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球员经纪部会在每月的月初召开一次全体会议。会上要将当月以及下月已经确定的公司所有签约球员的比赛行程公布,目的是为了方便日常事务繁杂的经纪人们安排球员和自己的时间。
前几次参会,沈佳珞都是坐在角落发呆,毕竟大多数时候开会讨论的事情和她没多大关系。但这次却不一样,好歹也是肩负着两位青少年球员前途的新晋经纪人,到了开会的时间,她早早地就抱着笔记本到会议室坐好等着,积极的态度让同事都有些惊讶。
袁总监简单地把9月重点工作内容梳理了一遍后,一本厚厚的行程表文件开始在各个经纪人手间传开。
以前拿着行程本沈佳珞只是象征性翻一翻随手就递出去,而这次她仔细留意每一页上的每一行信息,包括职业球员。
翻开第一页是倪冉密密麻麻的行程,他即将参加的是在下个月在新加坡圣淘沙俱乐部的色拉蓬球场举行的一场亚洲巡回赛。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球场名字,让她突然想起了大三那年的寒假,也是在这个球场自己遭遇到的人生中第一次职场挫败,以及和倪冉的第一次相遇。
大三那年刚入冬,沈佳珞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埋头苦学时,收到了当时还是“现任男友”林逸的一封邮件。邮件转发自一家新加坡的公司,内容是大概是关于高尔夫亚洲巡回赛的。
林逸从小就打球,还是学校高尔夫球队成员。他的父亲也极其热爱这项运动,是江北市的业余高尔夫球协会副会长。林逸以前偶尔也会在转发邮件时手滑把沈佳珞加入列表,她对此习以为常。点开大致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没太在意随手就删掉了。刚删完,林逸的电话马上就追了过来,原来这封邮件是一个专门给她挑选的实习机会。
在江北大学,林逸所在的软件学院,学生们大多热衷参加各种校企合作的项目或者几个人合作开发一些软件作为创业实践。
而沈佳珞所在经管学院却是另外一种画风。这个学院的学生,要说特点,排第一的肯定是“识时务”,也就是特别现实。
为了毕业前有一份不仅拿得出手,而且内容丰富的简历,每次快放假之前,在其他学院的学生还在开心地计划着假期旅行,期待着回家躺平好好享受的时候,他们则是各显神通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找寻各种渠道。不是在高大上的外资公司实习,就是在知名企业里跟项目,有得甚至借助家里的资源直接注册公司,还没毕业就开始在市场的洪流中历练。
绝不浪费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的简历脱颖而出的机会,是江北大学经管学院学生们的座右铭。
在这种明争暗斗,不卷死不罢休的环境下,就算是年级排名靠前的沈佳珞也没能逃过激烈竞争。普通公司的橄榄枝自然是不考虑的,如何才能拿到有特色、含金量高的实习机会比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还要令人焦虑。
她从垃圾箱里翻出那封邮件仔细看了看,林逸选择的这个实习,确实可以算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好奇地问起缘由,林逸只是说契机是借着老林要约人去观赛,让他“顺便”给未来的儿媳妇找了大赛运营方要了个名额。老林乐呵呵地领了命而且办得很及时,所以就有了那封邮件。
国际性比赛要出国实习,周期短工作量小含金量高,还是在旅游胜地,再加上有熟人罩着,林逸的考虑不可不说是非常全面,叠满了buff。一贯善于制定计划并高效率完成的他,为了女友能在卷王赛中胜出也是煞费苦心。
当然,后来沈佳珞才知道,这也只是他某个不可告人的大计划中的一个小环节而已。
那时候,沈佳珞对高尔夫的认识仅限于看林逸打过一次比赛,为了能名正言顺拿到实习机会,她拿出比对付期末考试还专注的经历,临时抱佛脚死记硬背加如饥似渴猛刷比赛视频,恨不得24小时都在研究高尔夫。
虽然面试很轻松地通过了,但真正到了新加坡办完手续成为了赛事运营公司的实习生后,她才知道自己对这个行业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知道的实在是太少太肤浅。
沈佳珞实习的工作内容是负责球员接待和媒体沟通,既不会涉及过多的专业知识,每天的工作时间也才4-6个小时,听上去简直就再轻松不过。
眼看着比赛开始,林逸找到导师请了假,打算用陪老林看比赛的借口来新加坡找她汇合,暗中还悄悄计划了两人赛后要如何好好玩几天。
可就在沈佳珞开开心心地忙碌的时候,一场直播事故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当时本来应该接受采访的球员不知道为何迟到了,而在现场负责催场的她,情急之下,做了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补救措施,找来等候区的一位球员临时上场顶替,避免了直播开天窗的惨况。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导致她在直播结束后,直接就被停了职。
当时那个赛事媒体部的负责人在办公室冲着她大吼大叫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沈佳珞!”
