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
纪博衍极高明地抛给了余音一个很引人遐思的悬念，好让他细细琢磨。
遑论他说这句话时倾身过来，离余音距离更近，酒气喷洒，掀起眼皮看人时长睫弯曲如小钩，攫住余音所有目光和思考能力。
纪博衍退回去，一气儿饮下大半酒就离开了，留余音在原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目光呆滞落在纪博衍杯底酒液，看气泡不断冒出又破灭。
他刚才那个尝酒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迷迷糊糊地，纪博衍的酒杯已经被他拿在手中，唇挨上杯壁，转了个来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印在纪博衍唇迹的地方将他余下的酒底清了个干净。
果然是他的比较好喝。他想。
法兰西75度数不高，很温和的一款酒。余音时不时会来酒馆小酌，酒量不至于太差。然而酒的后劲侵袭而来，他的脑袋开始一阵阵地发晕。
他这下确定，他是真的醉了。
清醒过来后余音一度以为这一阵插曲是自己梦里发生的，怀疑纪博衍口中的下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打发搪塞他的借口，但还是频繁造访那家酒馆。
没想到纪博衍口中的下次见竟然很快就到了。
余音进酒馆的时候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歌台上传来，只是这次台上的人仿佛也心有灵犀一般看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一个继续唱，一个继续听。
纪博衍唱完，余音伸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也没扭捏，兑现了上次说的话：“余音，我叫纪博衍。”
余音笑：“看来我们确实很有缘。”
纪博衍没告诉余音这几天他在写新歌时，查了很多资料，恰好看到《楚辞·远游》中那句“音乐博衍无终极兮”，一瞬间就想到了余音，当下已感叹过一句“有缘”了。
余音给纪博衍留下一句“你在这儿等我”就朝歌台上走了。
纪博衍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只是有点儿出乎意料没想到余音也会唱歌，一下子倒有点好奇。
这儿的台子是开放的，没有请固定的驻场歌手，主要是老板为了让大家都能自由尽兴，谁想唱了都可以上去唱两首。
眼下余音就一脚踩在高脚凳上，一脚踩地，调了下吉他的音拨弄了两声弦开始唱：
“你转身带走所有温度那一秒
我数着回头讯号
等回涨的潮漫过心桥
爱像在悬崖边拥抱
仿佛引力边缘两颗恒星
亿万年中一瞬交汇
雨林中的蝴蝶扇动翅膀
可我的眼泪不够平息这季风暴……”
整个清吧中随着他越唱越安静，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入到歌台上。
余音唱歌时和平时截然相反，那样一张生动的脸，随便沾染上几分情绪色彩都显得鲜艳，亲和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他唱歌时反而没有那种温和，而是冷漠到置身事外，再淡漠不过，尤其是唱深情柔和的情歌，几乎是表演一般，把那种悲情的故事用歌声讲得如泣如诉，惹人落泪。
唱完一曲，和纪博衍唱歌时场面截然不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人眼眶泛红。
但是余音只唱了这一首就放下吉他靠在一边下台了。
他看到纪博衍靠在吧台给他鼓掌。
纪博衍眼里头实打实的欣赏掩不住：“原来这首歌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还没有问你要过授权，就擅自翻唱了。”
只听过一次余音就能唱到这种程度，而且他的声音很神奇且难得，轻易就能感染调动人的情绪。
“歌和人之间也讲究缘分，可能是这首歌也挑中了你。”
纪博衍毫不吝啬直言夸赞，余音照单全收：“那这么说我的愿望也不是不可能了。”
“什么愿望？”
“出名啊，成为最佳歌手，大红大紫万众瞩目。”
纪博衍忍不住笑，觉得也许正因他还在做梦的年纪，所以才说得出这样大而远的愿望。
不过余音知道，纪博衍的笑并不是嘲笑，所以两个人一起畅快地笑。
“我觉得以你的才华，加上我的演唱，我们俩组合起来肯定能一炮而红。”
纪博衍写歌很厉害，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曾经也有唱片公司想要签他，但是听过他唱歌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单独要买他的版权，纪博衍又怎么都不愿意。他不想把版权卖出去任由别人改编唱得乱七八糟，成为火遍一时后销声匿迹的口水歌。
但他今晚第一次听到余音唱歌时就知道，那所谓少了点什么的歌被余音弥补得天衣无缝。是他的声音，给歌词注入灵魂，让《蝴蝶风暴》活了过来。
原来太平洋的风暴来得如此滞后，威力却如此巨大。
“我们试试吧。”
余音几乎都要以为纪博衍要用沉默应对这场看起来不会有结果的邀约，却得到纪博衍这样的应允。
