
“找到之后呢?”姻鸟问,“告诉京娘,然后去找这些人复仇吗?”
“不可以吗?”温霁云勾了勾嘴角,“那可是一整个荡口啊。”他走到窗户边,靠着墙,看向外面。
司南斩起身:“温霁云,你还有事瞒着我们对吧?”
姻鸟讶异地侧头看向温霁云,路子问则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司南斩。
“是的。”温霁云转身面向三人,“在来这里之前我跟各位说的句句属实,只是有所隐瞒。我第一次来无相墟的确是皇诏,但在我出发的时候,还收到一封信。是我那个不着调的混子师父程一水寄来的,嘱咐我千万不要去无相墟。但我没有选择,那毕竟是皇诏。后面的事情是真实情况,只是在我被人袭击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断掉的符牌,“这块牌子忽然断裂,从螭吻脊里钻出很多阴灵,攻击了所有人,包括我。是师父的那封信化成一匹长得乱七八糟的四脚兽,把我驮走,一路颠到黑牙地才停,它把我丢在地上,然后化成烟雾在空中呈现了几个人的样貌和名字,要我找到这些人。”
“是我们三个?”司南斩问。
“严格来说,不是。”
“什么意思?”
“在场的只有你一个,”温霁云抱歉的笑了笑,“当时只让我找那几个人,也没说是什么原因,正好来无相墟这件事比较急迫,所以我找到你之后就先过来了。”
“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
“如果那时候说了,你们肯定会觉得我是个骗子吧。”
“现在就不像了吗?”司南斩大马金刀的坐在木板床上。
“现在也像,”温霁云笑了笑,“但来都来了……”
姻鸟瘪瘪嘴:“那你当时看到的要找的人有哪些?”
“这恕我无法此刻告知。”
“理解。”路子问说。
“不过,如果我们能顺利离开这里,你们又愿意多跟我走几程,到时候再相告。”
“你说你师父让你找人,虽然没有原因,但找了之后要做什么总有提示吧?别人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找到我之后要做什么?”司南斩抬眉凝视。
温霁云敛起笑容:“助你练成《三劫刀境》。”
“三……为什么?这……”
姻鸟瞳孔一颤:“三劫刀乃亢龙刀,你要阿斩做什么?”
温霁云沉默片刻,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清楚虚境还有多长时间,但我想,应该也足够你们考虑了。离开虚境之后,是去是留,全凭你们自己做主。我有足够多的候选方式,以达成我的目的。”温霁云眼神坚毅,“但我仍然希望你们能成为我的伙伴。”
路子问正要开口,温霁云打断他:“欸,先别说话,无论是拒绝还是加入,我都希望你们能多思考一下。”
“虽然你此刻的发言很热血,但还是要打断一下,”路子问挥手唤出一只傀儡,“我刚刚通过傀儡了解到二皇子和姜庄副在后面祭堂说被刺的事。”
温霁云立刻把墙边净手用的木盆端起来放在地上,然后拖起原本放木盆的椅子,将其放在唤出的傀儡前不远处,又分开双腿跨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含糊说:“我准备好了,说吧。”
“你刚刚说得对,我们确实需要多考虑一下。”姻鸟看了看他,“就这么看,感觉前路更凶险了。”
司南斩点点头,路子问笑了笑,又挥了挥手。
傀儡微微俯身。
温霁云往前倾身。
“有灼骨焦味,还带着点熟透了的杏子的闷味。说不太清,反正是很奇怪但又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的味道。”从傀儡嘴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清亮的声音。
温霁云讶异的看向路子问,挑了挑眉,眼神似乎在感叹这傀儡竟然还是实时传播的,路子问示意他继续听,他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并敛起神情来。
“这倒是怪了……”是姜庄正的声音,“要说这灼骨焦味,义庄内不难闻到,化尸处附近的空气里全是这个味。但这熟透杏子的闷味,光凭想象,有点难确认。”
“殿下,除了味道,你当时还有没有接触到什么异常的地方?”姜庄副冷静地确认。
接下来是一段来回踱步的声音,温霁云瞪大眼睛,用气声问:“这……环境音还能复述呢?傀儡多少钱能卖,卖我一个吧,这晚上放我床边给我讲故事,那不是一整个身临其境了?”
“闭嘴,不卖。”
“小气。”温霁云从鞶囊里掏出一把瓜子花生递给司南斩,“喏。”
司南斩皱眉一问:“哪儿来的?”
“供台上顺的。”
“你好不要脸啊。”她边吐槽边从温霁云手上抓走一把。
温霁云又递给剩下二人,二人纷纷嫌弃地摇头。
“腰刻晷!”李伯晙忽然压着声音喊了声,然后才激动的说,“但不是东州常见的制式,挂在领头那人的腰间,我只晃了一眼,上面好像坠着一颗满眼瑟。”
“坠瑟的制式,确实南域比较多,但这些年东南边境贸易往来多,一些配品的制式也愈发模糊,单这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如果没有更多讯息,请殿下见谅,我们也没办法更进一步查探。”姜庄正说,“如今殿下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再多卧床休息几日即可。义庄始终不是将养身体的好地方,殿下……”
“我知道了。”李伯晙叹了口气,“姜庄正和姜庄副能救我一命,本宫已感激不尽。”
“谢殿下见谅。”姜庄副沉稳道。
又过了很久,在大家以为不再有声音的时候,傀儡开口:“父亲,殿下说的熟透的杏子味道,我闻到过。”
忽然房外日光一闪,左二厢房被暴力推开,几人纷纷后撤到一旁,警惕的看着闯进来的一群人。
傀儡站在众人身前,作防御状,身侧是司南斩横刀在身前,温霁云则站在她身后,嘴角还挂着一片瓜子壳,旁边站着伸手操控傀儡的路子问,最后站着的是随时准备唤出玉策的姻鸟。
“快,抬到那边。”领头的是黄履中,他指了指温霁云一行人所在的方位。
温霁云几人赶紧平移到另一个角落,并且收起各自的防卫。
“刚刚窗外闪了一下,应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吧。”
“嗯,我也看到了。”姻鸟说。
“所以,这是又过了一天的意思?”温霁云苦笑道。
路子问收起傀儡:“时间紧凑,信息密集,我们必须要分头行动。”他看着黄履中几人将一个尸体放在方才温霁云躺过的床上,皱了皱眉头,“我的傀儡符只能监测十二时辰,数量会影响单张符的监测时间,一张符一次十二时辰,两张同时使用就是六个时辰,不同时使用,新增数量均分剩余时间。时间耗完后,需要十二时辰重制符。”他摸了摸小棺材,“但现在傀儡符是完整的。”
“你上次放出去多少傀儡符?”姻鸟问。
“四张。”
“同时吗?”
“不是,在我们去中院的时候,给化尸处一个烧工贴了一张。”
“化尸处,”温霁云喃喃道,“熟透的杏子味道……”
姻鸟算了算:“所以刚刚那一闪,闪过了大约十四时辰。”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了。”温霁云猛地冲出房间。
“喂!”司南斩往前迈了一步,又退回,瘪嘴问姻鸟,“他一向如此吗?”
姻鸟双手环胸:“真的不熟。”
路子问赶紧跟上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姻鸟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继续望向黄履中等人。
杂役们费劲地把尸体下面的抬板抽出来,不小心蹭到尸体,粗布里的手臂顺势垂落。
手指上有一团不甚明显的溃烂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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