确实,耳边响起和当时同样的声音。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沈佳珞下意识转头,看到身旁的同事正皱眉瞪着她,并用夸张的眼神明示着会议室前方有情况。
“沈佳珞!请把日程表递给我!”袁理一脸严厉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开会的时候,请专心一点!”
反应过来刚才关于新加坡的闪回竟然是自己在开会时走了神,而且还当着一会议室的人被袁总监抓了个正着,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她赶紧起身双手将手里的文件夹恭敬地递过去,还好袁总监并没有深究,接过行程表后,只是眼神锐利地扫过,便继续开始针对赛场上经常出现的一些工作失误进行总结。
会议室的投影放出了一段倪冉之前参赛的视频,袁理用激光笔指向幕布,时不时地按下暂停,在画面上的重要位置反复强调,叮嘱着经纪人们需要注意的赞助商标识和赛场采访的相关细节。
沈佳珞在座位上一直低着头当鸵鸟避灾,感觉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的失态,才敢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而就在看到幕布的那一瞬间,她再次愣住,两年多前实习时遇到的那次直播事故中,临时答应自己请求去救场的好心球员是倪冉。此时此刻眼前的视频,就是那次引起矛盾的源头。
沈佳珞完全听不到袁理在说着什么,会议室的空间仿佛扭曲着漂浮着。她脑袋里关于那场比赛的各种细节,此时全都铺天盖地般涌到眼前……
直到那天的直播结束后,她才得知自己闯了大祸。
一般比赛期间重要的采访中,所有的球员出镜顺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这是组委会、经纪公司和赞助商等等各方力量多次博弈的结果,也是从业者们心知肚明的老规矩。
可只参加过一周时间培训的实习生沈佳珞,却对这些完全一无所知。
在节目中,本应该首先接受采访的是全球最大的体育经纪公司GAMG的两位新秀球员。本赛季的这场比赛,是两人转为职业球员后首次登场,公司为了给两人造势协调了各方面的利益,砸下重金才拿到了这样的高光首秀机会。
可不凑巧的是,当时直播的地点临时有变再加上对场地不熟,两名球员竟没有能在直播开始前及时赶到。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催场工作的沈佳珞在现场急得团团转。当时的她以为,只要有人顶上去,不让主持人没有嘉宾可聊,不让节目开天窗,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于是她抓狂地四处找寻,当在采访等候区扫到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友善的亚洲面孔时,她迅速带着最后的希望,含着满眼眶的泪水可怜巴巴地向人求助。
而这个人,就是倪冉。
那场比赛,参赛的球员近百人,就算知名球员,至少也有十多二十个。作为赶鸭子上架的临时工,她根本就记不住所有球员们的名字和长相,更别说当时还没受到业界瞩目的倪冉。
在得知倪冉是排在第五位接受采访的球员时,她急切地询问是否可以接受提前出镜。
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心中害怕被拒绝的恐惧,即使是现在都能清晰地再次感受到。
好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倪冉答应了沈佳珞的请求。
于是,直播得以按时进行,而迟到的球员也在倪冉和主持人闲聊拖延时间的时候赶了过来。
节目是顺利地播了出去,可就在同一栋酒店的另一个房间里,GAMG和CSA两家公司到场跟赛的负责人,却已经跟赛事组委会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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