“我们一定会变得很有名。”
纪博衍不疑有他。
他觉得只要听过余音唱歌，所有人都会爱上他的歌。
在写歌唱歌中展开的频繁交流，让他们的感情也随着音乐愈发热烈，交往就变成一件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余音和纪博衍开始同居。除了平时的工作时间以外，两个人几乎把所有时间精力都放在写歌上。写歌带给他们的满足和喜悦，几乎只有创作出来的每首歌才能描述，两个人对音乐又都是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性格，当然也会因为写歌产生矛盾，吵架，但两人每次对于一首歌的认可又高度惊人的一致，只要写出这样一首歌，自然又破冰和好如初。
他们租住的房子在顶楼，带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小露台，他们在那儿栽了很多花草，两个人谁有空就轮换着侍弄，竟然长势喜人。
他们房间还有个窗台，能直接看到露台上的花草，春天的时候也不时有被修剪好的花束插在玻璃瓶里被摆放在纪博衍桌上，纪博衍就在窗台边把很多温煦的事物写进歌里，歌的曲调就很温和、很柔软。
夏天的时候，顺着墙边缠绕的爬山虎长得格外繁茂，从外面看藤蔓蜿蜒，枝条交缠，纪博衍他们家的窗台镶嵌其中，仿佛是一个绿色的画框。
顶楼的夏天并不好受，热气蒸腾，整个人像被放进蒸笼里，稍微动作就一身黏腻，风扇在一旁呼呼地吹，纪博衍就光着膀子在窗台前把炎夏、酷暑、那些热烈的都写进歌里。到后来某天他写歌累到伏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却感觉不到丝毫炎热，身上已经盖着薄毯，只有被静音的壁挂空调给他送来一阵阵清凉。
等秋天，万物萧索，窗台外的爬山虎只剩下枯藤附着在墙上，好在纪博衍那栋楼底下有一棵枫树，每次起风的时候，只要他开着窗台，就有金黄的枫叶被吹进他窗台，落在他桌案上。他有时候会留下几片，在桌上当装饰。有好几次他打开笔记本准备写歌时却发现里面夹着几片枫叶，上面还被人画了简谱。
到了冬天，万物萧索，世界寂静。有时候运气好，纪博衍能在窗前看到大雪纷飞，也能看到雪夜回来的余音身影被拉长投射在雪地上亮银色的反光，那么耀眼。这一刻纪博衍已经能很清晰地想象到余音以后站在镁光灯下演唱时的璀璨夺目了。余音回来后会脱下沾上寒意的外套，和纪博衍同盖一张厚厚的毛绒毯子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取暖，或者接吻。
也有时候，两个人突然冒出灵感，不顾形象不顾时间地点场合的就掏出手机或者纸笔开始写。
两个人节假日没什么事的时候也会去清吧或者路边弹唱几首，基本都是他们自己创作的歌曲，一般都是纪博衍作词，余音谱曲，好在反响不错，渐渐慕名来听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家里墙壁上贴了很多两个人都喜欢的歌手海报，余音常和纪博衍躺在床上，有时候看着那些海报揽着纪博衍：“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纪博衍就紧紧抱着他，像是用拥抱肯定他，也像是在用拥抱给他力量。
正是这样的纪博衍的存在，让余音开始急切地想要向纪博衍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急切地想要用一些光鲜亮丽的成绩让纪博衍不后悔，几乎到了一种病急乱投医的状态。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余音投出去的一些小样终于有一家给了回复并邀请他有空详谈相关细节。
当时收到邮件时他还在工作，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纪博衍时反应过来他也正是忙碌的时候，所以不得不按捺这个念头，准备等事情完全敲定好了以后再给人一个惊喜。
下班后他找了个借口和纪博衍说会晚点回去就去了邮件里对方给他的地址见面，期间余音去卫生间整理了无数次才确定自己的仪容仪表没有差错，坐在咖啡厅忐忑不安地等待续了无数杯白水，几乎都要被店员翻白眼的时候那个音乐公司的总监才终于姗姗来迟。
“先生您好，请问要点什么？”服务员看到来了新客人，毕恭毕敬站在旁边等他点单。
“一杯加浓美式。”
他点完单这才慢悠悠转向余音递出去一张名片：“我是回音源力公司的音乐总监，苏鸣。你就是余音？”
“是的，苏总监您好。”
“你的那些demo我已经听过了，其中有些确实还算不错，只是我们公司旗下现在并不缺艺人。”
初见是朋友，再见是搭档，最后是男友。
这就是我们??的速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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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生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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